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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艷少見我不語,微微蹙眉:“怎麼?”

  我老實道:“我在想林少辭。我一直不太了解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冷漠似乎是一種偽裝,一旦他卸下面具,就是另一個人。”

  艷少不語,半晌,發出一聲長嘆:“林少辭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倘若他不是御馳山莊的少莊主,也許會是一個浪跡風塵的遊俠,或高山流水中的隱士。他天性淡薄不求名利。這個身份對他反而是一種束縛,他的追風劍法講究一份黏功,是要黏住對方。彼此糾纏不死不休,而不是乾淨利落的一劍彈開。海晏河清,所以他有太多的事情都放不開,親情愛情都無法割捨,卻又無可奈何,只好醉生夢死……”

  我有些驚訝:“聽起來,你很了解他?”

  他一笑:“因為我是一個男人。”

  我失笑:“好高深的回答。”

  他不語,習慣性的伸手來摸我的頭,手到中途又縮了回去,咬牙道:“這究竟是哪個混蛋乾的?一會兒我非教訓他不可。”

  我首次聽他罵人,心裡覺得好笑,但是又不敢笑:“我怎麼知道呢?那時候打得激烈,那一劍就貼著我的臉過來。要不是我夠機靈,躲得夠快,頭就沒有了,現在只是沒了頭髮而已……其實頭髮太長也不太好的,每天要花很多時間梳理,洗起來也很麻煩,剪掉以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

  話沒說完,頭上就挨了一記,只好乖乖閉嘴。

  這時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天幕上的幾縷輕煙似的白雲,越發襯得天空瓦藍純淨,無一絲雜質。杜杜鳥在一片金燦燦的油菜花地里捉蟲子。玩得興致勃勃,到底還是個孩子。昨晚嚇得臉色發青,差點兒尿褲子,這會子全都忘了。

  我自行李中取出水囊遞給艷少,他微微搖頭,表示不渴。

  終於,官道那頭依稀揚起一股灰塵,隱有馬蹄聲響,少頃,一騎駿馬夾帶著一路塵煙。飛馳而來,馬上的一個白衣少年,身姿清挺,即便在滾滾風塵中亦如山澗清泉,一塵不染。

  我恍惚又回到第一次見到風亭榭時的那天。少年白衣俊秀,丰神俊朗,黑曜石般的眸子透出溫和的光芒,偶爾泛起羞澀的笑……但,那樣一個小榭,永遠不會回來了,此刻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他的妹妹風淨漓。

  她臉上的表情,似乎不願多看我們一眼,單刀直入道:“楚先生,我冒著欺君的危險,放過了容疏狂,現在輪到你履行承諾了,那批寶藏究竟在哪裡?”

  艷少長身而起,微笑道:“恐怕還要等上幾天。”

  風淨漓臉色一變:“什麼意思?”

  艷少道:“風姑娘儘管帶著你的車隊上路,屆時,我們在濟南碰頭,假如不出意外的話,寶藏應該已經到濟南了。”

  風淨漓明眸忽閃,提高嗓音道:“楚先生這是在耍我嘛?你們進入南京城左右不過三天的功夫,寶藏怎麼就忽然到濟南去了?”

  艷少微微一笑:“風姑娘先不要急著動怒,耍你的人是林晚詞。她假意將寶藏獻給太子,挑撥你派人來殺疏狂。實際上,她已經讓藍子虛將寶藏偷偷運走……”

  風淨漓的語氣仍然很不確定:“是嘛?”

  艷少道:“風姑娘,我們來做個假設。倘若你我沒有約定,這個時候,你應該在押運寶藏前往京師的路上,而身在南京的我,就會發現寶藏不翼而飛,林晚詞必然推得一乾二淨,她敢這麼做,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風姑娘你呢?你將十幾箱石頭獻給皇太子,你猜他會有什麼表情……”

  風淨漓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睛卻露出驚駭之色。

  艷少笑笑,續道:“其實,風姑娘昨晚在廟前阻止屬下打開箱子,已經表示姑娘相信我們,現在風姑娘只要繼續相信我,放心去濟南,自然不會失望……”

  “昨晚是昨晚。”風淨漓終於開口說話了,“昨晚楚先生需要我的幫助,去迷惑林晚詞,現在楚先生需要我做什麼?我又怎能輕信你?”

  “這麼說吧風姑娘!”艷少換了一副口吻,“你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那批寶藏現在顯然不在我的手上,你只得去濟南等。我已經命鳳鳴前去處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在濟南了……”

  “咦?”我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心想:鳳鳴不是去給雷攸樂送信了嘛?

  艷少似知我心中所想,側頭對我一笑,解釋道:“為了這筆寶藏,御馳山莊派出好幾名高手押運。單憑鳳鳴和泓玉對付不了他們,也運不走東西,所以,還需要雷攸樂的幫忙……二十年了,她的武功想必有所進步。不至於讓人失望,更何況她出生鏢局,押運那批寶藏再合適不過了……”

  我恍若大悟:“你真是千年狐狸,不,千年狐狸也沒你厲害,那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卻一直瞞著我……”

  他打斷我:“不,那時我並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種隱隱的預感,遺憾的是,我的預感總能成為事實。”

  他說著不禁苦笑起來。

  風淨漓靜默一會兒,終於點頭道:“好,我們就在濟南見!”

  她說完翻身上嗎,疾馳而去。

  長風掠過,送來陣陣清甜的花香。艷少望著遠處的田野里金燦燦的油菜花,忽然發出感嘆:“疏狂,我老了。”

  我吃驚的看著他:“怎麼了?”

  他不言語,兀自望著那片田野,過了一會才道:“驕傲與自卑互為一枚銅錢的兩面。我老了,疏狂。老去令我自卑,你可明白?”

  我驚駭得失語,怔怔看住他,說不清是心酸還是心疼。

  “每個人都會老的,在時間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

  “我生君未老,君生我已老。”

  我緩緩吟道,低轉過頭來,伸手摸摸我的臉,我控制不住,熱淚滾滾直下。

  “你們在幹什麼啊?”杜杜鳥不知何時已經回來,抱了一束油菜花,看著我,又看看艷少,一臉好奇的問道:“楚先生,容姑娘哭什麼啊?”

  “大人的事小孩少插嘴。”我們不約而同喝起來。

  ……

  到達濟南的時候是深夜,鳳鳴滿臉春風的來接我們,半月不見。他越發開朗活潑了,彼此將別後的情形大概說了。

  原來鳳鳴和泓玉那日離開我們之後,他去追蹤藍子虛等人的車輛。泓玉則拿了艷少的信,前往峨眉山去見雷攸樂,雷攸樂見信當即下山,在鏢局挑了十幾位鏢師前來與鳳鳴會合。雙方人馬在兩省交界處一場惡鬥,雷攸樂劫下寶藏,交給鳳鳴走水路偷偷運至濟南,她自己則和幾位鏢師親自押運幾車石頭走陸路往峨眉,引開對方的視線。

  杜杜鳥聽說泓玉和雷攸樂一起往峨眉去了,不禁喜得心花怒放,終於沒人管束他了。

  是夜,我問艷少:“你真決定把寶藏給風淨漓嗎?”

  他不答,反問我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嘛?”

  我兩手一灘,撇撇嘴道:“你是知道我的,榆木腦袋一個,能有什麼法子。”

  他頗為苦惱的擰緊眉毛:“可是怎麼辦呢?要不就失信漢王,要不就失信風淨漓……”

  我雙手一拍,叫起來:“乾脆將寶藏一分為二,一半給漢王,一半給風淨漓,這樣兩邊都不失信。”

  他沉思一下,展顏笑道:“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我頓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沒好氣道:“你自己都想好了,還來問我做什麼?”

  他笑著過來摟我,調侃道:“這種淺而易見的辦法,正是你的特長啊,不問你問誰呢?”

  我抬腳踹他下盤:“你乾脆直接說我蠢好了,何必拐彎抹角。”

  他的小腿異常靈活,我不但沒踹著目標,反而被目標壓制住。一路摩挲著爬上來,正是緊要時刻,風淨漓就來了,真是大煞風景啊。

  鳳鳴早在艷少的吩咐下,將寶藏分了兩份,一份已然送去了漢王府,另一份就等她來取。好在那批寶藏的數量足夠大,風淨漓並沒有懷疑,待到把她打發走,天已經亮了。

  大概是因為夏天的緣故,夜晚很短,白天很長。我覺得莫名睏倦,一進馬車就昏昏欲睡,待到中午打尖時分,才知道馬車行駛的方向是四川峨眉山。

  杜杜鳥一路上愁眉苦臉的不願回去,和鳳鳴一付興奮雀躍的樣子形成兩個極端。我不禁暗自奇怪,便問道:“鳳鳴,你高興什麼?”

  “好看啊。”他理直氣壯答我。

  “什麼好看?”這孩子莫非是看中泓玉了。

  “峨眉山啊,聽說很好看。”

  我頓時語塞,艷少忍不住笑起來。

  我道:“你還好意思笑啊,看你都把他虐待成什麼樣了?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我看向鳳鳴,柔情泛濫的安慰道:“別擔心,我們這一次會在峨眉多住些日子,讓你盡情的玩,一次玩個夠啊,可憐的孩子。”

  他只管低頭吃飯,也不理我。

  艷少似笑非笑看我,握著茶杯把玩。

  我面上掛不住,敲了敲桌子咳嗽道:“跟你說話呢。”

  他自碗裡抬起頭,眼睛卻低垂著,一口氣道:“夫人,我不說話是為您好,否則您今晚只怕又要叫個不停了。”

  艷少聞言差點被一口茶噎住,大笑不止。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稍後明白過來,直羞得恨不能找個地fèng鑽進去。這一瞬間,我無比懷念那個沉默寡言的他。

  這趟出行是真的了無牽掛,全身心放鬆的,兼天氣太熱的原因,故而一路上走走停停玩玩鬧鬧,直走了十幾天,連皇太子都登基了,御馳山莊都選出了新任莊主,我們還沒有進入四川境內。

  據說,御馳山莊的新任莊主是燕扶風,我對他印象不錯,整個御馳山莊就他還算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本來我是很擔心林晚詞丟失了寶藏,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是艷少自信滿滿說不會有麻煩,因為林晚詞是一個聰明人。

  唉,這是他們兩個聰明人之間的事,我搞不懂,也懶得搞懂,我只管躺在寬大舒適的車廂地毯上,吃我的水果(其實我蠻想寫吃香蕉的,但自從艷照門之後,我就有些戰戰兢兢了,汗)

  如此一天下來,晚上便覺得很不舒服,有些想吐。艷少似笑非笑的說不會又是胃痛吧?我心裡還沒朝那方面想,便被他一路帶到醫館診斷。終於確定是懷孕了,他興奮得像個孩子,恨不得把我當國寶圈養起來。一整晚摸著我的肚子,我被他搞得睡不著,就把昔日在船艙里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還說了許多其他肉麻的話,這裡就不說出來雷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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