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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宣點點頭。

  “分了好,總是要割掉這節盲腸的。”蘇隱硬邦邦的擱下一句,自己跑去泡咖啡,結果被沈宣拽著脖子拎回來:“什麼盲腸?怎麼就是盲腸了?”

  蘇隱看他一眼,嘖嘖有聲:“瞧你這落魄樣,的確不是盲腸,差不多是直腸了!”

  “你他媽滾,”沈宣文質彬彬的說,歪在椅子裡交叉十指,樣子極其優雅可親,“——人在割捨身體最重要的關鍵器官的過程中勢必發生流血,有些可以換人造器官,有些就是血崩了。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剔骨挖心,一片片肉血淋淋的撕下來,在這個過程中人會感覺到痛苦,悲傷,失落,無奈,絕望,瘋狂……然而這是必經的,不能逃脫也不能避免,我們唯一能做的是給患者保留人格上的尊嚴。”

  蘇隱久久的瞪著他,如瞪怪物。

  “沈宣,”他問,“既然你這麼愛那個男人……你幹嗎還分手?只要你勾勾指頭,他保准還死心塌地回到你身邊的啊。”

  “你錯了,”沈宣微笑,“我這人只給人一次機會,所以現在哪怕我愛他愛得要死要活,都跟他沒什麼關係了。”

  他站起身,表情輕鬆:“愛情之外,人還有尊嚴。”

  第 31 章

  黃易明小同學第一時間就得知了這個嚴重的事態——他導師不要他了。

  雖然沈宣好人做到底,給他託付了系裡資格最老業內名望最高的一位老教授,可是黃易明小同學他不是為了上學才去的啊。

  他明明就是為了導師的美色嘛。

  黃易明回家去的時候看到他哥黃健在客廳里給朋友打電話,一手夾著雪茄,蹺著腿,皮靴在錚亮的地板上蹬蹬作響,說得眉飛色舞興致勃勃。他哥當年迷上了一個剛從警校畢業的全優生,這麼多年算是心血賠盡,一步步把人從警局資料室里提拔到一線上來,既不能惹人閒話又不能全然不動聲色,好不容易做到今天人家才勉強對他有點假以辭色的感覺。每次他那朋友打電話過來,他哥都高興得好像過了節,沒出息到極點。

  黃易明等他哥掛了電話心情還極好的時候,過去說:“哥我得跟你求一件事。”

  黃健問:“什麼事?”

  “你看,你能不能以組織的名義去給人說媒啊?”

  黃健慢慢的說:“……你哥我不是婚姻介紹所。”

  “咳,其實那個容易,你只要介紹個條件足夠好足夠夠吸引人的姑娘去就成了,當然要是盤子亮點條子好點的那更成。”

  黃健起身去倒茶,一邊倒一邊頭也不抬的問:“怎麼,你玩兒完了哪家小男孩這會兒人家找上門叫你負責來了?”

  “我這可是一片好心,”黃易明笑著說,“再說我跟那人也沒什麼關係。你知不知道有個叫唐飛的當紅作家?那人是我朋友的朋友,我好心給他做個媒。你認識的人多,總能找到關係給他介紹個好的對吧?”

  黃健坐在沙發里思忖了半晌,說:“巧了,那人也是我朋友的朋友。但是他海外國籍啊,再說……”

  黃易明沒仔細聽完他哥說什麼,就站起身笑道:“政治壓力不管用就找個足夠勾人的女的嘛,我都不信了,環肥燕瘦四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還能不要?”

  他說著向外走,冷不防黃健一聲暴喝:“給我滾回來!”

  黃易明站定了:“幹嗎啊哥?”

  黃健說:“我想起來了,你學校有個教授叫沈宣對吧?”

  黃易明一驚,他心裡惦記誰這件事沒跟其他人說過,更何況他哥脾氣這麼爆,他不可能從言語中透露出來。甚至他申請教授這件事家裡都一點不知道,黃健從那裡知道他教授的事的?

  黃易明心念電轉,笑道:“是啊,那個唐飛是沈教授的朋友,這事就是沈教授拜託我的啊。”

  黃健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他跟蘇隱關係這麼近,沈宣的事多少聽到一些。剛剛還聽蘇隱說沈教授幾乎要把自己折騰死了,怎麼回頭就拜託人給舊情人說媒來了?不符合常理嘛。

  ——黃健的常理是:看上了就搶過來,硬的不行軟的來,什麼囉囉嗦嗦今天愛明天不愛的,打來吃掉就是王道。不符合他這個觀念的統統都是不符合常理。

  他想了想,心說這事兒怎麼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詭異啊。但是他事情多,不會在外人的事上考慮很久,乾脆揮揮手說:“滾吧滾吧,我擱一會兒再說。”

  黃健原本的打算是找到一個藉口晚上請蘇隱出來吃飯,順便問問情況;但是他晚上緊急出差去了怒江,完全把這檔子事忘得一乾二淨。黃易明第二天回來四處找不到他哥,就知道這件事就這麼給耽擱下來了。

  黃易明耽擱不起,他自己找來他哥的手下,以黃健的名義把這件事吩咐下去了。黃家是什麼人家?他家小少爺吩咐這點事情根本就不會驚動什麼人。結果不出兩天,原本準備離京的唐飛接到一個電話,有個很久不見的朋友非要請他吃飯,約在了西京茶社。

  沈宣下班的時候被黃易明約去喝茶,他原本不想去,但是後面全系教授都站在風中流著淚揮舞小手絹兒攆他走:“——太后!您就安心去吧!您再蹲辦公室里對著我們嘿嘿冷笑,大家就都不要活了!您老殺傷力太強!”

  沈宣溫柔抿唇微笑,一眼瞥過去,群雄抱團瑟瑟發抖。

  黃易明在西京茶社大廳里等他,沒有要包廂,坐在大堂一角,手邊就是落地玻璃牆,外面種著一片竹子。沈宣走過去拉開椅子,問:“張教授跟你談過沒有?”

  張老教授是業內翹楚,沈宣打算把黃易明轉過去的那個。

  黃易明神態自若的說:“教授,我們今天不談學校里的事好嗎?我就是看您身體好轉了,請您出來玩玩開開心的。”

  沈宣默不作聲的坐下來,掂起茶杯在手上把玩。他手指特別修長優雅,指尖有種清透的白,襯在青瓷的杯子上分外賞心悅目。黃易明盯著看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您不待見我,但是我是真的想跟您做學問的。”

  沈宣擺擺手:“別跟我說這個,沒什麼好談的。”

  黃易明笑笑,說:“也是,咱們聊點別的吧。您以前來過這裡嗎?”

  沈宣搖搖頭。

  “這兒以前是家咖啡店,情侶常來的那種,有段時間生意還很火,不預定就沒桌子。”黃易明低聲笑笑,“沒跟教授您來過,還真是可惜。”

  沈宣一聲不吭的聽他說,無意間一抬眼,猛然看見黃易明身後不遠處坐著的人背影酷似唐飛。他定睛一看,果然是唐飛,桌上還坐著一女的,看不清臉,但是倒像個美人胚子。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也不知道說什麼,女的說,唐飛在聽。

  沈宣垂下眼睫,手掌在桌子底下暗暗的按住胃,吸了一口氣慢慢的緩出來。黃易明關心的問:“您怎麼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沈宣淡淡的問。

  黃易明裝傻:“什麼故意的?”

  “想讓我看戲就不必了,”沈宣站起身來,“你還小,這次我不跟你計較。”

  “教授!”黃易明急切的握住他的手攥在掌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讓您繼續這麼折磨自己!”

  沈宣幾乎沉不住氣,簡直想劈手甩這年輕人一耳光。你他丫懂什麼?你爹媽沒教育過你大人的事情小孩少他媽插嘴?你丫給我往傷口上撒鹽還當是上等雲南白藥呢你?

  突而那邊唐飛霍然起身,動作還蠻大的,一邊經過的服務生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只聽他的聲音遠遠傳過來:“我想你會錯了我的意思,小姐。我心裡已經有個人,暫時是沒有成家的想法了。”

  那女子盈盈站起身:“唐先生不要這麼激動,我沒有非分之想,不過是想大家交個朋友,彼此增進了解……”

  唐飛揮揮手:“了解了解就了解到禮堂里去了。這位大姐我謝謝您了,您跟我朋友說一聲,好意心領了,您我消受不起——走了啊拜拜!”

  “唐先生!”那女子氣急,“請問我哪一點比不上您以前喜歡的人?這年頭誰不是丟了這一個就找下一個,誰不是在不斷的嘗試中尋找適合自己的那一個人?恕我冒昧一句,您也不是小伙子了,您打算耗到什麼時候,難道就這麼一直等下去嗎?”

  沈宣僵在這邊,面頰的肌肉都繃得很緊,削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酸的,甜的,苦的,疼的痛的麻木的,什麼都有。

  作孽啊,他想,我沈宣到底是前世作了什麼孽,今世遭遇這麼疼這麼痛這麼無望的情劫啊。

  唐飛盯著那女子,慢慢的苦笑了一下:“……你什麼都好,這不是你的錯,……我也不知道我能等多久,他等了我十年,我沒什麼能回報他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這下半輩子。”

  他低聲說了句抱歉,返身一點也沒有停頓的大步走出了茶社。

  “……別回頭,”黃易明緊緊的按著沈宣的手,“別看他,別回頭……一回頭,你就萬劫不復了,……”

  沈宣緊緊的捂著唇,無聲而劇烈的哽咽著。然而他沒有眼淚,一滴也沒有。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二個漫漫長夜輾轉反側,所有的愛都在歲月無盡的挫磨中慢慢的風化,呼吸被抑制,時光被凝固,記憶被一遍一遍的重溫以至於模糊不清,所有的淚水都在十年絕望的歲月中被一點一滴的風乾,什麼都剩不下,什麼都留不住,曾經那樣刻骨銘心的愛,到頭來不過那一句——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

  第 32 章

  黃健從怒江回來,某特警總隊大隊長打電話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罵得黃大少爺灰溜溜如過街老鼠,弱弱的說:“又不是我叫人說媒的……”

  蘇隱拎著電話冷笑:“小樣兒還學會跟我辯了啊?”

  “我……我哪有跟你辯……”

  “還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我沒有睜眼說瞎話……”

  “你這還不叫睜眼說瞎話?!”

  “親愛的我哪敢……”

  蘇隱勃然大怒:“還學會甜言蜜語口蜜腹劍了?!”

  黃健跪倒在地:“我有罪!我認罪!請求組織寬恕!請組織給我機會讓我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這還差不多,”蘇隱溫文爾雅的剔手指甲,“下次不改小心我jian殺你。”

  黃健心說哎喲您老快來jian殺我吧我一定掃榻脫衣春情亢奮的等您來jian殺就怕您不jian殺我哎喲喂這禁慾的日子真他媽不是人過的……

  接著掛了電話掏出槍,衝出去一聲暴喝:“黃易明呢!滾出來!”

  四周圍人趕緊七手八腳的撲住他,掩護黃二少爺快跑。開什麼玩笑,黃家大公子他身邊警衛都是實彈的,那軍槍崩過去不僅僅是宰了黃易明的事兒,那是真能把小兔崽子頭都轟下來。

  “黃易明我告訴你!”黃健一把把軍槍摔手邊茶几上,一寸厚的玻璃當場裂了一道fèng,“——敢背著我玩什麼花樣,給我發現了小心你的皮!”

  威風凜凜的發完了火,接著在一片人仰馬翻中昂首闊步進屋去,灰溜溜的再給蘇隱打電話請求寬恕。

  結果蘇隱擔心的全沒落實,沈宣好得很,一樣在上課的時候調戲學生,在辦公室里調戲系主任,抽空玩玩花滿樓,最近還增加了一個新的愛好:拿不良書刊調教秦躍東小同學,比如打著教東東學日文的招牌給他看東京巴比倫,結果楊真有天做飯的時候被東東拉了拉衣角,然後這孩子怯生生的問:“楊真,你知道……櫻花為什麼是紅的嗎?……”

  沈教授一如既往的恣意灑脫,好像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唐飛沒有出現過,聖誕節還沒有來臨;有人告訴他唐飛回澳洲去了,他就是笑笑,其他什麼反應也沒有。

  但是他仍然沒有成家的打算,身邊也沒有出現新人。他徹夜徹夜的不回家,在京城俱樂部里跟一幫朋友混;秦堅經常三更半夜的被叫起來,攜妻帶子的過去陪他打牌。

  他仍然吸引著各式各樣的男女,仿佛飛蛾撲火,可惜撲的是冷光,一點溫度也沒有。

  開春的某天,沈宣下了課回家,車開到車庫門口,突而鏗的一聲擦到了對面凌志的車前燈。沈宣看著那輛凌志眼熟,搖下車窗一看,唐飛坐在駕駛席上對他揮了揮手。

  沈宣冷笑笑,開車進了車庫,出來頭也不回一下的往樓上走。

  “哎沈宣!沈宣!”唐飛在身後追上來,一把拉住他,“等等!我跟你說個事。去年那個部電視劇今年殺青了,最後一幕取景在四川,我聽說你最近要到去那邊開課題,就想請你順便去看看。正好他們有個宴會,轉一圈再走。”

  沈宣站定了,淡淡的問:“關我什麼事?”

  “沈宣,”唐飛幾乎是在求他,“你就去看看成不?就算我們相識一場,這本子至少還是你在的時候完成的,好歹是個念想對不對?我不求你怎麼樣,你看一眼我心裡踏實點兒,你不看我就覺得這邊空落落的……”

  沈宣心說這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哪有請人去看電視劇的。但是唐飛在這裡,他一陣陣的心煩意亂,只能苦笑說:“行,你放開手,我考慮考慮。”

  唐飛就站在樓底下痴痴的看他上樓,那目光隔了這麼遠,都讓人覺得炙熱入骨。沈宣一手扶著門把,一手按在心臟的位置上喘息著。原本以為心靜下來了,古井不波了,事到臨頭連那人一個眼神都招架不住,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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