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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家老太太一揮手,“行了,我有數。”

  黃子怡像是才意識到謝明玉的存在,臉上的表情有微微的不自在,“明玉,這麼晚你從哪兒來的,我讓阿沁給你做點吃的?”

  謝明玉在沙發上坐下來,說:“你是不是準備去國外?”

  黃子怡愣了一下,才說:“明玉,我原本是想告訴你的,可是看你好像很忙,你爺爺奶奶那邊現在也是離不了人……”黃子怡說不下去了,她覺得愧疚,離婚以後,她有些不敢見謝明玉——社交圈子就這麼大,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誰不認識誰?黃子怡作為一個豪門棄婦,勢必要被人議論很久,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出國,過幾年再回來,事情也就被人忘得差不多了。

  謝明玉沒生氣,只是將背靠在沙發上,淡淡地問:“你準備去哪裡?”

  “法國吧。”

  謝明玉看她一眼,“法語很難的,你學得會嗎?”

  聽出謝明玉話裡面的關心,黃子怡高興起來,“沒關係,那邊有語言學校,我可以慢慢學,還可以學畫畫,其實去法國一直媽媽的一個夢的,我高中的時候在雜誌上看到過一幅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畫家在巴黎街頭給路人畫肖像,我把那張照片剪下來貼在床頭,想有一天能成為一個畫家去法國呢——”這個話題令人愉快,黃子怡臉上出現少女般鮮活的表情,然而在看到謝明玉的時候,她又不可抑制地傷感起來,她伸出手一下一下充滿感情地撫著謝明玉的額角,好像謝明玉還是從前那個孩子,軟胳膊軟腿的,像一隻羊羔,她曾經有著澎湃的母愛想要一股腦地傾瀉給這個孩子,然而長久的分離,使她和謝明玉之間總顯得那麼陌生,謝明玉身上越來越顯現出歐陽老太太身上那種渾厚家世薰陶出來的優越感,驕傲、明亮、張揚、漫不經心的傲慢和優雅,恰如其分地拿捏著譏誚與嘲弄,那是真正的上等人,仿佛與她沒有一絲關係,漸漸的,她的心也就淡了,有時候甚至會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然而這一刻,那種一度枯竭的母愛又連綿地湧出來——

  謝明玉沒有拒絕黃子怡的撫摸,他的目光甚至飄向遠處,最後,他說:“我陪你過去吧。”

  黃子怡一下子頓住,吃驚地說:“你說真的?”

  謝明玉說:“等你安頓好我再回來。”

  黃子怡的臉上現出快活的表情,然而又馬上憂慮起來,“沒關係嗎?你的工作呢,現在你爺爺不能理事,你奶奶那邊……”

  黃子怡的話還沒說完,黃子強忽然激動地插進來,“說得是呀,這時候你怎麼能離開,要不然姐我陪你過去吧,反正我在這兒也沒什麼事做——”

  謝明玉斜著眼冷笑了一聲,“你會打手語?”

  黃子強噎了一下,馬上反駁,“我可以學呀,關鍵是我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出門在外,沒個男人在身邊總歸讓人不放心——況且,現在這個時候,你怎麼能走呢,你家老爺子隨時都可能會掛,到時候你不在身邊,多吃虧啊,怎麼能白白便宜了他們?”

  謝明玉一扯嘴角,冷聲道:“那也是我們謝家的事。”

  黃子強被這話又是一噎,心裡有氣,卻不敢在謝明玉面前撒,他在這個外甥跟前總有些氣弱,便嘟囔道:“我不就這麼一說。”他抬頭開始遊說黃子怡,“姐,你說明玉也是謝家正經的孫子,沒道理好處都讓別人占了。你是不知道,就他那個堂哥謝暄現在多牛,動輒就是上億的手筆,他仰仗的,不就是謝家嘛,我要有這樣的家世,我……”

  謝明玉的眼風掃過去,一個諷刺的笑便出現在嘴邊,“你連謝暄的一個腳趾甲都比不上。”

  這話有些過分了,黃子強漲紅了臉,黃子怡也出聲了,“明玉——”

  謝明玉站起來,他覺得自己簡直有病,跟黃子強有什麼好說的,“我回去了。”

  黃子怡連忙站起來,想挽留,又不知怎麼開口,就這麼走到門口,謝明玉望了望黃子怡說:“我陪你去法國。”

  黃子怡還有些猶豫,“其實沒關係,你這邊要緊——”

  然而謝明玉堅定地說:“我陪你去法國。”然後他頭也不回地一頭闖進夜色。

  謝暄躺在兒時的房間裡,很快就睡過去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老太太早就起來了,就坐在門前的竹椅上,穿著依舊整齊乾淨,一如從前,一頭雪白的銀髮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在晨光中泛著金光,兩隻麻雀在院子的地上啄食,她就一直看著。

  謝暄下樓來,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的眼睛說:“外婆,認得我嗎?我是三兒。”

  老太太認真地盯著他看了好久,忽然開心起來,“你是三兒嘛,我怎麼會不認得,你什麼時候來的?說起來真奇怪,昨天也有一個人說是你,還陪我講了好一會兒話。”

  謝暄沒有去糾正她,只是扶著他的肩膀說:“外婆,你看天氣這麼好,花開得這麼好,我們走走好不好?”

  老太太像個孩子似的扭過身子,當做沒有聽到。

  謝暄說:“外婆,我們散步,來唱歌。”他努力從零星的記憶中找出一首附和老太太那個年代的歌,乾巴巴地唱,“煙花那女子,嘆罷那第一聲……伊呀呀得餵……才賣了小奴身,煙花那女子,嘆罷那第二聲……花言巧語,他把奴來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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