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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了渴了,便停下來,周大叔會找個成熟得開裂的西瓜,輕輕一掰,就清脆地裂成幾瓣,露出鮮紅的瓤,甜美誘人。三個孩子捧著大塊的西瓜,幾乎整張臉都要埋進西瓜瓤內,稀里呼嚕地大吃一通,瓜瓤都被太陽曬得是溫的,汁水、瓜籽糊了一臉,衣襟上也都是粉紅的西瓜漬,互相嘲笑一通。所謂幫忙,也就是開頭那么半個小時,再後來,便撒丫子瘋跑玩耍了。熱了,便跳下河戲水,那時,謝暄還未學會游泳,周大叔將櫓扔到河裡,讓他趴在上面玩兒。

  西瓜吃多了,周進便想要大便,蹲在毛豆地解決掉人生大事,因為沒有草紙,便用毛豆葉擦屁股。這事兒,後來被周南生嘲笑很久,一直到長大,還經常翻出來活躍氣氛。

  等到太陽掛在西邊只露出半張臉的時候,他們才載著滿滿一船西瓜的回村。三個孩子終於玩累了,坐在船沿上,兩隻腳慢慢晃蕩著,偶爾腳尖會碰到河水。涼涼滑滑的,很舒服,晚霞倒映在河面上,將河水都染紅了,綢緞一般,船過,便盪開一圈圈漣漪。

  謝暄抱著一隻周大叔給的大西瓜邁過高高的院門門檻,走進院子,便看到一個六七歲的陌生小孩蹲在紫羅蘭的花壇邊,手裡抓著一把金色錫紙包裝的巧克力。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抬頭望過來——眉清目秀,眼神純澈。

  這是馮開落,他小姨的兒子,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他的表弟,他母親和小姨感情並不親密,各自成家後便很少來往,也許謝暄曾在不記事的時候見過這個表弟,但他對馮開落的記憶卻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那時候的馮開落,是敏感纖細的孩子,因為沒有同齡的玩伴,沒有人同他講話,總是自己跟自己玩,因此顯得特別沉默早熟,乖巧得過分,讓謝暄想起自己。

  七歲的小孩直愣愣地看著抱著西瓜的謝暄,有些無措有些好奇。

  謝暄走過去,看了眼他翻開的碎瓦片,問:“你在幹什麼?”

  馮開落說:“我在跟螞蟻做約定,我想送他們一顆巧克力球,讓他們跟我回家。”

  謝暄哦了一聲,也蹲下身跟他一起看螞蟻搬家,“螞蟻他們答應了嗎?”

  馮開落的小臉黯淡下來,搖搖頭說:“螞蟻說不行,他們的朋友在等他們,那裡有大朵大朵藍色的花,花心裏面住著永遠也長不大的小人國的小姑娘,燕子飛來飛去——”

  謝暄又哦了一聲,接下來兩個人就看著那些螞蟻再也沒說過話。

  老太太出來,看見兩個孩子已經玩在一起很高興,指著謝暄對馮開落說:“開落,這就是外婆給你說過的謝暄哥哥,以後就跟小哥哥一起玩——”

  馮開落看著謝暄,乖巧地叫道:“小哥哥。”

  謝暄不自覺地應了一聲,舒展了眉眼,那軟軟糯糯的聲音熨帖著他的心。

  老太太又囑咐謝暄,“以後帶著弟弟一起玩,要有哥哥的樣子,知道嗎?”

  謝暄點頭——他不是第一次做哥哥,三叔家的孩子比他小兩歲,但謝明玉自小就被謝老太太養在身邊,寵得無法無天,飛揚跋扈,從來不將謝暄放在眼裡,也不叫他一聲哥哥。謝暄也沒有興趣做他的哥哥。不過,馮開落明顯與謝明玉不同,他讓謝暄喜歡。

  他沒有見到他小姨,將馮開落丟給自己的老母親之後,他這個小姨就仿佛沒了後顧之憂,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在這一點上,這兩姐妹倒是出奇的相似。謝暄印象中的這位姨母,在計生辦工作,是能頂半邊天的要強女子,一頭乾淨簡潔的齊耳短髮,說話做事利索幹練,比之一般男子更具魄力,卻也失之尋常女子的一段柔軟。姨夫是高中教師,斯斯文文的知識分子,胸有抱負卻鬱郁不得志,逐漸在家喪失男性話語權,漸漸萬事不管,連對唯一的兒子也甚是疏忽。婚姻貌合神離。

  等到晚上睡覺,兩兄弟已經十分要好,睡在一張大床上,挨著腦袋悉悉索索地講話。謝暄原本是十分沉靜的性子,並不愛說話,只是覺得對年幼又離開雙親的馮開落有責任,便對他多了一份耐心,處處照顧他。

  有人這樣陪著自己說話玩耍睡覺,對馮開落來說是十分新奇的經歷,他很快喜歡上這個小哥哥,天性中的活潑熱情便漸漸展露。

  早上醒來,已天光大亮,陽光從綠色的紗窗曬進來,曬到半邊床榻,白色棉紗帳輕輕浮動,頭頂藍色的小吊扇嘩啦啦地吹了一夜。馮開落早早醒來了,側著身子,亮晶晶的眸子看著謝暄,鼻尖沁出細細的汗珠,呼吸都不敢大聲,看見謝暄睜開眼睛,露出一個高興的笑,叫他,“小哥哥——”

  兩兄弟在床帳里玩了一會兒,直到外婆來叫他們洗漱吃早飯。

  早飯是白粥、油條,老太太將一個鹹鴨蛋剖成兩半,給他們一人一半。謝暄比較了一下,將蛋黃大點兒的換給了馮開落,卻又告誡,“不能只吃蛋黃,蛋白也要一起吃掉。”

  鹹鴨蛋是老太太自己醃的,鹹淡適中,兩個人孩子都很喜歡吃,各自吃了一大碗白粥。飯後,老太太便讓他們自己去玩。謝暄回到自己的房間,爬上床,將抽屜里的彈珠都裝進自己的口袋——經過幾次的征戰,謝暄也終於擁有了不少的“戰利品”——然後拉著馮開落的手去了村裡的孩子的聚集地——村東面的一個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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