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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鶯兒驚恐地瞪大眼睛,不顧頭髮扯痛拼命躲閃,但終究難敵兩個婆子……
屋裡女人的悶哼如困獸嘶鳴,充滿了憤怒恐怖絕望,謝瑤如聽天籟,靜靜地欣賞眼前的好戲,看著杜鶯兒美艷的臉變得血肉模糊,她忘了小產的悲傷,忘了負心漢的薄情,也忘了關於和離後的種種思量。
她只覺得痛快,渾身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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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藥膏我從未見過,敢問小公子從何處得的?”
回春堂乃城裡排得上名號的一家醫館,東家姓郭,聞過玉蓮霜後,眼睛發亮地望向謝瀾音。
謝瀾音見他同前面幾家郎中一樣對玉蓮霜充滿了興趣,不由失望。
玉蓮霜好用,她在城中跑來跑去是希望找到賣主多置辦些,可不是為了替這些郎中們牽橋搭線。倘若那位袁公子是藥商,她倒可以報出他的姓氏住處,但回想袁公子清冷的氣度,謝瀾音懷疑她真的做了,下次再見,她極有可能死在袁公子的眼刀子下。
“偶然所得,既然先生這裡也沒有,那我等告辭了。”謝瀾音儘量客氣地道。
難得遇到好東西,郭東家捨不得就此放手,看看手裡的青釉瓷盤,誠心提議道:“三位公子,老夫願出百兩銀子買這瓶玉蓮霜,僥倖能配出方子,再送三成紅利給你們,如何?”
謝瀾橋蔣懷舟一起看向妹妹。
謝瀾音沒有任何猶豫,婉拒道:“晚輩能得到這藥,未能物歸原主已經占了人家的便宜,怎好再借他人之物來換錢?先生好意恕晚輩只能心領了。”
城裡最有名望的幾家醫館都沒有,這玉蓮霜多半是袁公子獨有的方子,同表哥配製的極品香脂一般,獨一無二。謝瀾音之前請表哥配製玉蓮霜只是為了自家人用,從未想過靠其牟利,表哥也不是那種只看錢的人。
買賣不成,郭東家遺憾地將瓷瓶還給了謝瀾音。
“再去別家看看?”上了馬車,蔣懷舟看不得小表妹失望,熱絡地道。
謝瀾音搖搖頭,捶捶腿,有些疲乏,“算了,回去吧,晚了我娘又該嘮叨了。”
蔣懷舟想了想,低聲道:“以後有機會,我幫你問問袁公子玉蓮霜的來歷。”
“麻煩三表哥了,萬一是他自家的方子,三表哥就打住吧,別問人家買。”謝瀾音懂事地道,表哥疼她,謝瀾音怕他因為她冒然提錢得罪了對方。
“人情世故我還用你教?”小表妹瞎擔心,蔣懷舟輕輕敲了她額頭一下。
謝瀾音甜甜地笑,靠到了姐姐身上。
馬車穩穩地走,繞了幾條街,終於停在了蔣家門前。
謝瀾音最後一個下車,兄妹三人說笑著要進去,才走到台階前,巷子口忽然傳來車輪聲,謝瀾音領頭望了過去。
“是方家的馬車。”蔣懷舟與方家人打交道多,眼尖地認了出來。
謝瀾音謝瀾橋互相看看,不約而同轉過身,站在門前等馬車靠近。
車停了,帘子挑開,七歲的方菱怯怯地探出腦袋,她還沒見過兩個表姐,只認得蔣懷舟,就小聲喊他,“三表哥。”隨了謝家姐妹的稱呼。
“阿菱怎麼來了?”蔣懷舟再不喜方家人,也沒法冷待一個小丫頭,上前問道。
方菱乖乖道:“我娘說大舅母來了,帶我過來給大舅母請安。”
謝瀾音難以置信地望向車裡,謝瑤才小產,不老老實實在家臥床休養,來這邊做什麼?
“你們哥仨剛從外面回來吧?”謝瑤白著臉從車裡探了出來,打量小輩們一眼,熟稔地道。
說話時跟車的丫鬟扶方菱下了車,再來扶她。
謝瑤忍痛下車,黛眉緊皺,額頭鼻尖冒了汗,看起來十分虛弱。
她這副樣子,蔣懷舟無法阻攔她進門,朝兩個表妹遞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先請謝瑤母女進府,再派門房去裡面通傳。
蔣氏李氏得到消息,聯袂迎了出來。
謝瑤一看到她們,眼裡立即轉了淚,牽著女兒朝李氏跪了下去,“蔣家嫂子,方澤不要我跟阿菱了,我們娘倆在西安城裡無處可去,只能投奔你們,求嫂子收留我們幾日,等大嫂回杭州時,我們再與大嫂一道回去。”
她低頭落淚,方菱見母親哭了,想到爹爹不要她了,也跟著哭了起來。
娘倆哭作一團,悽苦可憐,蔣氏卻沒有任何同情,只覺得無地自容,愧對兄嫂。
大侄子要成親了,蔣家上下喜氣洋洋,謝瑤母女突然過來投奔,哭哭啼啼的,無異於一盆冷水澆下,回頭方澤可能還會追上來,而這些麻煩都是她帶給兄嫂的!
臉上發青,蔣氏都不知該怎麼面對身側的嫂子。
李氏瞅瞅神色差不多的娘仨,默默在心裡嘆了口氣,上前去扶謝瑤,“妹妹先起來吧,有什麼事咱們去屋裡說,你還傷著身子,別累到了。”
人都跑到家裡來了,她就是想攆,恐怕也攆不走。?
☆、第14章
? 謝瑤小產和離牽涉到女人間的陰私,蔣氏不願兩個女兒聽污了耳朵,就讓兩姐妹去哄方菱。
謝瀾橋不耐煩同小孩子打交道,一溜煙似的跑了,將方菱丟給了妹妹。
姐姐狡猾,謝瀾音氣得險些跺腳,對上方菱膽怯拘謹的眼神,她又沒法同個孩子發脾氣。
領著方菱回了邀月閣,謝瀾音坐在榻上,見方菱怯怯地跟了過來,小臉都哭花了,眼圈紅紅的,謝瀾音狠不下心腸,深深吸口氣,儘量放柔聲音問道:“阿菱知道我是誰嗎?”
方菱點點頭,望著她道:“你是五表姐,娘說五表姐長得最好看了。”
謝瀾音扯了扯嘴角,懷疑謝瑤是為了哄她們收留她故意教女兒的,不過看著小丫頭眼裡明晃晃的驚艷,謝瀾音比聽她學舌還受用,嘆口氣,吩咐桑枝:“去端盆水來,服侍表姑娘洗臉。”
桑枝領命去了。
謝瀾音招手,等方菱拘謹地走過來,她牽起小姑娘手,低頭問她,“阿菱,姑母為何說姑父不要你們了?是他把你們趕出來的?”上房那邊母親不讓她聽,她只好從方菱這裡探探消息。
提到父親,方菱眼圈又紅了,“爹爹要娶表姑姑,不要我們了,娘說要帶我去杭州外祖母家……爹爹早上去府衙了,還沒有回來,娘怕爹爹不許我去杭州,帶我來求舅母幫忙……”
謝瀾音摸摸小姑娘腦袋,眼裡浮現疑惑。
謝瑤是偷跑出來的,可如果只是為了帶走女兒,謝瑤大可以等身體快恢復了再說,左右方澤身為知府,白日裡大多時間都是在府衙的,為何要拖著那樣虛弱的身子投奔過來?難道是為了讓舅母迫於臨近的喜事不得不收留她?
應該就是這樣了,大表哥成親是大事,舅母現在一心撲在親事準備上,沒精力陪謝瑤周旋。
不虧是栽了一次大跟頭,謝瑤給人添堵的本事越來越高了。
想到謝瑤終究還是要回杭州,還打算跟她們娘仨一道回去,謝瀾音胸口就像堵了一團棉花,氣悶地厲害。
“五表姐,我想跟娘在一起,你替我求求舅母,別讓爹爹帶我走行嗎?”方菱說完話就在緊張地觀察表姐的臉色,見她皺眉,小姑娘更擔心了,豆大淚珠成對兒滾落下來,可憐兮兮地望著表姐。
她是方家的骨血,只要方澤不同意,誰都沒法勸,謝瀾音相信長輩們也不會冒然插手,為了謝瑤得罪方澤。不想騙方菱,也不想白白惹她哭,謝瀾音看看端水進來的桑枝,輕聲哄道:“阿菱別怕,姑母會有辦法帶你走的,好了,先去洗洗臉吧,一會兒我領你去找姑母。”
她聲音好聽,哄人的時候更容易讓人心安,方菱神情放鬆下來,乖乖去洗臉。
洗完了,桑枝將她領到梳妝鏡前打扮,到了跟前才發現紫檀木妝檯上只擺著那套美人嬌。透過鏡子看看榻上低頭沉思的姑娘,桑枝捨不得給方菱用三公子專送姑娘的好東西,拿起粉彩香膏盒時就假裝吃驚地咦了聲,扭頭問鸚哥,“早上姑娘的香膏用光了,我讓你換上新的,你是不是忘了?”
謝瀾音聽到這話,抬頭看了過去。
鸚哥已經熟練地附和桑枝道:“瞧我這記性,你等等,我馬上去取。”說完快步出去了,姑娘之前用的香膏也是三公子送的,幾十兩才能買那麼一小盒,姑娘有了新的將舊的賞給了她們,拿來給方菱用也沒有輕怠她。
兩個丫鬟鬼靈精怪,謝瀾音只覺得好笑,美人嬌是好,除了自家姐妹,她不會往外送任何人,但只是在她屋裡用一次的話,她還沒那么小氣。不過丫鬟們都演了,她現在也不好戳穿她們,幸好方菱年紀小,應該猜不到這裡面的道道。
鸚哥兒很快就回來了,拿了一盒滿裝的香膏來,打開後,立即有清幽的蘭花香飄散開來。
方菱情不自禁吸了口氣,知道這是好東西,只是想到在五表姐身上聞到的淡淡玫瑰香,小姑娘視線在那邊的粉彩香膏盒上轉了圈,攥攥袖口,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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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瑤帶著女兒抵達蔣家時,方家的管事也匆匆趕到了府衙。
方澤正在斷案,聽管事說杜鶯兒去了妻子那邊就沒有出來,而妻子迅速領著女兒離府,料定出了事,便以證據不足推遲審案,心神不安地往回趕,進府後直奔妻子的院子。
“夫人去了哪裡?”見劉嬤嬤擋在門前,似是早料到他會回來,方澤沉聲問。
劉嬤嬤慢慢跪了下去,捂著帕子抹淚,“老爺,表姑娘欺人太甚,聽說夫人不肯和離,竟然趁我們不在屋裡的時候想要迫害夫人,幸虧我們回來的及時才保住了夫人的命,夫人死裡逃生心有餘悸,不敢再在府里住下去,領著大小姐去了蔣舅爺家,表姑娘……”
“她怎樣了?”方澤心裡突然浮上不好的預感。
劉嬤嬤不易察覺地翹了翹嘴角,低頭道:“表姑娘要用簪子殺夫人,我們阻攔時表姑娘不小心傷了自己……”
“她人在何處!”方澤暴怒,一腳朝劉嬤嬤踢了過去。
劉嬤嬤哎呦慘叫,方澤已經沒有耐性等她說下去,鐵青著一張臉往裡闖,進了屋,就見杜鶯兒主僕手腳被捆背對背綁在床柱上,其中杜鶯兒背朝他,梧桐嗚嗚掙扎,杜鶯兒沒有半點動靜。
方澤快步繞了過去,“表……”
一聲表妹沒喊完,便驚得後退兩步,難以置信地盯著杜鶯兒臉上的兩道細長血痕,左臉右臉各一道,完好的地方也染了血污,猙獰恐怖。
“老爺,夫人說了,她與您做了八年的夫妻,雖然老爺狠心要和離,她卻做不出壞老爺名聲的事,表姑娘是犯了大錯,好在有驚無險,夫人就不將表姑娘送官了,剩下的請老爺自行處置,但夫人也不敢再在府里逗留,拖著病體搬去了蔣家,只求老爺允她帶走大小姐,老爺以後娶了新人還會有旁的子嗣,夫人恐怕只有大小姐一個骨肉了……”
劉嬤嬤彎著腰跟了進來,哀傷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