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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林蔭道下,幾十米外,傳來車聲。

  但集中對峙的兩方隊伍,絲毫沒有一個人留意到,有輛麵包車已經在漸漸靠近。

  “季臨川……“

  恍如錯覺般,被緊密包圍在裡面的他,忽然聽到一聲呼喊,“季臨川……“

  他回頭,搜尋的目光,輕撥開丁一恆。

  道道目光跟著望過去。

  只見一輛麵包車停在十米外。

  她甩開阿點妹的手,踩著樹影向他跑來。

  動作很笨拙,有點吃力。

  她很努力地往前,再往前。

  “小攸!“季臨川拖著腿,把槍按到丁一恆身上,緩緩張開手臂,他眼角濕潤,聲音暗啞:“慢點,你慢點。“

  她怎能慢,她簡直不敢相信,黑夜人群里,她一眼就認出了他,生怕晚一秒他就會消失。

  她手腕上纏著布條,上面沾滿血,隱藏在長袖之下。

  季臨川欣喜若狂,他手指觸碰到她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一切都被按了暫停鍵。

  他太想抱起她,可惜受傷的腿承受不住,他只能微微低下頭,貼臉摟緊她:“真好。“

  真好,你還在。

  容不得他多回味,他甚至還來不及多看看她,玉琴崖走過來,瞟了眼形勢,中年男人湊到她耳邊把事兒說了一遍。

  玉琴崖徑直站在陳嘉棠身側,目光落在那兩個久別重逢的男女身上:“一條腿換他一條命?呵,這跟拿白菜換白 粉有什麼區別?姓季的,你想討債,有證據嗎?“

  季臨川的一番推測畢竟只是推測,拿什麼證明礦場爆炸一定跟他有關?玉琴崖說:“如果沒有,你敢私法處置陳嘉棠?“

  混跡邊境的女人竟開始講證據?

  她不過是提醒他,若是動了陳嘉棠,他季臨川一樣沒有好下場,畢竟這跟礦場爆炸不一樣,那是在緬甸,這是在國內。

  “證據……“歐陽妤攸抬起頭,看向陳嘉棠:“我有。“

  她輕飄飄的聲音,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連季臨川都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歐陽妤攸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他親口承認的,是他指使人埋了炸藥。這……算不算證據?“她說話的聲音非常小,眾人屏住呼吸,無不透著驚愕。

  親口承認?

  他終於想起來,是在雲南那天……他說過這樣的話。

  陳嘉棠陰鬱的眼神,看向她,透著徹底心死後的灰冷。

  小攸……他終沒想到,有一天,她會這樣對他。

  他和季臨川同歲,剛到季家那年,他們十三歲。

  季臨川說:“帶你去見個小迷糊。“

  在隔壁房子裡,寬敞的客廳沒有人,電視播著動畫片的英文原聲,低矮的桌上擺著各種小零食水果,還有掀開的家庭作業。季臨川里里外外到處找她,連抽屜都恨不得翻一遍。

  陳嘉棠恍然瞥見窗簾後面露出半個腦袋,一雙斜斜的眼睛,眨巴眨巴,她正笑著,手指擱在嘴唇邊,讓他別說話。

  季臨川掀開帘子時,她正站在窗台上,穿一條鵝黃色的連衣紗裙,她一下跳到季臨川身上,仰頭咯咯的笑。

  陳嘉棠看著她一雙腳懸空,掛在季臨川身上,她那會才九歲,白皙透亮的皮膚,整個人明晃晃的,陳嘉棠覺得自己眼睛被洗亮了一般。

  鬧夠了,她落下來,光腳踩在季臨川的鞋上,說:“他好厲害,一眼就看見我了。“

  季臨川敲她腦袋:“他是陳嘉棠。“

  “嘉棠哥哥好。“她彎腰,九十度鞠躬,打完招呼又是明亮的笑。

  陳嘉棠至今記得那天她乾淨靈動的眼睛,像兩顆忽現的流星,一下闖進了他心裡。

  而此刻,歐陽妤攸看著他的眼神,只有淡漠,冷到極致的淡漠。

  陳嘉棠笑了起來,他坐在輪椅上陰沉地笑,想起顏潼曾說他不值得,他終於知道,並不是不值得,而是他從始至終都很可笑。

  ……

  嘭!

  一聲槍響打破靜謐的夜,同時也打斷了陳嘉棠的思緒:“琴崖姐……“

  “妤攸!“

  季臨川為躲避槍,極速側身倒下,歐陽妤攸牽著他來不及鬆手,瞬間隨他力道一同倒地。

  她後腰重重摔在地上,痛得難以復加,蜷縮著護住肚子,另一隻手裡仍緊緊攥著手機,她腕上的傷口再次繃開,暖熱的血液緩緩流出。

  視線漸漸恍惚。

  她隱約聽到他在叫她,可她回答不了,她沒有力氣,微微張著嘴唇。

  這些天,她真的好累好累……

  終於可以休息了。

  季臨川,你回來了就好。

  ……

  醫院裡。

  季臨川回想起那一幕,花布簡單的包紮,她細弱的手腕上清晰一道割傷,揭開後可見外皮翻著,露出駭人的肉,幹了的傷口上不斷湧出新的血液,醫生處理後說太危險,這種情況早該送醫院的,她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奇蹟。

  “傻子,為什麼要幹這種事?“

  他沒發現,她跑向他時,已經渾身無力,腳步跌跌撞撞。

  他沒發現,她自握住他,只說過簡單的幾個字。

  他不知道她一路抵抗,失過血,沿途勞累疲憊不堪。

  她早就撐不住了……

  傻子,你是傻子嗎!

  潔白燈光下。

  季臨川俯身親吻她的眼睛。

  就像她睡著了一樣。

  他自言自語道:“小攸,你總問我為什麼討厭那老傢伙,你覺得我不該恨他,可你就是個傻子。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你這輩子都不用知道原因。“

  時光很久遠,卻又像,那事兒就發生在昨天。

  那會他剛結婚不久,遵守跟老傢伙之前的約定,沒告訴小攸他的病情,往返於美國照料他。

  大概最後的那個月,老傢伙已經不行了,每天糊裡糊塗並不清醒,躺在病床上說了很多話。

  其中有一件,季臨川這輩子都無法釋懷。

  季臨川手肘抵著膝蓋,掌心捂住額頭:“你十六歲剛到美國的時候,聽說你生了病,好像是肺炎,一病就是大半個月,老傢伙忙顧不上你,很晚才把你送去醫院。那會你太小,連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醫生檢查出來後,是老傢伙做的主,在你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打掉了孩子。“

  “那是我們的孩子,它才兩個多月……“

  季臨川永遠沒法忘記,歐陽病症晚期,渾渾噩噩之際,吐露出這件事時,他受到的震驚和打擊。如果從來都不知道,他是感激歐陽騰遠的,感激他最後能把她嫁給他,而知道之後,他悲憤交加,恨不能親手了結那將死的老傢伙!

  歐陽騰遠飽受骨癌的折磨,在他看來就是報應!

  季臨川啞聲:“那個孩子多無辜,無聲無息就沒了,連他爸爸媽媽都不知道他曾來過……你說我怎麼接受?我到現在都不敢去想,你讓我怎麼原諒他的心狠,他憑什麼做主拿掉,那是我的血脈,是我季臨川第一個孩子!可我知道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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