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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心裡早思量著尋機會較量一下,這會兒一言不合,便扭打在一起。阿峰人長得高,很有些蠻勁兒,但周南生賊,善使巧勁兒。兩個人一開始還是你推我一下,我勾你一腳,挺文明,等三抓兩撓揪在一塊兒,可就不管什麼手段了,推拉拽頂,嘴裡還叫嚷:“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兩人都是老手,勢均力敵對峙了片刻後,以周南生反剪著阿峰的手壓倒牆面上,然後搜走他身上的彈珠結束。阿峰嘗到從未有過的敗績,又在自己的小弟面前丟了臉,畢竟是孩子,委屈憤怒屈辱一齊湧上心頭,身上占不了便宜,便逞起了口舌之快——他母親是碎嘴的農村婦女,經常在飯桌上講些村裡面的腌臢鳥事和鄰里八卦,言語刻薄,這會兒記起他母親偶爾講起的周南生的媽時那種鄙夷不屑的神情語氣,便有樣學樣——

  “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媽是不要臉的破鞋,成天偷人,你爸是戴綠帽子的龜孫子,一個屁都不敢放,你也是野種——”

  正在得意洋洋數彈珠的周南生一聽,立馬紅了眼睛,瘋了一樣地沖向阿峰,將他撲倒在地,提起拳頭就往他身上揍——

  “你說什麼,你娘的有本事你給爺爺再說一遍,我揍得你媽都不認識——”

  “我就說怎麼了,你媽就是婊——”阿峰的話還微說完,就迎來了周南生的拳頭——這一場架變得極其慘烈,周南生殺氣騰騰的模樣甚至嚇哭了旁邊膽小的孩子,有的跑去找大人了。

  周南生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帶著渾身的傷回家——他家在西面一幢兩層的小樓里,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種一些小青菜、西紅柿、蔥、辣椒等農作物,晾衣杆一頭架在窗台上,一頭架在三角架上,竹竿上晾著他母親黃色大花的紗裙、已經洗得起了球的紅色內衣、劣質的蕾絲內褲,他父親的破了一個洞還捨不得扔的大褲衩,以及他的衣褲。

  這小樓原來住了兩家人,樓上樓下共用一個廚房和院子。他記得樓下那戶人家極愛養菊,破臉盆、泥水桶都是花盆。有一個跟他一樣大的兒子,兩個人曾經挺要好,經常在院子裡玩,不小心踢翻那些“花盆”。後來他們搬走了,據說是發跡了,在城裡買了房。這裡就只有他們家居住了。

  他母親關繡剛剛做工回來,身上、頭髮上都粘著毛絨絲,她不像農村婦女那樣不修邊幅,她的頭髮是燙過的,儘管小理髮店沒有什麼像樣的手藝,但依舊被她打理得很時髦,別著兩隻鑲著水鑽的髮夾。關繡撣著身上的毛絨,跨進院子,一眼便瞧見了渾身是傷的周南生,以及他被扯破了的汗衫,柳眉一豎,一把揪住周南生的耳朵,“又死到哪裡去瘋了,好好的汗衫又破了,你這敗家子,還穿什麼啊——”

  周南生疼得齜牙咧齒卻不吭聲,任他母親罵罵咧咧個不停。

  在很小的時候,周南生曾經為有一個漂亮時髦的母親而高興,尤其在學校開家長會的時候,讓他覺得很有面子。隨著年紀的增長,一些閒言碎語便傳進他耳里,再加上一些孩子在自己父母的耳濡目染下會說些自己都不十分明白的話,讓周南生開始感到羞恥。只要一看到母親喜滋滋地打扮自己,他便覺得憤怒,可是這憤怒又是無從發泄的。他只能將它深深深深地壓在心底——別人看著周南生成天在村里呼朋引伴、走街串巷、惹是生非,誰又能想到一個孩子的內心何其敏感,何其脆弱。

  吃晚飯的時候,阿峰的母親拉著滿身是傷的阿峰氣勢洶洶地來他家討說法。阿峰的母親是厲害的人,整個周塘估計就沒人敢得罪她那張嘴。阿峰站在一邊兒不吭聲,對自己母親的行為感到難堪。關繡初中畢業,比起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村婦女算得上半個文化人,在外人面前會維護周南生。等阿峰和他母親一走,抄起一旁的衣架就往周南生身上招呼。

  周南生性子犟,並不躲,惹來他母親更大的怒氣。他父親是老實人,在家裡幾乎無任何地位,成天悶聲不吭,這會兒急得只在邊上搓手,“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壞了——南南,快跟你媽說聲你再也不敢,快討饒啊——”

  周南生一邊哭一邊在心裏面怨恨。

  第6章 去留

  周南生和陳峰的仇是徹底結下了。

  幾日後,周南生、謝暄、馮開落三人在三仙橋上與陳峰狹路相逢,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周南生大馬金刀地往橋中央一站,指著陳峰的鼻子諷刺:“龜孫子,打輸了就只敢跟你媽告狀,孬種,你羞不羞?”

  阿峰不在人數上占優勢,但並不露怯,揚著脖子回嘴:“得意什麼,有種再比過?”

  周南生嗤笑,“還不服?你想比什麼,你以為爺爺會怕?”

  阿峰於口舌上從來占不到周南生多少便宜,這回索性充耳不聞,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一個糟糕的主意已經產生,指著橋下道:“從這裡跳下去,你敢嗎?”

  謝暄心頭一跳,直覺要糟——三仙橋是座簡陋的石橋,非常陡,連自行車都上不了,每次上坡都得花費一大把精力,橋兩邊有厚實的大青石做欄板,足足高出水面八九米,下面是人工河,河流緩慢。夏日傍晚,總有一大群孩子在河裡鳧水嬉鬧,倒也有膽兒大的從橋上往下跳,看著人家挺瀟灑的,只有真正站在橋頭往下看的人才知道那種高度帶來的暈眩感與恐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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