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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來桂碧隨很乖,她一定最聽你的話,只要你告訴她要好好畫,她絕對肯聽。”

  “如果她不聽呢!”我瞅著他笑。

  “那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呀。”

  他是個商人,最懂得權衡利害,卻說出這種沒有水準的外行話,分明是將我當傻瓜。

  他一直賴到中午才走,並不是他自己高興走的,而是沈嫂燒的中飯他無福享受,每天他都必須固定到一家猶太餐廳報到,只有那家嚴守戒律的餐廳才燒得出他的醫生給他開的菜單。

  “你朋友走了?”我送過客,一回身,就看見碧隨站在那兒。

  “以後少亂講話。”我立刻沉下臉。

  “我沒說什麼呀!”她喊冤。

  “還沒有?”我瞪她:“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沒有我的同意別答應人家。”

  “你雖然沒有明白說出口,但你就是這個意思。”

  “我什麼時候有這個意思?”我問。

  “如果你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怎麼不親自替我引薦那個姓紀的?他冒冒失失地跑來假傳聖旨,我又不是傻瓜。”她得意地說,圓溜溜的眼珠子非常狡黠。

  “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拿起嬌來了。

  也好,反正我也沒打算管這檔閒事。

  “喂喂喂!”她從後頭追上來:“他說了你好多壞話呢!”

  如果我相信她,我就是傻瓜。

  “怎麼,你不相信!”她見我仍沒理她的意思,用力拉扯我的衣服。

  “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我給她機會教育。

  “那個老頭說你嫉才,如果畫廊栽培了我,你表面上假裝高興,心裡卻會恨我。”

  小紀以為她是只小白羊,不料竟是個搬弄是非的長舌婦。

  “你不生氣?為什麼發笑?”她緊追著我,大惑不解。

  我坐在餐桌的主位,今天中午的主菜是德國豬腳,清爽又不油膩,可是碧隨不喜歡,一再朝食物齜牙裂嘴,和我的好胃口過不去。

  “上帝造了很多食物給人吃,如果他知道竟然有人吃這個,他的靈魂將不會得到赦免。”她見我不理不睬,竟開始講道,說得不倫不類,引我發笑。

  “小聲點,給沈嫂聽到的話,她會不高興。”我教她閉嘴。‘

  “不會的,她不只吃豬腳,還啃雞腳。”她做了個很難看的表情。

  我不想再看她作怪,但她不放過我,我對她的慣技沒興趣。

  “安靜點,如果你想待在這裡,就不准吵我,”我發給她新的畫布,和一面立身鏡,但過了不久,我發現她一邊畫,一邊偷笑,原來她在畫我。

  她見我走來,揮舞著畫筆,做出“你來阻止我,來呀”的姿勢,我想,她心靈受到傷害,總以為我動不動就要欺負她,我對這點是要負責任的。

  我回到自己的地盤,以全副的意志力和畫布作戰,逐漸地,她不再發出竊笑聲。傍晚,我查覺到光線漸黯,預備開燈時,她早已經走了,我看到自己的背影出現在畫布上,非常地栩栩如生,也非常地令人不舒服。

  她畫的,是一個在肉體上已經顯現出蒼老與疲倦的男子。

  而這名男子與其說是像我,不如說像經常在樓梯上出現的那個老男人。

  他總是在那裡走上走下的,不知在找尋什麼,然後又像一陣風似地消失。

  也許,他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但他總是沒有開過口。

  畫展開幕時,各新聞媒體的藝術版面上都以最顯著的地位刊載這個消息,他們稱為“戴秉同的再出發”,從我失去安蘭開始寫起,寫得既哀傷又感人,我自己看了都不好意思。

  我當然不會去參加開幕酒會,我沒辦法面對那麼多同情的眼光。

  曾跟我並肩作戰的安蘭已然去了,她適合於應付各種大小場面。

  這天,文莉帶沈嫂去買過菜後,特地留下來陪我。

  我們不該喝酒的,但喝了酒後,我發現文莉特別地溫柔,恍惚中,我又依稀見到了安蘭,我伸出手,但握住的是文莉的柔荑。

  “我是文莉。”她沒有拒絕,沒有推開,只是坦然地讓我握著。

  我應該知道羞慚,但酒精的力量太強,我無法放開她。

  某些生理與心理的反應,仍然向我證明,我是一個正常的男子,需要女性的溫暖與安慰。

  “我喜歡你這樣握著我。”她的反應非常自然,雙頰微有紅暈,不知道是酒意還是女性的含羞帶怯。

  我採取第二步行動時,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做而已。

  文莉在我抱住她時,也緊緊抱住我,我的理智在這時抬頭,喚我住手,但她的力量比我的大,那麼溫馨,那麼甜美,讓我——情不自禁。

  “安蘭!安蘭!”我喃喃呼喚著,意識不清了,逐漸往下墜落……

  “我在這裡。”遠遠地,有個柔和的聲音在回應著我。‘

  “安蘭!”我狂喜地撲過去。“別走!別離開我……”

  她沒有離開我,我們一直熟睡到第二天清晨才醒來。剛醒的那一瞬,我的全身發虛,喉嚨發乾,兩眼又腫又澀,非常地不願意張開眼,但當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我跳了起來,羞慚地看著仍在熟睡的文莉。

  她像嬰兒一樣,雙眸緊閉,嘴角噙著微笑,蜷縮著身體,表情非常舒坦。

  這一刻,我只希望我能從地球上立刻消失,隨便消失在哪裡都可以,只要別再讓我面對文莉。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傻事?我的臉一直發燒到了耳根。

  穿衣服時,文莉被驚動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在那幾秒鐘的表情。

  起初,她微微地張開眼,似乎正在疑惑身在何方。然後才完全睜開,慵懶地翻了一個身,兩頰睡得酡紅在此時非常地可愛,當她看見我時,我以為她會大吃一驚,但出乎意料地,她竟對我微微一笑。

  “嗨!”她輕輕說。

  我的長褲剛套上一半,真是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索性一咬牙趕快套。

  “早!”她側臥在床上,用單手撐住了臉頰,我懷疑有誰會對這個姿勢不動心。

  “早!”

  “你怎麼了!”她微笑著問:“臉這麼紅,不舒服?”

  我做了虧心事,會舒服才怪!

  “你後悔了?”她馬上就猜出我的心思。

  我無法回答她。說不後悔是撤謊,但若吐實,難保不激怒她,總之,在此時此刻,要全身而退是很困難的。

  而我這一猶豫就失去了先機,讓她占了上風,只見她施施然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點也不介意讓我見到她玲瓏的身段(我甚至有點懷疑她是在賣弄她足以勾魂攝魄的Sexy),然後嬌媚地穿上絲襪,再依序套上丟在一邊的衣裙。

  我如果有幽默感,也不是全無脫身的機會,但我在尷尬的氣氛里,硬擠出來的話,足以讓我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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