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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後悔,不該退得這麼遠。”

  雲開堅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他違逆天地法則,連忘川奈何都過了,豈會害怕區區沉淵。

  沉淵提著長劍,一步一步走來。

  不斷有冰晶般透明的根莖破土而出,試圖阻攔。

  沉淵一揮手,火紅色的長劍就將他們盡數斬斷。

  守微低垂著頭,聽見聲音從頭頂傳來:“扶搖的神印呢?”

  神印……什麼神印?

  沉淵動了動手臂,說:“你這個身體,用起來感覺不錯。身體裡沒有神印,看來是刻在靈魂里了。”

  陰槐動了動枝葉,聲音浩渺滄桑:“扶搖的神印,早就被東臨毀了。”

  “毀了?我不信。”

  扶搖神木以萬民信仰成神,東臨將他斬斷,把所有神力都封在本體中收走,只意外留下兩截神木枝。

  第一截靠近主幹,被陰槐救走,帶到南海;

  第二截則是細弱的分支,東臨視他為紀念品,保存在天地棋盤的天元中。

  說是細弱,然而扶搖比陰槐還要高大,他的一根細枝,比凡界古樹的樹幹還粗。

  上萬年過去,第一截神木枝才生出靈智。

  守微現在的身體,是雲開去天元取來第二截煉成的。

  沉淵堅信神印還在。

  正因如此,從五百多年前,尚還弱小的時候,沉淵就試圖敗壞淵渟的名聲。

  信仰成神,他便毀了信仰。

  一旦扶木成神,他身為惡念,不會再有容身的餘地。

  他們註定無法共存。

  沉淵有兩個計劃:一是海底陣法,陣法大成時,整個世界都被祭煉,他便藉此力量飛升;二是搶奪神印,有了神印,他只要修為到了,就能成神。

  這次逼迫守微過來,不但是地點,還是時機,沉淵都經過深思熟慮。

  若是早了,他沒有掙脫陰槐的力量和能力;若是遲了,等到守微修為漸進,他很難再有翻身的機會。

  他為此精心謀劃數百年,守微短時間內自然找不出破綻。

  然而還是有疏漏。

  這個寂靜漆黑的鬼府,又傳來了腳步聲。

  鬼修是不會有腳步聲的。

  還有誰,能出現在這裡?

  三個人都向入口處看去。

  風聲嗚咽,捲起飄零的細雪,紛紛揚揚。

  沈川來得很快,看似是在漫步,然而每一個腳印落下之後,人都會離開很遠。

  沉淵問道:“你來做什麼?”

  沈川不答。

  沉淵輕哼一聲,不以為意。

  他走向守微,就要搜尋靈魂。

  無間裹挾風聲轉瞬而至。

  “叮——”

  沉淵撥開無間,問道:“你不是想飛升?”

  沈川仍是沉默。

  沉淵認真打量他,道:“你是我的一部分,我們就要飛升了,不好麼?”

  淵渟撕裂神魂之後,大部分都被收進攝魂令中,還有小部分殘餘在軀體裡。

  因這小部分作亂,沉淵一直都受到軀體的排斥。

  野火燒不盡。

  那部分殘魂被消去,留下的影響卻根深蒂固。

  久而久之,甚至動搖了心境。

  沉淵自然也有心境。

  當他發現,自己在一些事上不自覺地仁慈時,終於無法忍受。

  他是極致的惡,不容許出現任何善念。

  他遇見一個天生神魂不全的孩子,突然有了想法。

  沉淵分離出受到影響的那一部分,融合到這個孩子身上。

  他從此沒了困擾,只要把這個孩子牢牢控制在手裡就行。

  而沉淵在飛升之前,自然會把屬於他的那一部分收回來。

  “你成功之時,就是我死的時候。”沈川語氣冷淡。

  沉淵心念一動,沈川面色霎時雪白。

  他嘲道:“所以你想阻止我?不自量力。”

  “為什麼是我?”沈川忍著痛楚問道。

  “許是因為,你適合用劍吧。”

  “……”

  沉淵繞開沈川。

  只要動動心念就能逼迫,他從未將沈川放在眼裡。

  一直以來,沈川縱使心裡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忍著。

  掀不起什麼風浪。

  雲開終於走到守微身前。

  他身後有一條蜿蜒的血跡,延伸到很遠很遠。

  身後打鬥聲又起,沈川看向手中長劍。

  無間,生死無間。

  他過來這一趟,自然不只是為了和沉淵敘舊。

  沈川不動聲色,並起二指,指尖凝集劍意。

  在火宅時,沉淵曾說:“你與其想著如何殺我,還不如自盡,可能會有些效果。”

  在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和沉淵的聯繫。

  沈川閉上雙眼,緩緩吐出一口氣。

  無邊黑暗中,仿佛還能看見沉淵邪性的笑:

  “你敢賭麼?”

  有何不敢。

  一生都帶著鐐銬起舞,至少還有死亡,是能自行決定的。

  他以指為劍,刺入眉心。

  凌厲劍氣侵入識海,將神魂擊得粉碎。

  不遠處沉淵忽而一滯,他的氣勢瞬間頹靡,周身火焰變得黯淡。

  他震驚回頭,沈川頹然倒在地上。

  “該死!”

  沉淵之所以敢把一部分神魂放在沈川身上,是因為即使沈川意外身亡,屬於他的那一部分依然不死不滅。

  然而,沈川選擇了自戕。

  自戕。

  沉淵一向視仁慈為軟弱。

  在這個一手掌控的作品身上,他能透過淡漠的表象,看清其中軟弱的本質。

  故而更加慶幸,他在被軟弱侵蝕之前,就及時將這些分離了出去。

  “我真是看不懂你們,明明虛偽又軟弱,怎麼會甘願送命。”沉淵說。

  沒有人回答他。

  趁人病,要人命。

  短暫出神之後,雲開出手如電,陰槐伸出枝條帶走沈川,細密的根莖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湧向沉淵。

  沉淵的力量弱了許多,之前揮揮手就能斬斷的根莖,現在竟能讓他受傷。

  陰槐的聲音慈祥平和:“因為有些意義,比生命還重。”

  沉淵再次被縛住,堅韌的根莖甚至穿入骨骼。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輕哼一聲:“是麼?”

  萬里之遙,平靜的苦海表面乍起怒濤,浪潮呼嘯著翻湧不息。

  海底蓮華光芒漸暗,璀璨金光變得淺淡。

  其中蘊含的力量順著金色細絲迅速流逝,集中到沉淵身上。

  沉淵的修為達到大乘後期,纏繞在身上的根莖瞬時炸裂。

  然而陣法已毀,無法飛升。

  他這種吸收方式,等於直接廢了第一條路。

  只有搶奪神印了。

  沉淵的面前已經沒有任何阻礙,他直直走向守微。

  守微緩緩抬起頭,他看向雲開鮮血淋漓的白衣,看向深色土地上的斷枝與殘根,還有更遠處,已經斷絕生息的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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