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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眯著眼看女伎們婀娜多姿的舞藝,細而長的眼兒微微上揚,丹鳳杏眸露出了迷茫醉意。他不甚專心地移轉著目光,瞥見壽安適地坐著。

  身著赭紅袞服的壽,有著比女子還出色的容貌,但卻偏又愛搜羅美女,在壽身畔幾年,他似乎也要染了壽這種惡習。

  朝歌城內的女子總是生得柔柔弱弱,水生娃兒,她們的肌膚白晰而柔軟,讓人很想張大了嘴一口咬下去,連皮帶骨吃個精光。

  雖然,他穿上了壽給他的後服,成了朝歌城內集尊貴榮華於一身的女子,但他的骨子裡,還是以前那個玉璃。

  悠悠歲月讓他退去了狐狸之姿,他以人的姿態代替妲己入主朝歌,但,他並非如妲己般是名女子。許久許久之前,在他與世隔絕,未曾接觸俗世的時候,他也不知何謂男女之別,只是後來好像遇見了誰,他忘了那個人的臉了,於是,他照著那個人的形體,化成了今天的模樣。

  原來,男女是有別的啊。害得他現在穿衣衫的時候,胸前都平平的,很容易地便引人側目而來。

  「壽……」玉璃攀上他身,醉得一塌糊塗。容顏也在濃酒薰染暈渲下,顯得媚色撩人。

  「不再穿這身衣服行嗎?我也想穿像你這樣!」玉璃扯扯壽的衣襟,再慢慢地將其撫平。

  「我會叫宮娥送去,但你只能私底下穿。」壽將視線移至玉璃身上,冷然的臉龐就算在面對玉璃時也沒有太大起伏,他像顆傲然獨立於世的星子,從未與人有過交集,一心只處在自己的世界裡,等待著商末來臨。

  「為什麼?」酒迷失了玉璃的心性,讓他無法做太多思考。他只能重複著翻開壽的衣襟,再將它合上的動作。

  「因為你現在是妲己啊,我的皇后!」壽任玉璃玩著,他早已習慣玉璃喝醉酒後的種種失態舉動。

  「那我先回去,你立刻讓人把衣服送來吧!」玉璃扯著壽的衣襟,雙眼朦朧地對不準壽的臉孔。

  「來人啊,送娘娘回去!」壽喚來侍衛。

  「站住別過來!」玉璃朝靠近的侍衛喊了一聲,侍衛隨即僵在原地。

  「皇城如此大,你該有個侍衛傍身守候。」壽任他揪著衣裳,也出言不阻止。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玉璃突地站起身來,衣袖翻飛,打翻了鴟盛酒容器中氤氳熱氣的佳釀,亦濺濕了壽一身。

  「你醉得厲害。」壽淡然說著,飲落青銅爵中黍釀甜酒。

  「吻我!」玉璃勾起一抹媚笑,模糊的視線想要盯住壽,但卻怎麼也鎖不住壽的臉孔。

  壽索性將他拉進自己懷裡,傾身按下輕描淡寫的一吻於玉璃唇際,此吻當中卻無慾念,唯有膚觸,道:「若出皇城,莫要久留,更別讓他近你身,否則你是為他尋死路。」壽說得輕、說得淺,就如殷殷囑咐般。

  玉璃醺然笑著,也不知是否聽入了壽的話,他就這麼不讓任何人隨侍,只身影單下了摘星樓。

  摘星樓位於朝歌王城之內,坐落西方,城高四丈九尺,由瑪瑙明珠相砌,建若瓊樓玉宇。黑夜裡,夜空中星辰若是閃耀,地上的樓宇便會交相輝映,蔚為奇景。

  摘星樓,是壽竣工之時,讓他取的,他曾經是那麼地喜歡著星星,但如今卻已許久不願抬頭望星辰一眼了。星子閃爍著的光芒似在朝笑著他,為了個虛無的諾言等了千多個歲月。

  摘星樓這名取得諷刺,他的力量何其渺小,哪有能力摘星呢?

  絲竹管弦之聲從未停歇,由樓層高處流曳而下,空曠冷寂的四周僅剩一絲微鳴。咽喉一股氣哽著喘不過來,他驚然發覺自己仍是以前那個憎惡寂靜的玉璃,但當初說好要陪伴他的人呢?

  卻已經失去了。

  踏著巔簸的步伐,他醉得跌進了御花園裡。倒在軟綿的花圃之上,他睜著迷濛的眼,將整片夜空的星辰納入了眼底。

  天之上,星光粲然,刺眼得叫人由心底泛出疼痛。

  他緊閉了雙眼,不願直視。

  心裡,有個身影模糊。他不知是因為太久了,才遺忘了那個人的容貌;還是不想記得,所以將其抹煞了。

  心底,有種悵然有種怨。他是做錯了什麼,才會被這樣對待。

  就連壽,也只是默默凝視著朝歌西方的那片土地。西方有著誰呢,是誰讓壽這樣魂牽夢縈呢?

  壽的心從來不存在他身上,讓他看似擁有一切,其實卻是全然皆空。

  他也曾對誰魂牽夢縈嗎……

  那個人現在在哪呢……

  玉璃曲起手臂遮蓋住了眼睛。星光太過刺眼,叫他直視不了。

  是誰說要永永遠遠守著他的……

  如今為何……不在他身邊呢……

  【

  第四章

  一個又一個的戰爭紛擾,讓殷紅的血染濕寧靜安和的大地。爭奪強掠築成的皇朝興了又敗,一如黃帝誅蚩尤,又如少康滅寒浞,再如商湯弒夏桀。世事輪迴,早有定數,興盛有時,衰亡有時。

  山谷與溪壑在歲月的磨煞中消逝,上古一場大雨導致人間成災。後來,夏出大禹疏河治水,水退了,卻唯留牧野以北仍舊濕澤遍布。

  傳聞,牧野北方的大澤之內住了一隻狐妖,它會在星空燦爛的夜晚出現澤邊,遙望滿天星斗。禹治牧野水澤時,要挖渠引大水入海,但狐妖不肯,殺了許多疏洪的工人,禹無奈只得過牧野而不治。

  一切雖皆為傳聞,但牧野旁的居民卻也有這樣的傳說,據聞,那隻野狐原為仙人所飼,但仙人返回了天上,徒留狐狸夜夜盼著主人歸來。

  百年過了,千年過了,牧野四周,眾說紛紜,許多居民都說曾經親眼看過那隻前人口中的狐狸,說它的一雙銀眸總凝視著天上群星,眨也不眨,傲然而淡漠。

  月色蒼涼,映照在無垠水澤之上。是夜,星光依舊遍灑牧野水澤。

  夜裡,聞不見蛙鳴蟬吟聲,唯有寂靜空蕩環繞。

  月下,出現一抹身影,他踏著水糙恣生的澤面乘波而來。但仔細一望,那人雙腳只是輕觸澤面,並未深陷入水下泥沼,似飄於空中,且引那水澤無風而動。

  他名為壽,正是大商天下,殷人們的王。

  低下頭,壽注視著水澤中,一具沈睡著不願醒來的軀殼。

  清澈的水漫過那具如死了般蒼白失血色的軀殼,讓他絲絨般柔細的發散在搖晃的水波中輕輕舞動,水生藻類安分地凝聚在他的身旁,絲毫不敢造次地爬上他身繁殖蔓延,讓他絕魅惑人的臉龐在月色輝映下,宛若牡丹般華美燦目。

  「該醒來了,玉璃。」壽的一字一言由輕掀的雙唇中低語逸出,撩起一湖死水千年不動的波濤。

  水澤下的人兒緩緩睜開了雙眼,坐起身。串串水珠沿著他的長髮無聲地滑落水中,他沈吟著,望著月光下,這個喚醒他的俊美少年。

  「聽說,你長年獨處牧野水澤,是在等人?」壽問著。

  「也許是吧……」太久了,久到他已遺忘自己為何執著不肯離開此處。

  「別再等了!」壽對玉璃伸出了手,邀請著他。「隨我回朝歌吧,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沈默許久,玉璃雙眸直視著眼前這個少年。他,有著姣好輪廓與鈴般悅耳的聲音,但冷然的神情中,絲毫沒有任何溫度。

  終於,玉璃還是舉起臂讓壽拉他起身。

  他等的人……

  他早已忘了自己究竟等著誰,千百年的歲月悠悠無盡,變更了地貌,將平原化作濕澤,也洗去了他殘餘記憶。

  等著誰啊……

  他早已遺忘……

  為了一個虛妄無實的諾言,他守了千年之久,或許,忘了也好。這般痴傻為誰,竟全然得不到回應……

  那夜,他接受了壽,任壽帶他離開。

  也巧在那夜,商統轄下的有蘇方國諸侯,將其女獻與紂王為妾。浩浩蕩蕩的車隊亘越荒野,徙過洹河,直抵河水南岸的朝歌皇城。

  朝歌以木築成,槨板雕刻,蜃灰堊牆,月色映照,猶若白圭。

  夜下,月光披灑在壽的身上,散發著凜冽而駭人的氣息。一如他的朝歌,無瑕瑰美中,有著令人畏懼的天子威嚴。

  接著壽帶他進了皇城,入了宮寢,來到靜坐床沿,等候天子臨幸的蘇氏之女「妲己」面前。

  她披著艷紅的羅紗嫁裳,抿著溫蓄羞澀的容顏,螓首低垂,更因將為人婦的緊張生澀而說不出話來,只得絞著巾帕默默坐著。

  直至有聲音出現了,她微睇明眸而視,卻發現除身著華服的商皇之外,竟又有一貌美不可方物的女子侍側。

  不……那商皇身旁帶著妖冶與清魅之人……看去又似有……男子之姿……

  「玉璃,睡了這麼久,你也該餓了吧!」壽撫摸著他濕漉秀髮,不帶一絲情感地問道。

  「要給我?」玉璃側首回問。

  「我說過,你要什麼我都會呈到你面前。」壽這般說著。

  有蘇妲己不知此二人對話是何意義,她有些惶恐。畢竟也是冀州封侯的女兒啊,她自幼錦衣玉食,無憂無愁,今日親父為求表現對商的忠貞不二,順勢博取商皇信任,而將她獻上朝歌來,她見了帝皇除了惶恐還是惶恐。

  怎知,就在商皇輕易應許將她給人之刻,她竟瞧見那名為玉璃之人,雙眸閃出了森寒銀光。

  那是一雙帶著獸性,飢腸轆轆的眸啊……

  恐懼浮上她的心頭,她迫切的移轉目光向商朝尊貴的天子求救,哪料,她的皇卻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不要啊……」

  因新婚而布置得喜氣洋洋的寢宮裡,橘紅的火光詭異地搖著,映照得滿室慘紅。 她哀求聲顫抖而細小,柔弱得進不了別人耳里。

  忽地,架盆里的火滅了。

  真正的有蘇妲己,於朝歌,只存在過這一夜。

  多年後,朝歌人民口中所說的蘇後妲己,已然非此姝……

  帝乙皇末眾星未降世前九泉之下,有片土地名為幽都。幽都頂上覆蓋重重厚土,日月長照不進,經年累月陰暗無光。

  許久許久以前,天界有星貪戀紅塵,私自降世,惹得玉帝大怒。為杜絕星子凡心,他便將此星鎖於幽都之土,暗無天日之所,讓星子不得再窺探凡世,以懲罰其所犯之罪。

  直至後來,西方淨土預料將有大事發生,天界亦會捲入。

  於是乎,此星監禁幽都漫漫千餘年之後,西土中有位仙佛瞞過天帝耳目,悄然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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