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謝定原本愜意地聽著,聽著聽著睜開了眼睛,沒有看懷裡的妻子,望著床頂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才道:“無論爵位還是家產,都是嫡長為先,這是前朝就傳下來的規矩,你看看京城那些國公府侯府,哪家不是長子當世子?”

  再說這爵位是他與長子一起掙的,老二什麼都沒做就得了,老大一家會怎麼想?

  陳氏早想好了對詞,儘量輕鬆地道:“話是如此,可皇上不也立了二皇子……”

  謝定臉色一沉,推開身上的女人,繃著臉坐了起來,沉聲斥道:“太子的事也是咱們可以妄加議論的?那是大皇子生來體弱,不堪太子輔政之責,皇上才立了二皇子,明堂身強體健立有戰功,我怎麼能越過他請封老二?”

  陳氏被他弄疼了,揉著胳膊嗔他,“朝廷的事我是不懂,你好好跟我說不就行了,用那麼大勁兒做什麼?我這不是操心那個沒出息的兒子嗎?哪家當娘的不這樣?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整天樂呵呵的舞刀弄槍,什麼都不上心?”

  謝定看看她手揉的地方,想到剛剛的親熱,這會兒自己表現地好像翻臉無情一般,臉上有點掛不住,伸手去拉妻子的手,“給我看看。”

  陳氏拍開他的手,拉好被子躺了下去,哀聲嘆道:“罷了罷了,明堂隨你出生入死,是該給他,要怪就怪老二沒本事。若是親的,我倒可以跟明堂提提,不是親的,我也沒臉求他讓著弟弟,就這樣吧。”

  說完朝裡面轉個身,閉上了眼睛。

  謝定看著妻子已經不復年輕時候白皙瑩潤的側臉,再無睡意。

  他有兩個妻子,到頭來兩個他都欠了她們的。

  可是他欠的,他自己想辦法補償,不能委屈了孩子們。

  ~

  謝家大房。

  呼吸平復後,謝徽輕輕鬆鬆將妻子從桌子上抱回了紗帳里。

  剛剛經歷了一番疾風驟雨,蔣氏懶洋洋無力,情意綿綿地看著丈夫替她收拾,又端來茶水給她喝。夫妻這麼多年,她什麼時候想要什麼,他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能趕回家過重陽吧?”明日丈夫要去送倭人出海,還要留在沿海縣鎮處理些官務,這一年夫妻倆聚少離多,蔣氏真的盼著他早點回來,一家人好好團聚。

  “初八就回。”謝徽話一向不多,但每次都說妻子最愛聽的。

  蔣氏笑了,丈夫躺下來後,她轉到他懷裡,感慨道:“瀾亭真是的,你走哪她都要跟著你,你去送人她也要去,一刻都不肯多陪陪我們娘幾個。”

  謝徽笑,不知怎麼想到了長女小時候,才兩歲,就喜歡看他跟祖父練武。

  夜深人靜,夫妻倆又聊了會兒孩子們,相擁而眠。

  翌日,謝徽領著長女送倭人出海,薛九隨行,謝定也派了身邊老人劉副將協助長子。

  出發時,一家人都出去送行。

  劉副將騎在馬上,隨謝徽父女前行時,忍不住看向將軍身側的女人,那個他喜歡了幾十年的人。

  三十年前,陳氏哭著求他幫忙,他幫了,然後將軍一直都以為自己酒後亂.性才碰了陳氏。

  摸摸袖口,劉副將突然有點不敢看陳氏給他的信了。

  他怕她又求他,求他做對不起將軍的事。?

  ☆、第29章

  ?  金秋時節,杭州城處處桂花飄香。

  早飯過後,謝瀾音隨二姐謝瀾橋去了城裡最有名的糕點鋪子五味齋,那也是蔣氏嫁過來後置辦的鋪子,建在西湖邊上,生意興隆。

  “二姑娘五姑娘來了。”陸遙親自出來迎接,看姐妹倆的目光慈和地像長輩。

  蔣氏在蘇杭揚三座古城都有鋪子,全都歸他管,陸遙是名符其實的大忙人,前天剛從蘇州回來,謝瀾音根本沒料到今日會見到他,此時見了,很是高興,甜甜地喊“陸叔”。

  陸遙摸摸小姑娘腦袋,領著姐妹倆去了專給她們備著的雅間,陸遲陪行。

  落了座,夥計端了五味齋幾樣招牌糕點上來,謝瀾音捏了最喜歡的桂花糕,一邊欣賞西湖秋景一邊吃,耳朵聽旁邊三人聊生意上的事。連續吃了兩塊,聽他們提到舅舅家了,謝瀾音擦擦嘴,品了口桂花茶後好奇問道:“陸叔說秦王殿下設宴,還給舅舅家下帖子了?”

  平西侯沈捷在西安住了幾十年,與舅舅有些交情,但凡宴請屈尊降貴邀請舅舅表哥們還說得通,可是秦王堂堂王爺,見都沒見過舅舅,怎麼會給大多數官員看不起的商戶送帖子?

  陸遙點點頭,笑著道:“不過並非只舅老爺一家,西安四大名商都收到了,可惜秦王宴請前晚貪杯喝酒,身上起了疹子,臉上也有,開席時隔著屏風請眾人飲酒,沒有露面,舅老爺也沒能一睹真容。”

  謝瀾音又捏了塊兒桂花糕,小聲哼道:“害我白跪了那麼久,活該他起疹子。”

  小姑娘斤斤計較也可愛,陸遙笑笑,忽然有風吹了過來,勁兒頭還不小。陸遙心中微動,走到窗前,見湖面上波浪不知何時大了起來,再看天上,遠處烏雲滾滾而來,登時皺眉,轉身道:“要下雨了,你們趕緊回去吧。”

  望著湖面的風浪,謝瀾音吃到一半的桂花糕突然沒了味道。

  要下雨了,父親他們現在在海上,還是已經回來了?

  她希望回來了,可是這時候……

  謝瀾橋同樣擔心,姐妹倆忐忑不安地回了謝府,才下馬車,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被風卷的毫無規律,傘沿壓得再低都不管用,短短一段路,趕到母親那邊時,姐妹倆衣擺都濕了。

  “雨太大,你們先別走了,換我的衣裳湊合一會兒吧。”蔣氏強自鎮定,心疼地看著兩個女兒。

  謝瀾音小臉發白,擔心地問道:“娘,爹爹大姐他們……”

  “沒事的,他們常在海上漂,發現不對肯定早早回來了,不用你們擔心。”蔣氏笑著替女兒擦掉臉上一滴雨珠,催她進去換衣裳。

  謝瀾音抿抿唇,乖乖去了。

  謝瀾橋欲言又止,蔣氏搖搖頭,不讓她說。

  女兒們進了屋,蔣氏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幾欲壓頂的滾滾黑雲,情不自禁攥緊了衣襟。

  她希望丈夫女兒已經上岸了。

  她希望這只是一場小暴雨,而非江南沿海並不罕見的颶風……

  海上。

  三艘官船目送倭人遠去,才調轉船頭不久,海上突然風起雲湧。

  謝徽面不改色,發現海風是逆風,迅速命船上官兵收帆,再加快速度回岸。

  命令吩咐下去,謝徽走到長女身邊,沉聲道:“瀾亭去裡面等著,不要出來走動。”

  風浪太大,深灰色的海水如猛獸,無邊無際湧來,要吞沒這三艘渺小的船。船身劇烈搖晃,謝瀾亭放心不下父親,說什麼都要陪在父親身邊。長女孝順又不孝,謝徽忙著掌握大局,巡視各處情況,無心多說,吩咐薛九:“送大小姐進去,再讓我看到她在外面,軍法處置。”

  “父親……”

  謝瀾亭還想再爭取,手臂突然被人攥住了,那力道如蠻牛,不容拒絕地拉著她往船篷那邊走。謝瀾亭不想跟著他,船身忽的一個劇烈搖晃,兩人一起朝船舷那邊栽了下去,薛九及時將她拉到懷裡,他重重撞到了船欄,她則撞到了他懷裡,結實地像堵牆。

  “馬上進去!”

  那邊謝徽扶著欄杆,大聲吼道。

  “你留在外面,將軍只會分心。”薛九緊緊摟著心上人的纖腰,捨不得鬆開,誰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機會?

  謝瀾亭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手放在哪兒,眼看父親去了船頭,拽住了隨風搖晃的帆繩,而剛剛站在那裡的官兵已經不知被海浪卷到了哪裡。謝瀾亭眼裡滿是掙扎,見父親又朝這邊看來,她握緊拳,轉身就走。

  薛九及時鬆開手,想要跟上去。

  “我自己進去,你留在外面,替我照看父親。”謝瀾亭頭也不回地道,是命令的語氣。

  “好!”薛九大聲吼道,目送她進了船篷,他才艱難地朝謝徽那邊趕去。

  晴空萬里的天好像一下子黑了,海浪也是黑的,暴雨傾盆而下,眼睛都難睜開。

  之前三個爬上去收帆的人都被晃到海里去了,謝徽要親自上去,薛九搶先一步,冒著雨往上爬,雨往下打,他索性閉上眼睛。

  底下謝徽四處搜尋,瞥見劉副將趕了過來,忙喊他過來幫忙。

  劉副將猶豫片刻,才走了過來。

  謝徽命他在下面穩住繩子,他上去幫薛九,帆弄不下來,整條船都得完。

  看著他艱難地往上爬,劉副將視線慢慢下移,落到了眼前只要他用力砍上一刀便能砍斷的桅杆上。

  陳氏讓他找機會殺了謝徽。

  他知道陳氏想要爵位,想讓二爺繼承侯府。

  但他不想殺一個無辜的鐵骨錚錚的男人,不想殺將軍最引以為傲的骨肉。

  可腦海里浮現當年將軍狠心要與她斷絕關係娶另一個女人時,她哭著倒在地上的身影。

  她說她可憐,她確實可憐,青梅竹馬的表哥娶了旁人,狠心不要她了。

  如果沒有先夫人,她可以直接嫁給將軍,將軍的一切也都是她親生骨肉的。

  她說她這輩子都得被先夫人壓著了,死了也不能與將軍合葬,她唯一想求的,就是她的兒子能得到他該得的。她說,這是她最後一次求他……

  海浪洶湧如惡鬼,他心裡也進了鬼,暴風雨助紂為虐,天海間一片漆黑,沒人看得到他做了什麼。劉副將悄悄拔.出長刀,狠狠朝桅杆劈了下去。

  遠處突然一道閃電劈下,薛九正要下去,低頭,就看到了劉副將猙獰的面孔。

  他愣了一下,隨即朝旁邊桅杆上的人大喊,“將軍小心!”

  但他遲了,電鳴遮掩了那聲重重的砍擊,桅杆啪地斷了,帶著攀附其上的人朝海里墜了下去。

  “父親!”被薛九一聲大喊引出來的謝瀾亭推開門,看見的就是父親落水的那一幕,她什麼都沒想,也沒有時間想,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她不要父親被海浪捲走,如果真要卷,她要陪著他。

  連續三道重物落水聲,太響太響,震得劉副將跌坐在地上,可那聲音與翻湧的浪cháo相比不算什麼,除了親眼所見的劉副將,再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不知過了多久,劉副將顫抖著站了起來。

  海面上什麼都看不見了,至少他能勉強看見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大爺落水了,大姑娘跳了下去,薛九也跳了下去。

  他殺了三個人嗎?

  劉副將怔怔地僵在原地,良久良久,他才抬起刀處理桅杆斷口。

  這是最後一次,他最後一次幫她,以後就是她以命相逼,他也不會再助紂為虐。

  ~

  三日後的黎明,海面漸漸亮了起來。

  薛九一手抱著自家將軍的腰,一手緊緊攀著與他手臂差不多粗細的桅杆,扭頭同將軍另一旁的姑娘說話,“瀾亭,你說,咱們現在在哪兒?”

  在海上漂浮了這麼久,沒有淡水喝,他嘴唇發白,都幹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