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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冬天種下的芽終於在此刻開出花來,武赤藻仍然纏在古德白這棵樹上,可是他的藤繞了一截,被劉晴不緩不急地牽搭在另一張緊密有序的架子裡,形成天然的一部分。

  劉晴是個很有手段的女人,饒是到了今天這個情況,古德白還是不得不誇讚她。

  她甚至給武赤藻混亂的人生準備好周密的計劃,光是找去幫忙這幾次功夫,就讓這個陷入悲傷里無法自拔的年輕人很快抽出身來解決自己的駕照跟考試問題。

  這些事是古德白並不擅長的,不是做不做得到的問題,而是他不擅長為另一個人考慮,不擅長的事就是不擅長,他不會為此努力綢繆,只好慷慨給予武赤藻緩衝的時間。

  搬家的事也很快就提上了行程,因為余涯意外死去的緣故,所以詹雅又留他住了一段日子,出行必然配備保鏢,行走間像個密不透風的鐵囚籠,古德白乾脆懶得出門,窩在市中心的豪宅里發霉,當只坐吃等死的米蟲。

  有錢人的壞處,真叫人牙酸。

  這天武赤藻考試回來,他已經學會開車,車庫裡那幾輛車沒人用,幾乎都歸他用,可他只開余涯的那輛舊車,來來去去,殷勤擦洗。考完試之後,他還去店裡買了幾盆花,用塑膠袋扎著,等到下車的時候,仍然有些蔫兒。

  武赤藻用噴壺噴了兩下,他們的生活不再如同往常那樣跌宕起伏,更準確地來講,只有古德白一個人而已。

  「老闆為什麼不問我呢?」武赤藻對著盆栽說道,他從來不敢對古德白張狂,醫院那次仿佛耗盡了他所有氣力,即便爭辯,也只敢做些帶花草回來的小事,像是要故意礙誰的眼。

  可惜古德白從來不看,那些花開得漂不漂亮,活得滋不滋潤,全然無動於衷。

  車子成了武赤藻唯一喘息的空間,提前過上已婚男人的生活,他並不是不想面對古德白,而是無法面對,挨了打知道疼的人總是提心弔膽地恐懼著下一次痛楚的來臨。

  最初武赤藻以為折磨人的是感到痛徹心扉的那一刻,現在才知道原來等待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關上後備箱的那一刻,忽然聽見劉晴的聲音——並不是在此時此地,而是坐在基地里等著陸虞從辦公室里出來的那一刻。

  劉晴坐在他的身邊,身上什麼味道都沒有,紫色的眼睛幽深,宛如一朵空谷幽蘭:「你還是想要待在他身邊嗎?」

  聰明的人能從蛛絲馬跡里抓出線索,武赤藻將那個竊聽器安放數天,卻在古德白來臨後毀滅,本身就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劉晴的心恐怕還要勝比干一竅,當然能看出連日的端倪來,她並不討厭古德白,只是感到不適。

  那個男人身上近乎虛無的空洞,一口口地吞噬著周圍,形成絕對的安全地帶,既不進攻,也不退縮。

  武赤藻瘋了一樣想往裡沖,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好結果,他從余涯的身上看到自己,一句話都不敢說,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他是心甘情願的,余涯也是心甘情願的,有一點怨,有一點恨,都淺淺的,像天邊流雲,不多時就散了。

  劉晴勸不動他,只好嘆氣:「赤藻,世上可沒有童話啊。」

  武赤藻把自己從回憶里□□,像泡在水裡那樣頭暈目眩,他木著臉,提著花盆識別指紋,有種與四周格格不入的彆扭。

  「桌子上有荔枝,冰箱裡有蛋糕,隨便你想先吃哪個。」古德白斜在椅子上看書,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掀過一頁書,白的幾乎能發出光來,又帶著一種別樣的冷意來,「對了,楊媽燉了湯在鍋里,說這個時候正好,你去關了吧。」

  廚房裡果然小火燉著湯,走進去就能聞到香氣,武赤藻不禁有些頹然,他始終不能習慣身邊少了個人的感覺,有時候看見床頭余涯送來的水晶球,仍然覺得心裡酸澀,因此時常睡不好。

  可是老闆似乎毫無反應,看見車、看見人、甚至是看見照片,都不見他有一點點傷心的模樣。

  等到武赤藻把湯、蛋糕都端出來,又聽見正在曬太陽的古德白說道:「你這幾個月來都沒有睡好,沒事嗎?」

  「沒事。」武赤藻沒有立刻開吃,而是將買來的花處理擺放好,這才疲憊道,「只是每次看見水晶球,都有點想涯叔而已。」

  古德白忍不住想說:那為什麼不丟掉?

  有時候古德白實在費解人類自相矛盾的情感,卻知道這並不是該說出口的話,他知道這些事對自己無關緊要,可對武赤藻而言,卻相當了不得,於是細細思量片刻,終於開口道:「他人已經走了,你再想他,也沒有用了。」

  這是他們這些時日來頭一次提起當初的事,武赤藻去洗了手,將湯盛給古德白,低聲道:「你總是這樣想的嗎?」

  「這樣想有什麼不對,摔碎的杯子,打碎的碗。你再努力也拼湊不回去。」古德白將湯碗端過來,那本書壓在他的肚子裡,曬得一片暖和,「我知道你心裡很難過,大概還要再難過上好幾天,只不過這種難過除了毫無控制地宣洩情感外,就沒有別的用處了。」

  武赤藻簡直連生氣都提不起勁來了,更奇妙的是,他居然還聽出點安慰的意思來。

  他想自己真是失心瘋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武赤藻仍然是很受用的,大概是因為時間的確足夠長久了,他已經完全明白古德白是個什麼樣的人,甚至能說服自己,就這麼輕輕將這樁事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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