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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的李蓉朗聲笑了,伸手擋住她的插下施禮的手,夏日裡衣衫單薄,一接觸便感覺這婦人細膩的肌膚,在這青山白雲綠糙的野地里,看著這婦人一身素白布衣玉色裙子,雖均顯著洗過多次的舊意,但那效果卻好過那京里最新的名貴衣裳,一頭烏黑的好發梳的整整齊齊,只插著一個小銀梳背,不施粉黛,笑意盈盈,那心裡就如同春風拂過,說不出的熨帖,恨不得一把抓住那素手不放,但卻是知道這婦人此時半點冒犯不得,所以在那婦人察覺要避開之前,自己收回了手。

  “哦,還有一事,十方村你的地以及那宅院,我來這裡時順便給了你的爹娘,我離開成安時,他們已經搬進去了,還有,你娘托我告訴你,家裡一切都好,不用掛念。”為了彌補心裡淡淡的空虛,李蓉打開摺扇,隨風輕搖一面說道。

  這可又出乎林賽玉所料,遲疑半晌問道:“可是,托大人的福?”

  李蓉卻只是一笑,說著順手而已,大娘子無須客氣,所以林賽玉問完了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不是李蓉幫她要回的產業,但心裡終究是放下一塊心病,單著兩項就省出一大筆開銷,能夠多買半座山了,林賽玉喜滋滋的想道。

  李蓉走的不緊不慢,不時還要照顧貪戀路旁鮮糙的驢而停下腳步,為了順應他這城市人到了鄉間而滋生的小資情調,林賽玉也只得慢下來,幸好李蓉說話風趣有禮,不似當初那沒型沒樣,林賽玉繃緊的心鬆了下來,甚至當李蓉對她拿在手裡的糙環表達好奇是,還親自扯了一把糙為他編了一個。

  “好過那白玉做的冠,李蓉謝過大娘子了。”李蓉戴在頭上,笑著沖林賽玉拜謝,看著他這個雍容華貴的公子,戴上這個青糙圈子格外的滑稽,林賽玉忍不住笑了。

  “可惜過了雲苔花開的時候,要不然插了一頭,保准大人驚艷全城。”林賽玉笑道,話一出口察覺失禮,忙掩口低頭,卻聽李蓉哎了一聲,帶著幾分扭捏說道:“大娘子莫要取笑小子。”實在覺得跟自己印象中的李蓉差之千里,再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

  “大娘子,咱們說起來也是舊相識,如今大娘子也是皇封在身,李蓉我可擔不起你一句一個大人,不如就稱呼一聲二爺吧。”李蓉待林賽玉笑過,微微正了正神色,慢慢說道,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婦人,嘴角帶笑,滿眼柔和,聽了這話害羞一般半低了頭下去,恰能看見那光潔細膩的脖頸,背負在身後的手將扇子又握緊了幾分,聽那婦人含笑道:“那怎麼可以?大人就是大人,小婦人怎敢?”話雖如此但語氣明顯比初見時緩了許多,於是打心底浮上一絲笑意到了嘴邊,不急不急,靜待日後便可。

  “諾,大人,那邊就是雲苔田。”又走了一刻,看到面上出現零散的已經幾成熟的麥田,林賽玉般抬腳指著一處說道。

  走的怎麼這麼快?李蓉心裡嘆了口氣,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去,見那裡站了四五個村人正在一塊田裡采割,齊腰高的倉黃的秸稈紮成一束一束擺在地里有六七個了。

  “原來雲苔長的跟麥子一般高啊?”李蓉驚訝道,再看林賽玉卻一跺腳,說聲哎呀,這樣可就收瞎了!忙忙的跑過去,拉著田裡一個戴斗笠的老漢指點著說話,那老漢便立刻招呼人停下手裡的活,圍過去聽林賽玉說話。

  此時日頭已經到很高,這一片地里沒有樹蔭的庇護,已經開始騰騰蒸發這熱氣,李蓉站在路邊,出神而貪戀的看著那婦人在日光中,泛著奪目神采的面容,離得近了,耳中迴蕩著婦人那柔和但清脆的聲音,“……雲苔角果很容易裂角落粒,大家一定要像我這樣,來,看著這樣,輕割、輕放、輕捆……”

  看著那婦人拿過刀具,在田間慢慢動作,落在李蓉眼裡,勝過宮廷樂舞,正賞心悅目間,見一老漢忽地站直身子,擋住了自己的視線,不由有些不悅,忙走近幾步,聽那老漢扶著斗笠,朗聲說道:“我還道收了之後再請大娘子,卻原來收割雲苔也有這麼多道理!”

  林賽玉聽了只是嘿嘿一笑,轉身忙著去看那農夫困扎雲苔,這話傳進李蓉耳內,卻是一驚,忙又走近幾步,看清那老漢方正面容,和藹中不失肅穆,暗道原來這竟是他的地?不由忙撩衣施禮道:“下官李蓉,見過使相大人。”

  那老漢聞聲看過來,上下打量他幾眼,便道:“可是李家的二郎?頗有李老遺風。”

  李蓉忙低頭說道:“正是小子,不知使相大人在此,小子冒犯了。”而林賽玉耳朵尖,早聽見他們的話,驚訝的看過來,咬了咬手指,忽地一拍手,嘟囔道:“可不是傻了!半山!半山!還有那個半山!”說著忙笑嘻嘻的過來,拜了拜道,“小婦人有眼不識泰山,大人莫怪。”

  她這反應倒有些出乎二人的意料,半山老人聞言一笑,說道:“如今你我都是鄉野之人,何來這樣的虛禮,咱們還是仔細照看我的雲苔為好,如今,它為大!”說的拿手一指困紮好的雲苔,林賽玉看到了,忙又跑過去,小心的往路旁樹蔭里搬。

  “小子,可能幫忙?”半山老人緊跟著搬了去,一面回頭沖李蓉笑道,李蓉那肯拒絕,忙褪了外衣,將袖口扎了,走進田裡道:“是小子的榮幸!”一面小心翼翼的學著林賽玉的樣子搬起雲苔。

  “八成黃,十成收,這雲苔尚未完全成熟,所以不能散放晾曬,容易造成秕粒,如今這個地方地勢高,不積水,正是好堆垛的地方。”這塊地不大,雖然因為林賽玉的說法,大家收割起來都有些小心,儘管如此,正午之前也都收完了,林賽玉將困紮好的雲苔正一一垛起來,口中解說著,“垛的時候要注意垛下積水,可以墊些乾柴,這也是我剛才要求你們捆雲苔時角果向上的原因,防止菜籽霉變,還有精稈朝垛外,以利後熟……”

  站在外圍聽得認真的半山老人不由微微笑起來,轉眼看到出神的李蓉,便咳了一聲,說道:“小子,老夫要你在此多留幾日可使得?”

  李蓉被他這一咳有些不好意思,忙收起外露的情意,俯首道:“但憑大人吩咐。”心裡鬆了口氣,他可真怕這老人開口將讓他立刻回京去,心道別說留幾日,留一年更好,一面端正神色,不知這皇恩依舊濃厚的使相大人有何吩咐。

  第97章莽英兒貪吃誤燒來信

  林賽玉已經給這些人講完了,看著農夫按她的說法親自動手做起來,這些都是積年的老農,給他們講大道理或許不懂,但這農活一點就通,看到李蓉與半山老人說話,便知趣的避在一邊,耳中隱隱聽到半山老人說道:“……可要聽好了,回去講給官家聽,這也算是老夫送他的一份禮,還有那子容老兒,三舍人,三舍人,都舍了吧……”

  林賽玉聽不懂,低頭看到腳下糙長的好,便蹲下來揪著玩,驚得糙中小青螞蚱齊飛,忙一把撲住,用糙穿起來,喜滋滋的道:“回去炸著吃,英兒和全哥定然喜歡……”轉念想全哥被蘇錦南抱走了,不知道家裡怎麼樣,別鬧的雞飛狗跳的就好,正想著一片陰影遮住,忙抬頭。

  “弄這個做什麼?怪髒的。”李蓉看著她手裡傳了一串的螞蚱,小心的皺著鼻子說道,林賽玉看他的樣子忍不住嚇他一嚇,將螞蚱串往他面前一松,笑道:“用來吃,大人要不要嘗嘗?”

  李蓉真的受驚一般退後兩步,擺著手,說道:“這個也能吃?你莫要哄我,我不如你知道的多,卻也知道這是,是蝗蟲。”

  半山老人站在一旁,見了微笑道:“小子,此物果真美味,蝗災時,鄉人多捕,老夫也吃過。”

  林賽玉緊著笑道:“對呀,此物具有暖胃肋陽,健脾消食,祛風止咳之功效。”

  李蓉只是捏著鼻子不靠近,林賽玉嘿嘿笑了道沒口福,也不嫌髒將串子掛在腰間,對半山老人道:“老丈,四五天之後,菜籽就脫離了,選個好天,把這裡掃出一片打場,攤曬、碾打、脫粒、揚淨,就可以榨油了。”

  半山老人一面細聽一面點頭道:“可與胡麻油榨法相同?”

  林賽玉點點頭,想了想,又道:“這個雲苔籽含油量極高,但不容易榨出,老丈記得摻些谷糠,還有將出油後的枯渣、油腳再拌入谷糠中再榨,還可以出油。”

  半山老人應了,不忘看了李蓉一眼,李蓉忙點頭做熟記狀,才吩咐人看著,又看天色不早了,便說道:“小子,你家裡錢甚多,不如你做東,替老夫謝過大娘子。”

  李蓉忙笑道:“那是自然,不敢讓大人破費。”一面難掩心中喜色看向林賽玉,林賽玉忙推辭不受,半山老人知她頗為守禮,便謝過她不再強求。

  半山老人帶著一個家僕,一頭驢,李蓉也是如此,因勞累半日,先是讓林賽玉騎驢,林賽玉辭不敢受,半山老人也是倔強,說道:“如此,我也走的。”他畢竟上了年紀,又在田間站了半日,林賽玉這才騎了李蓉的小驢,哄那半山老人不再步行,看李蓉親自要為自己牽驢,林賽玉慌得又差點跳下來。

  “大娘子,使得,就算讓老夫為你牽驢,也不為過。”半山老人捻須說道,讓林賽玉頓時紅了臉,喃喃說著我可受不起,又怕王安石真的下來給她牽驢,豈不是折壽?只得任李蓉牽著。

  “如今你也這麼大了,竟然做了六品,如是你父親哥哥還在,必然欣喜萬分。”一路緩緩行來,半山老人興致頗高,還將自己帶子裡放著餅子餵了驢,一面對李蓉道。

  說的李蓉面色一暗,忙低下頭,林賽玉對李蓉的家世一無所知,此時也豎起耳朵聽那半山老人接著道:“想當年,人人皆知李家大郎,倒不知李家還有個二郎,也怪你爹,將你哥哥捧得太過,盛名不可附加。”說這話,他的神情也萎靡起來,皺紋里布滿了哀傷,喃喃道,“天妒英才,才橫出眾天必不留。”

  聽了他這話,李蓉與林賽玉同時都知道,他這是想起了自己的兒子,林賽玉知道王安石的兒子,雖然叫什麼記不得了,但知道可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據她模糊的記憶此人自幼敏悟,幾歲時就能回答那個何者是獐何者為鹿的類似腦筋急轉彎的問題,又小小年紀中了進士,猜到定然封了一大堆的官,這樣的兒子定然是父親心尖子上的肉,只可惜早早病死了,恐怕這也是王安石二次決然罷相的原因。

  “小子願意至今無名,換的大哥健在。”李蓉嘆了口氣說道,藉以轉開半山老人的悲哀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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