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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給你。”她把花束給我。
“為什麼送我花?”
“一定要有理由?”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因為我喜歡你。”
“謝謝你。”我收定花就要關門。
“你太不夠意思了!”她登時大嚷。
我還是把門關起,誘拐未成年女童可不是好玩的。她卻從小徑繞了過來,猛敲落地窗,把一整張臉印在玻璃上,扁扁的鼻子非常可愛,我不開,她繼續做鬼臉,然後撿了一塊石頭,做敲擊狀。
如果真把這片大玻璃敲破了,光是找工人就得忙上一天,我算是怕了她。
“有事嗎?”我沒好氣地問。
“讓我進來。”
她跟傅小泉是天生一對,兩個人都千萬百計地想闖入別人家裡,至於別人方便不方便,他們一概不管。
我打開落地窗。從前我以為此處是世外桃源,現在卻快變成兒童樂園。
碧隨進來後也不安份,逛到畫室去,對那張未完成的女孩畫布瞠目而視。
“看!”她冷冷地說:“這就是證據。”
我既敢畫月隨,自然也不怕她看見。
“什麼證據。”
“你喜歡月隨。”
“她是你妹妹。”我點醒她。
“要找模特兒為什麼不畫我?”她忿怒地說。
“我沒有找她當模特兒,是憑印象畫的。”
“你天天看到我,難道會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對我的解釋不滿意。“我哪點比她差。”
我不想回答她的爛問題,自顧地準備寫生的畫具,給老太太的電話可以明天打,難得的是我今天有做畫的心情。
“我也可以給你畫。”她突然把衣服一脫,嚇得我立刻喝止:“你幹什麼?”
“畫家畫模特兒,不是都要脫衣嗎?”她益發胡鬧。
“穿上!否則以後不准你再進我的屋。”我真的發起脾氣來,她這樣胡鬧是存心陷害。
她賭氣不肯穿上衣服,發育得已將近成熟的身體美得令人眩目。而綴著蕾絲的緊身內衣更顯得楚楚可憐。
“你嫌我丑?”她翻白眼。
我不是聖人,但也不是戕害少女的色情狂。
“碧隨,你不小了,應該知道我是個男人,如果我對你做了什麼,是一生的遺憾。”我調過頭不去看她。
“你的遺憾還是我的。”她挑釁。
“我們兩個的。”
“你不愛我!”她抓住我的手臂,那麼柔嫩的皮膚使我一陣無法遏止的心漾神搖,我狠狠甩開她,提起畫箱就走出去。隨便找個地方支起畫架。
她這回知道我真生氣了,不敢跟過來,只遠遠站著,用一種無比淒楚的表情望著我。她表演那種哀怨欲死的樣子可以得金馬獎。
果然不到一會兒,傅小泉的那輛囂張的愛快·羅密歐轟隆隆駛過,她也跟著不見蹤影。
知道她走了,我鬆了口氣,但也同時覺得寂寞,其實,她如果不胡鬧,會是個可愛的孩子。
就像月隨。
但月隨已經許久不曾出現,也許,流言嚇壞了她,可是她是智障兒,怎會懂得流言的可怕?難道碧隨把她關了起來。
這是很可能的,碧隨——妒嫉她。
碧隨完全被寵壞了,看得出來她自幼就被溺愛,稍有不順就大哭大鬧,現在有人跟她公開表示月隨比她可愛,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想到了月隨,我就畫不下去,或者我該趁著碧隨不在去看看她。
桂家的門是敞著的,按了半天鈴也不見有人應,我索性走了進去。
“劉嫂?”我在客廳喊,豪華而空洞的大廳傳來嗡嗡的回聲。我站了一會兒正要離開,忽然聽見細細的歌聲,是月隨,她在樓上。
“月隨?”我上了樓,找到飄出歌聲的房間,門觸手即開,一式素白家具的房裡並沒有人,窗戶是洞開的,透明的紗窗簾迎著風一飄一飄。
我走到窗口,這裡離地至少有八九公尺,月隨膽子再大也不可能爬下去,正在狐疑之際,背後的聲音使我大吃一驚。是碧隨,她抱著雙臂倚在門上,像看好戲地瞅著我:“你待在我妹妹房裡幹嘛?”
我當然回答不出來,窘得臉都紅了。
碧隨答應我對今天的糗事不聲張,條件是晚上陪她去夜總會跳舞。
“你進不去。”我看著她。
“為什麼?”她搔首弄姿:“給門票怎麼進不去?我跳起舞又不醜怪,有職業的水準。”
“夜總會放未成年少女進去跳舞,牌照會被吊銷。”
她聽了哈哈大笑,笑得我泄氣。
“你以為夜總會是什麼人進去?老先生老太太嗎?”
到了晚上,我穿西裝打領帶去按她家門鈴,她穿了套閃光軟緞的套裝,也算是正式的了。卻套雙球鞋,配搭得簡直有些不三不四。
“你該換雙鞋子吧?”我直截了當地說。
“這雙是剛買的,不好看?”她詫異地舉起腳,十分誇張地察看,連鞋帶都是彩色的。
“你又不是去運動,穿球鞋幹嘛?”結果是她又逮到一個機會笑話我,到了夜總會一看,果不其然!打領帶的是不少,但全是細細的,像我這樣的老土一個也沒有,而她穿著球鞋滿場飛,逗得到處都是口哨聲。
“慢點!慢點!”我自知不敵,到這種地方本來就是預備活受罪,可是也不能弄得像耍猴戲。
“來呀!快來呀!”她快樂非凡,這裡是她的地盤,嘻雜的熱門音樂,繽紛的雷射燈光,飄揚的五彩泡沫,她心花怒放,只顯得我齷齪,十分齷齪。
終於,長達20分鐘的接力賽停了,重金屬樂隊抱著吉他下去休息,我筋疲力竭地倒在椅子上,我其實什麼舞也沒跳,光是追著她團團轉就夠了。
碧隨跳得香汗淋漓,粉嫩的臉上洋溢著盈盈的笑意,兩眼晶瑩,確實可愛,但當她從手袋中拿出煙來時,我板起了面孔。
“幹嘛呀,這是香菸,又不是大麻,怎麼這般大驚小怪?”
“放回去,不許抽。”
“大家都在抽。”她抗議。
“你跟他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同?”她的一雙眼睛瞪得晶圓,五色燈光下,比白天更像貓。
“你為什麼老認為自己跟別人一樣是阿貓阿狗?”我斥責她。
這句話她聽進去了,乖乖地收起煙。
接著響起的曲子是柔柔的布魯斯,碧隨主動地靠近,整個身子幾乎全貼了上來,非常大膽,我把她推開,她索性緊緊樓住我的脖子。
“碧隨——”我警告她。
“嗯?”她用一種非常纏綿的聲音回答我。
“這是勒索!”我沒法當眾把她的手臂挪開,心裡著實不高興。
“甜蜜的勒索。”她根本不為所動,聲音軟得像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