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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直追到剛剛竹子晃動的地方,依然不見紅杏。
竹林清幽,四周無人,唐瑜回頭看看,已經快要看不到路邊了。
再看前面,沒有一點風吹糙動,而唐瑜忽然也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
她怕了,決定不管唐琳了,最後掃視一圈,轉身。
才跨出一步,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動靜,很輕很輕,唐瑜心瞬間提了起來,震驚回頭。
有竹葉顫動著紛紛落下,竹林的對面,是一個身穿繡蟒圓領墨袍的男人,面冷如霜,黑眸不帶任何感情地盯著她,“本王才進竹林,你便尾隨其後,說,跟蹤本王意欲何為?”
唐瑜真想冷笑,誰要跟蹤他?
但她沒有朝宋欽冷笑的膽量,先朝宋欽行禮,垂眸解釋道:“王爺誤會了,剛剛家妹來竹林賞景,久久未歸,我擔心她迷了路,故而前來尋找,臣女不知道王爺在此,更不敢跟蹤王爺。”
“你以為本王會信?”宋欽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唐瑜警惕地往後退,見宋欽加快腳步,唐瑜怕了,鼓足勇氣停下來,直視宋欽眼睛,“王爺如何才肯相信?”
“那要看你怎麼解釋。”宋欽逼到她面前,黑眸清冷,“為何跟蹤本王?”
他近在咫尺,唐瑜聞到了他身上的冷冽氣息,不習慣與一個外男挨得這麼近,她繼續往後退,只是才抬腳,宋欽突然出手。唐瑜本能往一側扭頭,但她躲閃地沒有宋欽快,男人清涼手指緊緊扣住她下巴,強勢霸道地轉回她腦袋,逼她看他。
唐瑜被迫仰頭,對上宋欽審問犯人般的幽幽眸子,“說。”
手冷,眼神更冷。
第一次被男人輕薄,唐瑜心裡的憤怒戰勝了恐懼,同樣冷冷地盯著他:“王爺,臣女曾聽家父盛讚殿下英勇殺敵,是我大齊的護國王爺,絕非調戲良家女子之徒,還請王爺放手,臣女自會解釋。”
“景寧侯是這樣說本王的?”宋欽不但沒放手,反而微微加大了力氣,將她下巴抬得更高,“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本王最恨旁人使喚我?你先解釋,本王信了,自會放手。”
手指一動不動,仿佛並沒有感受到那比美玉還要細膩瑩潤的肌膚,仿佛他真的只是在審問。
唐瑜能怎麼解釋?只能再次重述她是來找妹妹的。
宋欽冷笑,“你當本王是三歲孩童?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還敢狡辯,本王帶你回府拷問。”
說實話他不信,還非要她說“實話”,唐瑜氣得胸口起伏,偏偏又懼怕宋欽真的說到做到。
沒辦法,唐瑜遷怒地將前因說了出來,垂眸道:“不瞞王爺,路上家妹有幸窺見王爺英姿……她年幼無知,似乎對殿下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方才她鬼鬼祟祟往這邊走,我的丫鬟也說好像看到您了,我怕家妹又衝撞到殿下,這才跟過來,沒想到沒攔住家妹,撞見了王爺。”
這樣宋欽總該信了吧?
她眼帘低垂,宋欽目光落在她唇上,嬌艷飽滿。他指腹莫名發癢,心裡信她,嘴上依然胡攪蠻纏,偏要惹她著急,看她失去平時的沉穩端莊,“本王早就來了竹林,自始至終只看到你一人尾隨而至,莫非傾慕本王的人是你?被本王撞破,你羞於承認,故意誣陷你妹妹?”
他想太多,自負地可笑,唐瑜控制不住發出一聲冷嗤,抬眼看他:“王爺位高權重又丰神俊朗,的確是眾多貴女心儀之人,只是臣女有自知之明,對王爺只有敬畏,絲毫傾慕之心都不敢有,還請王爺放一萬個心。”
“丰神俊朗?”宋欽眼中懷疑漸漸褪去,輕聲重複她最後的話。
唐瑜那樣說只是為了諷刺,如今被宋欽這樣輕聲地重複出來,竟好像她真心誇讚他一樣。
她想解釋,一抬眼,卻對上宋欽帶著淡淡笑意的眸子。
唐瑜愣住,她熟悉這種笑,衛昭時常這樣看她,調戲意味十足。
衛昭調戲她,唐瑜又惱又羞,現在意識到宋欽也在調戲她,唐瑜只覺得噁心。
忘了什麼王爺什麼尊卑,唐瑜一把拍開男人的手,憤怒離去。
宋欽沒有追,望著小姑娘倉皇而逃的背影,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與朝堂大臣們打交道慣了,突然冒出一個不怕他的小姑娘,逗弄一番,似乎也挺有趣。
第8章
前面就是竹林小徑出口了,隔著稀疏的翠竹,唐瑜看到墨蘭朝這邊張望的身影。
唐瑜忍住回頭的衝動,調整情緒,走了出去。
“姑娘,二姑娘呢?”墨蘭快步迎上來,疑惑地望向竹林。
提及唐琳,唐瑜眼裡掠過一道冷意。
再怎麼反感唐琳,唐瑜出門時都會盯著她,怕唐琳自己出醜也怕她給侯府抹黑,而且畢竟體內流著的都是唐家人的血,唐瑜真心不想看到唐琳因為招惹宋欽自討苦吃。結果她撇下涼亭里的朋友過來找唐琳,卻倒霉撞見宋欽,還被他輕薄。
“走吧。”唐瑜懶得再管唐琳,就算唐琳吃了苦頭,那也是她自找的。
墨蘭看看竹林,猜到二姑娘多半又惹自家姑娘生氣了,她也煩,跟著主子走了。
唐瑜找個藉口真的去了恭房。
大戶人家有專門為來府做客女眷準備的恭房,與姑娘家閨房差不多,外面窗明几淨,有梳妝檯有桌有椅,多寶閣上珍玩玉器件件雅致。小丫鬟端水過來,唐瑜讓她下去,單留墨蘭伺候。
“姑娘,你下巴怎麼了?”墨蘭見她發狠似的一直搓下巴,細細膩膩的肌膚搓得明顯紅了一塊兒,擔憂地問,該不會是被什麼飛蟲咬了,姑娘難受才不停搓?
唐瑜沒有解釋,只覺得不管洗多少次,都洗不掉男人清涼手指留下的觸感,像蛇。
虧她曾經還篤定地對衛昭說他不是那種人,今日唐瑜才知道,什麼端王不近女色,傳聞根本不可信。她與宋欽見面次數屈指可數,宋欽便胡攪蠻纏假借審問欺凌她,也許在百姓們大臣們看不到的地方,宋欽早就欺負過不知多少良家女子。
就像宋欽接三公主回府照顧一樣,他做著虛偽的事,卻穩穩地維護著他攝政王的好名聲。
道貌岸然。
“再去換盆水。”唐瑜背對墨蘭擦臉,平靜地吩咐道。
墨蘭疑惑地看看今日特別愛潔的主子,端起水盆走了出去,交給在外面等著的小丫鬟。
第二次洗,唐瑜放輕了力氣,收拾妥當,往回走。
半路遇上唐琳主僕,兩人神情都有些茫然,看到唐瑜才陡然回神,紅杏害怕大姑娘,低頭躲在主子身後,唐琳心虛,卻不肯在長姐面前露怯,揚著下巴哼道:“姐姐未免管太緊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
唐瑜目不斜視從她身邊經過,從今以後,唐琳做什麼都與她無關。
宴席結束,唐瑜與其他賓客一起告辭,打道回府。
府里諸事井然有序,唐瑜除了心中記掛父親,每日所做還是那些事,歇完晌在梅閣的小花園逛逛,然後或是讀書練字,或是做做女紅,或是彈琴下棋。兩個丫鬟,蕙蘭棋藝不錯,唐瑜認真教她,教會了蕙蘭好陪她下棋打發時間。
紅日將落,小丫鬟笑著趕過來,說表公子來了。
唐瑜瞪了嬉皮笑臉的丫鬟一眼,讓她先請表公子去松風堂。
看看棋盤,唐瑜讓蕙蘭端著,不緊不慢地去松風堂見衛昭。衛昭很聽話,每個月來三次,上次來還是月初,唐瑜其實也想他了,小時候她在衛國公府久住,與衛昭朝夕相對,青梅竹馬,感情非一般表兄妹可比。
松風堂,衛昭心中忐忑,今日宋欽也去了梁家,衛昭總覺得他是奔著表妹去的。
直到看見唐瑜帶了棋盤過來,衛昭才放了心,表妹有閒情逸緻下棋,說明沒事。
放鬆了,衛昭目不轉睛地盯著闊別半月的心上人,一臉傻笑。
墨蘭蕙蘭對個眼神,放下棋盤後,識趣地退到了堂屋外面。
唐瑜微微紅了臉,落座後小聲嗔對面的男人,“又不是沒看過,傻乎乎的,憑白讓她們笑話。”
“表妹好看,我天天看也看不夠。”衛昭凝視小姑娘牡丹般嬌艷的臉龐,低低地道,溫柔又曖昧。
唐瑜沒應聲,垂眸擺棋盤,素雅嫻靜。這樣的甜言蜜語,衛昭說過不知多少遍了,他第一次說的時候,她好像才十二歲,被他說的面紅耳赤的,躲了衛昭好幾天,再見面,兩人之間便不再是單純的兄妹情了。
因為見得多聽得多,唐瑜與衛昭相處起來十分自然,偶爾衛昭說幾句類似的俏皮話,她也能神色如常,說到底兩人舉止有度,始終守著規矩,坦坦蕩蕩。
“你今兒個怎麼用左手下棋?”察覺對面的視線沒那麼灼熱了,唐瑜才重新看過去。
衛昭放下一顆黑子,看看她白玉似的纖纖素手,他掃門口一眼,慢慢抬起一直放在下面的右手,扣在棋盤一側。
唐瑜好奇地盯著他手。
“流霞山上的桃花開了,我想請表妹一同去賞花。”衛昭盯著她水潤的眼睛,移開手。
紫檀木桌子上,多了一朵桃花絹花,粉粉嫩嫩的顏色,層層疊疊的花瓣,栩栩如生。
唐瑜看著這朵絹花,腦海里浮現一片如霞如雲的桃花花海,讓人心馳神往。
“表妹,去吧?咱們好久沒出去遊玩了。”衛昭低聲勸道,緊張地等她回答。
唐瑜咬唇,撿起絹花細細瞧了瞧,水眸盈盈地看向他,“帶上琦哥兒?”
表兄表妹單獨賞花容易惹閒話,有個男娃陪著就不一樣了。
衛昭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連連點頭,興奮地盯著她,“那咱們二十那天去,我吃完早飯就來接你們,咱們還去老地方。”去那處只屬於他與表妹的一片桃林。
唐瑜嗯了聲,轉轉手裡的絹花,突然不想跟他下棋了,笑著站了起來,“既然過幾天就要出去了,你早點回去吧。”
衛昭傻了,不懂她明明很喜歡他的禮物,為何卻連一頓晚飯都不許他在這邊用,待遇反而不如沒送禮物。
唐瑜才不會告訴他原因,最後看一眼愣在那裡的呆子,她紅著臉離去,怕衛昭追上來,唐瑜走得特別快,沒一會兒就回了梅閣。吩咐兩個丫鬟守在外面,唐瑜一人進了閨房,掩好門窗,雀躍地坐到梳妝檯前。
對著鏡子,唐瑜將剛剛收到的絹花插到了右邊髮髻上。
平時端莊清麗的姑娘,立即變得嫵媚嬌艷起來,眼波如水,粉面桃花。
這般偷偷摸摸,唐瑜自己都臉紅,趕緊將絹花摘了下來。
用過晚飯,唐瑜看看父親前不久送回來報平安的家書,想到父親勝利在望,唐瑜忘了白日被宋欽輕薄的那一幕,滿心都是甜蜜的憧憬。睡著了,她夢見滿山桃花,桃花樹下站著溫柔俊朗的表哥,含情脈脈地望著她。
接下來的幾天,唐瑜心情都特別好。
二十這日,唐瑜早起打扮,墨蘭問她想戴哪幾樣首飾,唐瑜看看面前琳琅滿目的兩個首飾匣子,只點了一根白玉髮釵,一對兒珍珠耳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