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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不提,月底的時候,侯府派人來催了。

  彼時一家三口正在樹蔭底下納涼,老太太身邊的嬤嬤來傳話,裴景寒素月都聽到了。

  嬤嬤走後,裴景寒看看推著小木車晃晃悠悠往另一棵樹下走的女兒,隨意般地問素月:“等下午天涼快點了,咱們再動身?”

  素月一直都是聰明人,裴景寒希望素月再聰明一次,別朝他追究真兇的事情。

  素月正望著女兒,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僵固了。

  但她很平靜,平靜地走到裴景寒身前,平靜地跪了下去,垂眸道:“世子,我想求你放我與女兒出府,我們娘倆在外面過,您何時想來都行,您永遠都是昭昭的父親,可我不想再將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交給一個想害她性命的嫡母。您罵我不守本分污衊主母也好,罵我痴心妄想也好,但我寧可搬出侯府,寧可昭昭無名無分,也不想她再受一次這樣的苦。”

  她抬起頭,平靜臉龐上不知何時多了兩行清淚,“世子,看在昭昭喊你爹爹的份上……”

  說到這裡,哽咽地再難言語。

  裴景寒沉默地看著面前側頭拭淚的女人,突然想到了凝香。

  凝香離開他,是不想當他的妾,素月想要離開,是不敢再當他的姨娘,不敢拿女兒冒險。

  “爹爹……”

  還沉浸在思緒里,女兒推著學步用的小木車轉了回來,咧著小嘴兒朝他笑,天真無憂,已經忘了前段時間受的苦。

  隨著女兒越走越近,眼裡的歡喜越來越盛,裴景寒的目光也漸漸堅定起來。

  他從來都不想寵妾滅妻,但沈悠悠已經不再是他心裡的妻子。

  為了裴家的大局,他無法違背長輩們的意思,可父親老太太都覺得沈悠悠比昭昭重要,他又何必委屈自己的女兒去討好那些並不喜歡她的人?

  他是侯府世子,為侯府著想是他的責任。

  但他也是昭昭的爹爹,他理該給女兒她最需要的。

  現在的女兒,需要的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家,等他可以完全做侯府的主了,自然可以給女兒一個侯府長女該有的尊貴。

  “去留仙鎮,如何?”裴景寒扶起素月,笑著道,“在那裡你是女主人,想請誰來做客都行。”

  素月聞言,情不自禁地看向女兒。

  昭昭推著木車又轉了個彎,一個木車就讓她玩得特別高興了,若是再多個好姐妹?

  腦海里浮現果兒與昭昭一起玩的情形,素月破涕為笑,真心實意地感激裴景寒道:“世子,有您這句話,我不怨您了。”

  她清楚裴景寒不懲罰沈悠悠背後的所有苦衷,怨他是因為女兒受了太多的苦,怨他沒能當個好父親,但裴景寒肯為了女兒觸怒老太太等人,素月便相信他對女兒的心。?

  ☆、第 184 章

  ?  凝香睡不著覺。

  漆黑的夜裡,一隻蚊子在耳邊嗡嗡地飛,凝香試著打了兩次都沒打到,第三次嘗試時,陸成醒了,迷迷糊糊地問她,“有蚊子?”

  凝香嗯了聲,儘量掩飾煩躁,抬手在女兒腦袋瓜上面扇了扇,道沒有關係,讓陸成繼續睡。

  媳婦都被蚊子弄醒了,陸成哪還能安心睡。想到凝香比他招蚊子,夫妻倆住在一起後他少挨了不少蚊子叮,一旦他置之不理蚊子多半還會繼續圍著媳婦女兒飛,陸成利落地爬了起來,點了油燈放到炕眼的板凳上,讓凝香睡,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旁邊,準備打了蚊子再躺下。

  凝香閉上了眼睛。

  但陸成發現她眉頭是皺著的,油燈昏暗,並不刺眼,不足以亮到影響她休息。

  “還在擔心那邊?”看著妻子佯裝無事的姣好臉龐,陸成輕聲問。

  泰安府南邊有兩個村子出現了瘧疾,這事早就傳遍了。當鎮遠侯府大姑娘也染病的消息散布過來,他們這些城北幾十里地的村莊都跟著人心惶惶,大人們很少再去南邊,學堂暫且放了假,儘量避免孩子們在外面玩。

  得知昭昭出事,凝香夜裡跟他哭了一晚,怕給素月添亂才沒有去侯府打聽。好不容易盼到月底,陸成陪她去柳溪村東邊的岔路口等消息,然而因為瘧疾,村人不願進城,城裡的人也輕易不會出來,趕騾車的郭老三也沒有再做拉人的生意。

  陸成提出去城裡打聽打聽,凝香不讓,再擔心素月昭昭,也不能讓自家人冒險,盼著鎮上消息靈通,然而鎮上也無人進出城門,而陸言月初去了京城,至今未歸。

  “昭昭出事了怎麼辦?”心事被他看穿,凝香再也裝不下去,伏到陸成腿上無聲落淚。

  為何老天爺不肯對素月好一點?

  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如果昭昭出事,素月會疼成什麼樣?

  換成凝香,她怕自己會瘋。

  “吉人自有天相,昭昭是侯府大姑娘,那麼貴的命,不會出事的。”妻子心善,陸成沒法勸她別去關心外人,只能揀她愛聽的話。

  凝香靜靜地趴在他懷裡,心裡空空的,沒有底。

  陸成輕輕地拍她,目光在娘倆身上逡巡,發現一隻蚊子慢慢飛過來,最後落到了女兒小小的肩頭,陸成及時按下去,微微用力,就把敢欺負他女兒的蚊子碾死了。

  第二天陸成去果園換陸定。下旬果子又要摘了,果園必須有人才行。

  凝香白天要照顧孩子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分心去想素月,雖然得空時總忍不住掛念素月娘倆。忙碌了一天,黃昏時正蹲在院子裡給果兒洗手,阿南蹲在旁邊自己洗,陸成突然回來了。

  凝香疑惑地望著約好過幾天再回來的丈夫。

  陸成目光複雜地看她一眼,臉上看不出喜怒,先幫她照顧女兒,進屋前,才將一封信悄悄塞到她手裡。凝香一看信封上的字跡就知道是素月的,頓時心跳如鼓,既然阿南果兒都纏剛剛歸家的爹爹去了,她偷偷溜到西屋看信。

  進去時一臉焦急,出來時神采飛揚,渾身輕鬆,簡直像大病初癒。

  陸成不用問也知道了,但夜裡睡下,還是問道:“信上怎麼說?”

  凝香高興,興奮地爬到了他身上,嬌嬌地貼著他胸膛道:“昭昭病癒了,世子體諒素月照顧昭昭辛苦,特意安排她們娘倆在留仙鎮住一段時日,素月說她明天要去咱們園子買果子,讓我這個陸太太領著女兒過去收錢,免得你藏私房錢。”

  素月那麼聰明,應該看出陸成不喜她們倆以好姐妹的身份來往了,竟想到了這麼一個由頭。

  “明天見到素月,不許你再給她臭臉。”懲罰般輕咬了陸成一口,凝香抬起頭,小聲哼道。

  “我哪敢給她臭臉,我只希望她以後都好好的,別再讓我媳婦牽腸掛肚了。”她妖精似的在他身上點火,陸成一翻身就將她壓在了底下,邊親邊抱怨,“為她牽腸掛肚,害得我當了半個月的和尚……”

  她為素月娘倆煎熬,他都沒捨得抱她,因為知道她沒那個心情。

  好在雨過天晴,半個月的乾涸過後,他的好媳婦人逢喜事精神慡,今晚格外地熱情。陸成得到了足夠的補償,再加上素月也不是故意讓凝香擔心的,便不再過於介懷,只要媳婦開心,他什麼都願意隨著她。?

  ☆、第 185 章

  ?  早上吃飯時,凝香說自己要去果園,問孩子們誰想跟著去。

  阿南第一個動了動嘴,卻在開口前看向了坐在爹爹懷裡的妹妹。

  果兒嘴裡還有一口豆腐,著急地咽完了,立即仰頭看娘親,“去!”

  娘親去哪她就去哪兒。

  妹妹發了話,阿南當然要跟著。

  兩個小的說完了,凝香笑著轉向阿桃阿木。

  “我不去了,我跟二姐約好了一起打絡子。”阿桃對果園十分熟悉,早沒了那股新鮮勁兒,而且這時候天還很熱,阿桃寧可在家舒舒服服地待著。

  “我在家看書。”阿木也不想去,學堂放了假,但先生留了好幾頁的功課要背,阿木已經會背了,他想多背幾段,背得更熟。

  男娃還記得自己的志向,他要好好讀書考秀才當大官兒,將來護著姐姐。

  弟弟懂事,凝香卻不想弟弟太辛苦或是變成一個小書呆子,知道男娃喜歡素月,凝香笑著道:“今天素月姐姐要去咱們家買果子,昭昭也去,你不是挺想看看昭昭嗎?”

  去年素月帶昭昭來,來去匆匆,在陸家時時間全被她霸占了,孩子們被陸成命令去老院待著,免得搗亂或是聽到三言兩語傳出去,等素月走了,阿木才失望地跟姐姐表達了不讓他看昭昭的不滿。

  阿木一直都很喜歡素月姐姐,自然也好奇素月生的小丫頭。

  這不,一聽素月昭昭也去,阿木頓時改了主意。

  商量好了,飯後凝香去二房同嬸母潘氏打聲招呼,請她幫忙看著自家並照顧阿桃,她與陸成一家五口坐驢車出了門。

  行路到一半,驢車走在兩排楊樹圍成的林蔭土道上,前面忽然跑過來兩匹快馬。

  “二叔!”果兒聽到動靜,歪著腦袋望了會兒遠處的人影,忽然興奮地告訴娘親,小胖手還指著前面。

  陸成、陸言哥倆常常騎驢回來,果兒便覺得騎“驢”的人都是自家人,可爹爹就坐在驢車上,那對面的肯定是二叔了。

  凝香笑著看向兒子。

  “不是二叔。”阿南認真地辨認了一番,低頭告訴妹妹,“二叔去京城了,過幾天才回來。”

  果兒看看哥哥,不信他,繼續指著對面朝娘親喊二叔。不被妹妹信任,阿南有點著急,“娘,那不是二叔,是不是?”

  “嗯,不是二叔,二叔騎的是驢,他們騎的是馬。”凝香摸摸女兒腦袋,柔聲糾正道。

  這回果兒信了,喃喃地念叨馬,學話一樣。

  孩子們第一次看到騎馬的人,不約而同地都盯著前面。凝香遠遠看出那是兩個年輕的男子,守禮地低著頭,捏女兒的小手玩。

  陸成悠閒地趕著驢車前行。

  鄉路太窄,不知是怕驢車亂動雙方撞上,還是對方忽然對一側景色感了興趣,兩匹快馬慢了下來,由快馬加鞭變成了閒庭信步。

  面對三個漂亮孩子充滿好奇的注視,蕭珞心情莫名不錯,慢行也是想多看三個小傢伙一會兒,特別是那個戴著粉紅小帽子的女娃娃,杏眼水汪汪的,漂亮得讓他想逗一逗。

  處在什麼樣的地方,就容易生出什麼樣的心情,從勾心鬥角的京城來到這處清幽的鄉間,蕭珞身心舒暢,除了一點點舊事引起的悵然。

  眼看著女娃娃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像條初次看見生人的麋鹿,蕭珞實在沒忍住,在距離驢車二十來步時勒馬,笑著朝陸成抱拳道:“這位兄弟,不知平林村怎麼走?”

  面容尊貴,笑容風流,有居高位者的氣勢,又有閒雲野鶴般的無拘無束,一雙鳳眼漆黑深邃,似平靜的湖面,第一眼讓人覺得很簡單尋常,再看卻有想要探究之意,卻無跡可尋。

  陸成本能地覺得,此人不簡單。

  他望向身後給他指路,果兒見爹爹回頭,以為爹爹要跟自己說話,先搶著道:“不是,二叔!”

  敢情一直盯著馬上的人,就是想親眼確認。

  女兒可愛,陸成忍俊不禁。

  果兒呢,確認對方不是二叔了,任蕭珞如何俊美如何氣度不俗,小丫頭都沒了興趣,轉過身子,坐在娘親懷裡看哥哥手裡編到一半的狗尾巴糙,還拍拍哥哥的手,催他快點。

  妹妹最大,阿南本又是不關心外人的性子,立即跟妹妹玩了起來,只有阿木多看了蕭珞主僕兩眼。

  孩子們對自己沒了興趣,蕭珞有些悻悻,道謝過後便出發了。

  “二爺,我聽有個孩子喊那女娃果兒,那一家子應該就是陸成一家。”離得遠了,楚刃猶豫著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主子去遼東路過泰安府,憶起幾年前的一段舊情,命他暗中打探,因此馮、陸兩家的事情他都很清楚。陸成夫妻都是旁人口中難得的好相貌,可謂萬里挑一,楚刃不覺得鄉下會有太多像剛剛那對夫妻那般出挑的人物,正好女兒也叫果兒。

  蕭珞聞言,再次勒馬,回望。

  他們跑得快,已經快要看不見了。

  而他努力去想果兒對面跪坐著的男娃,卻沒什麼印象。

  “你,看清那孩子模樣了嗎?”

  良久之後,蕭珞感慨著問。他曾經有一段放浪形骸的歲月,年輕不懂事,處處留情,不知傷了多少女人的心。但當時他只貪圖享樂,享受那些女人最美的一面,花言巧語柔情蜜意將人哄到懷裡,膩歪一陣找個藉口離去,從此杳無音信。

  馮蘅的樣子,蕭珞已經記不得了,得知故人已經離世,想去墳前祭拜一番,未料竟與她的骨肉擦肩而過。

  當年匆匆一別,今日物是人非。

  “沒看清。”楚刃實話實說道。主子去年戰場受傷,雖然瞞住了外人,他卻知道主子雖然根在,以後卻難再育子嗣,所以聽說馮蘅未婚先孕嫁人時,對阿南抱了一絲希望。主子堅持認定孩子肯定不是他的,楚刃沒有主子那神秘的信心,可惜那孩子一直偏著頭,沒能看清。

  等從遼東回來,再仔細查查吧。

  一輛驢車,兩匹快馬,背道而馳,越行越遠。

  快馬不知去了何處,驢車穩穩地停在了果園外面,凝香下車時往通向鎮子的斜坡看還沒看到有人,等她轉身接女兒再轉過去,就見斜坡上面多了兩道身影。

  素月推著一個小木車,身後跟著一個丫鬟。

  大難過後,再看到好姐妹安然無恙,凝香高興得眼睛發酸,抱著女兒攆陸成:“你去裡面找三弟吧,我們自己待著。”

  話裡帶著親昵的埋怨。

  陸成苦笑,見孩子們全都望著素月那邊沒有想粘他的,停穩驢車後識趣地進了園子深處,給女人們時間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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