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眼眶忍不住地紅了,幾年沒落下過的淚,如今熨燙著他的眼。

  金花垂下了頭,把韓寒握著自己的手,慢慢收入懷中小心放好。

  小小的抽泣聲在黑暗的廂房中響起,韓寒聽了不舍,直接便將金花摟入了懷裡,拍著他的背,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韓寒的弟弟,等這裡的事情處理好,我便帶你回寒山去。柳長月那廝就別管他了,惡人自有惡人磨,等與宴宮主相見,浮華宮對上清明閣,我看他能囂張到幾時!」

  韓寒說罷,哼了一聲。

  金花在被子裡頭狠很踢了韓寒一腳,帶著鼻音的嗓音說道:「不許你對主上無禮。」

  韓寒咕噥了幾聲:「你都是我弟弟了,怎麼還胳臂肘往外彎,護著那混帳!」

  他跟著摸摸金花柔軟的髮絲,心想反正一來一回也賺到個金花回去,算是了卻一樁心愿,就別再和柳長月計較。

  金花心裡的傷就暫先讓他擱著,等時候一久,傷痕結痂淡去,便會慢慢自個兒好了。

  兩日後,午時,城郊碧竹林涼亭內。

  柳長月雙手負於身後,引領盼望盯著眼前小路,神情雖不顯如何,但疊過來又疊過去的雙手早已泄露他的心思。

  韓寒與白翎安坐於涼亭石椅上,等人的不是他們,自然神色輕鬆許多。

  韓寒手中撥弄著金花前夜翻出來給他的一把名琴,愛不釋手地玩著。

  此琴上刻「天雷」,琴音沉而聲響,是把求之不得的名器。金花把這琴給了他,心意不語而明,叫韓寒心情簡直無比美好。

  白翎把早上買來的松子糖包攤開來一顆一顆地咬碎了吃,好奇地看著他師兄彈琴的模樣。「師兄你精通音律啊,我怎不知?」琴聲還挺好聽的。

  韓寒打了個呵欠說道:「你會吹簫,我自懂彈琴,沒那麼好大驚小怪的吧?」

  午時一刻,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處傳來。一輛由八匹駿馬所拉著的白色麾蓋馬車踏著林中碎雪而來,車身裝飾繁華,而駕車的則是個圓臉少年。

  那少年金冠束髮,明眸皓齒,膚白如雪,湖水藍的衣擺在風中翻飛,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老遠就直瞅著亭中人瞧。

  直至馬車於亭前停住,那少年翻身下車,白簾揭起,扶下了一名披著白色狐裘、容貌絕世的美麗女子。

  那女子一步下車,不僅柳長月,連韓寒的氣息也滯了。

  明明已不是第一次見宴浮華,但再次相見時的驚艷之感仍是叫他無法習慣。

  宴浮華一身粹白,烏髮上僅別上一支琉璃簪,如此樸素打扮,卻是一抬頭,便叫天地失了顏色。

  她雙眼媚而不盪,唇豐而不妖,冰肌玉骨姿容婉妙,色若春花開綻,實為一美人也。

  韓寒不禁想,這柳長月當年肯定是瞎了眼,才會拋下她。

  還有那宴小宮主,心思單純人又良善,怎麼看也不像會是柳長月的兒子。

  與宴浮華遙遙對望,柳長月心緒動搖,眼神略微不安。一別一十九年,人事早已全非,只是當年那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如今艷光更熾,叫他只踏出涼亭幾步便滯於當場,無法前進分毫。

  圓臉少年倒是不怕生,先試探性地向前跨出幾步,而後一個飛身往柳長月懷裡撲去,癟了癟嘴,帶著鼻音大聲喊道:

  「爹啊,你就是我爹啊!」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先是令柳長月一驚,而後眼眶泛紅,雙手緊緊攬住兒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叫小闕,十九了!」少年回道。

  「柳闕嗎?十九歲了,爹和你娘一別,也十九年,你都這麼大了!」

  宴浮華這時出聲,銀鈴般的柔和嗓音響在林間。她道:「小闕,忘了娘和你說過什麼了嗎?不許無禮。」

  小闕依依不捨地從他爹懷裡探出頭來,望了望他娘,再望了望他爹,而後退了好幾步,回到宴浮華身旁。

  「娘啊……」他揪了揪宴浮華的衣袖,神情像個受委屈的孩子,「我第一次見到爹哪,不能多抱一會兒嗎?」

  宴浮華不語,望著柳長月道:「多年不見,柳閣主別來無恙。」

  「華姐……」柳長月長嘆了口氣。「……你這般生疏……可是還怨著我?」

  宴浮華輕輕一笑,當下艷光四she,直叫日月無光,亭子裡的韓寒與白翎忍不住捂起了眼。人能美到這般境界,天下間也只宴浮華這一人了。

  宴浮華說道:「這孩子姓宴不姓柳,將來會繼承我浮華宮的一切,並非你柳長月的兒子。」

  柳長月說道:「當年是我騙了你沒錯,是我用計讓你帶我入浮華宮,以躲避清明閣中的倒戈勢力;再一點一點博取你的好感,讓你下嫁與我,藉以控制浮華宮。但那時那景我無法抽身,唯有藉助浮華宮的勢力,才能滅掉所有仇家,重掌清明閣。

  我帶人回到閣中肅清一切後便回頭找你,但浮華宮徒剩斷垣殘壁,被一把無名火燒得焦黑,什麼也不剩。我找了你許久之後,才聽聞原來你竟有了我的孩子,心中悔恨不已,這些事想對你解釋,卻苦於尋不著你。」

  宴浮華而上表情平靜,當柳長月說起過去那些不堪時,她並未有所動容,只是淡淡說道:「不知柳閣主今日意欲為何?」

  「華姐,帶著我們的兒子,與我一同回去。」柳長月用前所未有的真摯神情,凝視這個與他結褵卻被他深深傷害奪取了一切的妻子。「我會好好補償你,補償我們的兒子,不管他姓柳也好,姓宴也好,只要你們回來,我手中的清明閣日後也會交付與他。」

  宴浮華又是一聲笑。「若是如此,那就不必了。」

  「為何?」柳長月問。

  「我當年年少無知,讓你一走帶走我宮裡大半命脈,也讓宮裡長老一一強諫死於我面前。虧了你我才明白,無論人才金銀,走的人就是不可留的,散去的金銀當是買個教訓。曾經背叛便是背叛,解釋再多也滅不了背叛的事實。好馬不吃回頭糙,我們緣分早斷,今次若非韓掌門以碧璃珠相求,這輩子,我斷是不會再看你第二眼了。」宴浮華淡然道。

  「好!」韓寒忍不住擊掌。「好個『好馬不吃回頭糙』,宴宮主明智之舉,這棵爛糙要真吃了,包準肚子痛上十天!」

  「韓寒你給我閉嘴!」柳長月怒道。

  韓寒哼哼兩聲,無聊地撥了幾下琴弦。若非因為這事是自己一手促成,他才不會到這裡湊熱鬧,看他們夫妻相會。

  宴闕扯了扯他娘的衣袖,小小聲地喊了聲:「娘啊!」又朝他爹望了望,含著淚水嚷了聲:「爹啊!」

  「小闕……」柳長月看著兒子的模樣,心裡動盪幾分,遂打起就算喚不回老婆,至少也要把兒子搶回來的心,他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氣說道:

  「我既然來了,今日便不會空手而歸。」

  面對這樣的威脅,宴浮華卻是泰然笑道:「十幾年了,你的性格依然沒有變。習慣把人看成東西,喜歡便取,膩了便扔。卻不知人之所以為人,便是有心,心若碎了,便再也補不回來。」

  好話說盡,柳長月的耐心也差不多用罄,就當他握緊了手,眯起眼要搶人時,涼亭之內那兩個師兄弟卻有了異變。

  韓寒原本正專注在宴浮華與柳長月身上,誰知身旁的白翎突然站了起來,慢步走出涼亭去。

  白翎仰頭望向東邊,站得離柳長月頗遠,而後神色恍惚地掏出懷中一節碧綠小簫,放至唇間輕輕一吹,鳴出幽雅的聲調來。

  韓寒覺得奇怪,隨之踏出涼亭問道:「師弟,你好端端吹簫做什麼?」

  宴闕被這兩人吸引了注意,也靠到韓寒身旁,說道:「那是你師弟啊?簫聲挺好聽,不過怎麼有些空洞?」

  宴闕話音才落,白翎的簫聲突一轉變,化得嘹亮高亢起來,那聲響尖銳非常,仿佛要穿透腦袋一般,碎雪地上忽地隨之有了震動,一片一片的殘雪間,微微的振翅聲響起,而後林間鳥鳴全歇,白日被遮掩。

  韓寒心中一凜,大喊了聲:「糟,快閉氣!」

  白翎那支碧玉簫是他娘親所傳,用以駕馭寒山白蝶之用。而這簫聲隱含的旋律分明是馭蝶十三式中的最後一式--「驟雨狂蝶」!若簫聲不歇,這些看起來並不怎樣、但卻無從驅趕無法可擋的蝴蝶,卻是能輕易奪走所有人的性命。

  隨著簫聲起落,成群結隊的寒山白蝶排山倒海而來,撲襲眾人面門,數量多得遮蔽所有人眼前視線,那恐怖的景象直比當日水月樓內韓寒曲指成哨喚來的白蝶還要多上十倍有餘。

  白蝶一波一波襲來,棉絮般的羽翅沾黏在人身上便再也揮不下去,刻不容緩之際韓寒立即解下外衣揚天一揮,抓住旁邊仍在發呆的宴闕一起躲入外衣底下。

  須臾之間無人來得及反應,白蝶層層疊疊將眾人包成了蛹,被埋在底下的人眼耳口鼻全數被遮,完全沒有一絲fèng隙留供呼吸。

  偏偏這時宴浮華憂子安危,急聲喊道:「小闕!」

  那些如急雨般的白蝶往她張開的嘴裡沖了進去,令她幾乎窒息。

  韓寒隔衣喊道:「宴小宮主有我護著,宴宮主切勿分神!」

  說罷再將手伸出衣外,以腰帶捲來涼亭里的那把天雷琴,在衣內對宴闕說道:「抱元守一,不要分心。」

  待宴闕一回:「曉得!」韓寒便暗蘊內力於指上,奮力撥弄起天雷七弦,試圖以天雷琴聲對抗白翎的馭蝶簫音。

  天雷琴音霸道,加諸內力響起,林內碧竹搖晃抖落無數碎葉,震震之音宛若天下轟雷,兩道截然不同的音波互相衝擊,韓寒驚覺白翎竟是以全身功力與自己對抗,心神一凝,亦專心與之拼搏。

  如此纏鬥幾乎半個時辰有餘,白蝶越來越緊密的攻勢壓迫得韓寒幾乎喘不過氣來,明明軟如柳絮的細小身軀卻因數大而威力越化驚人,白蝶一圈一圈圍住後緊緊往內壓擠,令得深陷其中之人五臟六腑劇烈疼痛。

  柳長月與宴浮華皆奮力以內力震碎一群白蝶,然而緊接著卻又有更多的白蝶蜂擁而至。內力不斷消耗卻苦無出路,最後也疲累不堪難以支撐。

  韓寒與白翎僵持不下,幸而最後白翎真氣用罄一個不支,碧玉簫被震離唇邊,噗地濺出了一口鮮血。

  碧玉簫落地,斷成兩截,馭蝶之音散去,林中無數白蝶翩然飛起,飄飄舞於眾人身側,而後落了一地。

  數以萬計的蝶屍墜落林地,將竹林化成蝶冢,腳下散落的已不是碎雪,而是碎蝶,如此教人不寒而慄。

  韓寒喘了口氣震開身上白蝶,抱著還躲在他懷中的宴闕起身,正想走去看看白翎的情況,卻猛地叫一隻冰冷的手掌扼住咽喉,離地抬起,無法呼吸。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