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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一舟附和,“那是,當初連長在的時候,哪一次對練不是咱們連拔頭籌,您帶出來的兵,出去絕不丟您的臉。”

  老爺子紅光滿面,朗聲笑起來,聲音裡面不無得意和懷念——他後來雖然軍銜一級一級升上去,但最懷念的最開心的還是當初在連隊的時候跟一幫刺頭兒別苗頭,沒日沒夜地操練那幫心高氣傲的兵蛋子,最驕傲的便是他手下的兵拿回一面面錦旗。

  江一舟又將目光轉向謝暄,“我聽說,你挺愛看書,都看些什麼書?”

  謝暄看了眼老爺子,誠實地回答,“都看。”

  江一舟似乎沒料到這樣的答案,愣了一下,笑起來,“呵,志向還蠻遠大,小心貪心嚼不爛,那可就得不償失咯!”

  “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欣然忘食——”小小的少年目光湛然地說出這一段話,引得原本不過開玩笑的年輕首長有些發愣,少年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微微有些靦腆地解釋,“最近在讀《五柳先生傳》,覺得讀書態度當如此,不應太多目的性。”

  會過意的年輕首長目光中多了些驚訝和讚嘆,贊同地點頭,“是該這樣,你小小年紀有這樣一份心性,難得——”轉過頭對老爺子戲謔道,“連長,這回我相信您這外孫真不是您調教的了!”

  老爺子哈哈一笑,並不多言。

  江家父子並沒有多待,吃過飯後便離開了。謝暄站在院子裡,從田字格窗戶,可以看見老爺子依舊坐在椅子上抽菸,老太太邊收拾碗筷,邊問:“小江不是單單來看看你這麼簡單吧,是不是有什麼事?”

  老爺子擺擺手,“我都退下來了,能有什麼事,不過是些人事調動,他想我幫他點兒忙。”

  老太太有些憂心地說:“以前你就最煩那些人情關係了,人家來說說情,連禮帶人地趕出去,半點情面不留,就你這脾氣,誰還不知道?”

  老爺子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就是因為我一向誰的面子也不賣,真說一句話,才頂用呢,嗤,這些小子人精似的——不過,到底是我帶出來的兵,能幫就幫一下吧,小江還是好的——何況——”老爺子頓了頓,又道,“再過幾年,我那些戰友也全部都退下來了,那時候真要使力也使不上了,都是別家天下了——趁現在還有點影響力,也打下些關係,往壞里想,若有個萬一,三兒以後也能有個幫襯,他家那個情況——”

  到這裡,老爺子和老太太都閉口不言了。

  謝暄忍著眼睛酸澀上樓走到琴房,掀開琴蓋,一個人彈了一下午的琴。

  第14章 微酸

  一連幾天的雨,天迅速地涼了下來,空氣開始瀰漫著清甜的桂花香。村里再次熱鬧起來,闊別許久的電影放映隊要來村里放電影,幕布都已經在曬場布置好了——

  村頭有個水泥大曬場,支了兩個籃球架,再過一個月,水泥船搖來一船一船從地里收割好的稻穀,曬場便會忙碌起來,打穀,曬稻——那個場面是非常壯觀的,夢幻的,神秘的——金黃的穀子鋪一地,抓一把,金燦燦、沉甸甸,還有一股穀物清香和陽光味道,一瞬間感到生命的豐沛——長方形、正方形,各戶家裡有各自的地盤,中間留一條小小的道供人通過,時而用耙子梳理穀子,以便讓每一顆穀粒都享受到陽光的照耀。

  傍晚是曬場最熱鬧的時候,太陽下山了,穀子要收起來,否則沾了濕氣,白天的勞動就都成了無用功,而且稻穀質量會變差,容易發霉。這時候再皮的孩子都會被父母喝止乖乖幫忙提張著麻布口袋,看大人將穀子歸攏,用竹編畚箕一畚箕一畚箕地倒進麻袋。小孩子總還惦記著玩兒,無法專心致志,若疏忽沒有提好口袋,讓穀子掉到了地上,就會換來大人不留情的斥罵。

  不過平時這個曬場是孩子們的樂園,繞著籃球場一圈一圈兒地騎自行車——村里孩子的車技基本都是無師自通的,大人是不耐煩教這些的,五六個孩子兩三輛自行車,輪流騎,憋著一股勁兒,學會後,是絕不肯荒廢技藝的,也有炫耀的成分在裡面——帶人騎,帶一個人,帶兩個人,單手騎,甚至放開雙手。小孩子總是勇敢不怕摔,也不知道自行車上的剎車作何用,只知道橫衝直撞,因此沒少摔跤,身上留下無數個疤,自以為的英勇。

  曾經在夏夜舉行過兩村之間的籃球賽,整個晚上燈火輝煌,人潮如涌,小孩歡叫瘋跑,小販叫賣,球場上的歡呼鼓掌,場邊上的街談巷議、家長里短和葵扇撲著腳邊蚊子的啪啪聲交織成夏夜奏鳴曲,鄉下的生活總是很用心,仿佛怠慢了這些就錯過了生命,這份用心又很平常,沒有詩人式的誇張,也沒有戲劇般的張揚,但期盼、感激和留戀全在這一份平常里。

  放學照舊已經天色向晚,華燈初上。今天周南生並沒有與謝暄一起走,謝暄一個人慢慢地騎著車離開夜幕下的學校,遠遠地看見孫蘭燁一個人推著自行車走在前面——

  “怎麼了?”謝暄趕上去問。

  孫蘭燁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沮喪和煩躁,“沒什麼,又被人拔氣芯了,就算是惡作劇也太過分了,這一星期來,基本是天天都被人拔氣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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