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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明玉愣了一下,從沙發上跳下來,“你等等啊。”他沖回臥室,匆匆忙忙地換上衣服,裹上羽絨衣,興致勃勃地與謝暄一起打開陽台的玻璃門,凜冽的寒風迎面撲來,醒腦一樣的清鮮——

  陽台的雪已經很厚,潔白無暇,讓人不忍心踩上去。謝明玉興致高昂地堆了個像模像樣的雪人,用兩根筷子插在雪人身體兩邊充當手,用話梅做的眼睛,末了,拿出手機很得意地拍了張照留念。

  謝暄微笑著拿自己被雪冰得冰涼的手指去貼謝明玉的後頸,謝明玉被冰得跳起來,齜牙咧齒地撲過來,將他那同樣冰得凍人的手伸進謝暄衣領,謝暄縮著脖子躲避,用手推他,謝明玉撲在他背上死都不肯下來,一點便宜不肯讓。兩個人玩玩鬧鬧,毫無芥蒂,一派和樂。

  客廳里的手機響了好久,謝明玉放開謝暄,推了推他的胳膊,“你的電話——”

  謝暄站直剛剛因為笑而彎曲的身子,臉上的笑漸漸淡了,望著茶几上震動的手機,卻沒有動。

  謝明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謝暄走過去,接起電話,彼此都沒有說話,一陣撓心的沉默之後,電話那頭傳來周南生帶著小心不安的聲音,“……三兒?”

  “嗯。”謝暄聽見自己沒有起伏的聲音,那天晚上那種無力暈眩絕望的感覺又湧上來,他好像看見自己破了個大洞的心,烏溜溜地淌著血。

  又是一陣沉默後,謝暄張了張口,聲音有些澀,“有事嗎?”

  電話那頭,周南生用一種明顯刻意的輕快語氣說:“好大的雪呢,你回去的時候有沒有被雪淋濕?”

  “沒有。”

  周南生張了張嘴,一種無能為力的潮水淹沒了他。

  “沒有其他事的話,我掛了。”電話里謝暄的聲音平淡得讓他的心揪疼,他只能儘量像往常般微笑——

  “嗯,好。”

  然後電話裡頭傳來一陣一陣的盲音,周南生有那麼一刻的衝動,想脫口而出——三兒,我們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什麼呢?他卻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失去三兒,不想跟三兒形同陌路,但靜下心來想想,說出了那樣的話,難道真的還有可能回到從前嗎?

  在賓館醒來的第二天早晨,腦子清醒之後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他幾乎是飛一般地去了謝暄的外婆家,然後被告知,三兒已經回去了。圕馫闁苐。那一刻,他的腦子裡瘋狂著醞釀著一個念頭,那就是追過去,追過去,他一定要見見三兒,他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他怕他們以後真的沒有以後了,但是雪太大,阻礙了交通,等到發熱的頭腦冷卻下來,便再也鼓不起勇氣——

  說到底,他不過是個膽小鬼。

  謝暄捏著手機慢慢地坐到沙發上,因為用力,手指關節都有些泛白。謝明玉從外面進來,凍得鼻尖通紅,但興致高昂,聲音里充滿著朝氣,“就這個天兒,我覺得我們應該弄個火爐,烤點山芋、煨個橘子什麼的,然後再喝點小酒,念點酸詩,談談徐志摩的八卦,再遙想遙想民國書香閨秀的秀麗端莊、文靜嫻淑,這小日子,多麼愜意,多麼傳統,多麼布爾喬亞,絕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興奮地拍了下手,從超市購物袋裡扒拉出那瓶原本準備用來給謝暄降溫的五糧液,找來兩個玻璃杯,忙活了好一陣,茶几上擺了從超市買來的泡椒鳳爪、巧克力、話梅、杏仁,用弄了一疊還冒有熱氣的花卷,放映機里放了碟,然後脫掉了羽絨衣,只單穿著一件毛衫,掀開放在沙發上的被子,自己盤腿鑽進去,對謝暄說:“雖然沒有圍爐夜話,不過也湊合了,咱要求也不高,有小津安二郎,足矣——”

  放映機里開始播放小津安二郎的《秋刀魚之味》,他開了酒瓶,給兩隻玻璃杯都倒上,然後拿起一隻,隨意又灑脫地輕碰了另一隻,遞到自己唇邊,小小地抿了一口——

  顯然是沒有喝慣這種高度數的白酒的,皺了下臉,但馬上又眯起眼睛,享受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凜冽的異香,懶散地歪著身子,像只饜足的貓。謝明玉這個人,真是慣會拿腔作勢,有點矯情,有點自戀,但因為有那個條件和資本,便顯出另一種嬌貴和不同來——

  謝暄拿過另一隻酒杯,慢慢地喝著,兩個人也不說話,氣氛倒是不錯,小津的電影一向素樸詩意,像清淚,像苦酒,真看進去了,整個人便沉下來,沉下來,靜謐如呼吸——

  電影放到中段,兩個人其實都醉了,房間裡暖氣開得挺足,身上暖烘烘的,舒服得不得了。謝明玉偶爾一回頭,就看見謝暄靠在沙發上,表情淡漠,五官明明並不出彩,但有著瓷器一樣的細膩和溫潤。謝明玉不知怎的就想起他發燒燒得神志不清的樣子,兩隻眼睛像燒得通紅的碳球似的,能把人燙傷,還有他抓著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又眷戀無比地親吻他的手心時冰火兩重天的觸感,心裡便癢起來,怎麼也壓不下去,他爬過去,手腳有些發軟趴在謝暄的肩上,軟軟地叫他,“三哥——”

  謝暄轉過頭,平靜地看著他——

  謝明玉的眼眸剔透幽黑,嘴角向上彎起,有著少年的明媚桀驁,漂亮得驚人,“你有沒有跟人接過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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