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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猜。”衛簡懷故作玄虛。

  “長得和那刺蝟似的,”衛婻也有些好奇,“聽說南邊有種水果,模樣和這個長得倒有幾分相似。”

  “不是。”衛簡懷搖頭。

  葉寶葭看向旁邊的霍雎,想給他個在衛婻面前表現的機會:“霍將軍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想必是知道的。”

  霍雎的眼神有些呆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悶聲道:“板栗。”

  “板栗?”葉寶葭愣了一下,這是倒正是吃板栗的好季節,只是板栗那小小的光溜溜的模樣,實在和這個野果相去甚遠。

  “看不出來吧?”衛簡懷瞧著她吃驚的模樣笑了,“走,我帶你去摘幾個,若是喜歡的話,生一堆火烤些嘗嘗,香得很。”

  葉寶葭瞧著那刺果,心痒痒的,可一想到衛簡懷那孟浪的舉止,卻又心裡惴惴,正想拒絕,衛簡懷卻朝著她眨了眨眼,又側過臉來,背著衛婻朝著霍雎努了努嘴。

  葉寶葭明白了,乖巧地站了起來:“有勞陛下了。”

  涼亭里就剩下了衛婻和霍雎,兩個人一坐一立,一片靜謐,唯有不遠處潺潺的山澗流水聲傳來。

  這些日子來,霍雎一直沒有在衛婻面前出現過,從前幾乎每日都會托人送禮入宮,這陣子也沒了聲息,衛婻只當他被自己的冷言冷語給冷了心,終於放棄了。

  男人都是這樣,好時濃情蜜意,壞時涼薄無情,就連父皇這樣深愛母后,母后死了之後,也還不是被人鑽了空子,沒能照顧好她的子女,遠不及女子有情有義。

  衛婻只覺得自己已經修煉成了鋼筋鐵骨,只是午夜夢回,總還是在怔愣中濕了眼眶。

  若是謝郎還在,定能勸慰她的多愁善感,她們兩個女子互相扶持著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這樣繼續過一輩子,也不是一件壞事。

  “長公主殿下……”

  耳邊傳來低低的叫聲,衛婻轉過身來,淡淡地掃了霍雎一眼。

  這不看倒還好,一看嚇了一跳:霍雎這七尺男兒居然紅了眼眶,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你……你這是幹什麼?”衛婻唬得站了起來,警惕地後退了兩步,轉頭想叫琉紫進來。

  霍雎上前一步,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那寬大的手掌輕而易舉地覆住了衛婻的嬌小。

  衛婻又羞又惱,怒叱道:“大膽,霍雎你撒手!”

  “阿婻,我對不起你……”霍雎的聲音顫抖,“你當年……居然給我寫過信求援,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我是個混蛋,居然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我真不是東西!”

  衛婻渾身一震,臉上卻依舊維持著一派冷若冰霜:“從前的事情不必再提,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不耽誤你們霍家的榮華富貴,你也不要再來糾纏於我。”

  “阿婻,你還看不出來嗎?”霍雎再也忍耐不住,這鋼鐵一般的男兒曾經縱橫沙場,流血不流淚,卻在此時哽咽了喉嚨,這麼多年的時光,就因為這樣的惡意盡數錯失了!“當年我根本沒有收到你那封信,安西匪患吃緊,我出生入死整整三個月,剿匪一結束,我便星夜往冀城趕,結果卻得知你已經大婚,若不是我父親將我關在府里,我便要去謝府搶親了。”

  “你現在狡辯又有什麼意思?那日回話的就是你的心腹霍達,而那封回信是你父親寫的,那字跡不會有假,”衛婻怒道,“現如今既然你們霍家又為陛下登位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件事我便半點都沒有在陛下面前提起,耽誤不了你的升官發財,你盡可以放心。”

  “那封回信還在嗎?”霍雎緊盯著她的雙眸,眼中是壓抑不住的痛悔。

  “我留著它做什麼?早就被我撕了扔了!”衛婻咬著牙道。

  “那封信不是我父親寫的,是別人偽造的,你給我的信半路被人截了,有人拿捏住了霍達的把柄,逼他對你說了那番話,霍達沒過多久便和我辭行逃回了老家,這次我花費了不少功夫特意把他抓來了,若是你不信,我這就可以去把他叫來和你對質。”

  衛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說什麼?”

  那些如同噩夢一樣的日子,她幾乎不敢回想。

  弟弟衛簡懷在祭拜母后的途中失蹤,父皇傾盡全力搜索卻依然杳無音信,變得暴躁易怒,她痛不欲生,屢次向父皇進言,最後一次因為懷疑兩位皇兄和父皇爭吵,被父皇叱喝責罵。

  皇宮中從來都不缺捧高踩低之徒,衛簡懷凶多吉少,父皇又不喜於她,她再也沒了倚靠,步履維艱,一介女流別說替衛簡懷報仇,就連自身都難保。

  危急之中,她想到了和她青梅竹馬的霍雎,霍家乃是武將世家,深得父皇信任,若是兩家聯姻,霍家全力以赴,說不定還能為弟弟報仇雪恨。

  她滿懷希望地給霍雎寫了一封信,然而,結果卻讓她幾近絕望。

  霍父則寫了一封信過來,言辭客氣且疏遠。

  那封信雖然被她撕了扔了,可她還記得上面的白紙黑字,字字句句都戳她心肺,在她驟失親人的心口再劃一刀,血跡斑斑。

  “……小兒頑劣,性情不定,恐耽誤了公主貴體,望公主海涵……”

  而曾經對她滿懷愛慕的霍雎並沒有寫來隻字片語,而是讓心腹過來回了話,說是他正替陛下效命剿匪,生死攸關無暇考慮兒女私情。她尤未死心,強撐著盤問了霍達幾句,霍達告訴她,前幾日霍雎在安西置辦了一房美妾,過得很是快活。

  那個對她說海枯石爛永不變心的霍雎,就這樣消失在了她的記憶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幸好,還有謝雋春,是謝雋春伸手從泥淖中將她拉起,兩人一起如履薄冰,這才有了今日的苦盡甘來。

  而現在,霍雎居然對她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搗鬼,都是假的?

  衛婻的臉色慘白,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霍雎又痛又悔,一想到當年衛婻那幾近絕望的困境和煎熬,他心如刀割,再也顧不得什麼君臣之別,一把將衛婻擁入懷中,一疊聲地叫道:“阿婻,你別難過,都過去了,那些都是假的,從來沒有過小妾通房,我每天做夢都想娶你,阿婻,我對你的心意一直都沒有改變,我恨不得把心剜出來給你看……”

  衛婻本能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滴灼熱落在了她的手背,她茫然抬起眼來,卻發現眼前依然是藍天白雲,沒有半絲下雨的徵兆。

  粗糲的手指抹上了眼眶,在她嬌嫩的肌膚上反覆輕拭。

  “別哭了,阿婻,”霍雎喃喃地道,“都是我不好,我還一直恨你,恨謝雋春,沒想到……最該恨的卻是我自己,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忍了多年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決堤,衛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如雨下。

  第51章 白角篦(五)(捉蟲)

  葉寶葭躲在樹叢後,定定地看著眼前相擁的兩個人。

  此刻她的心情很是複雜,即高興衛婻終於和霍雎誤會冰釋、終身有靠,又有些酸溜溜的,就好像自己呵護了多年的寶貝被搶走了似的。

  衛婻有多好,她明白得很。

  這樣一個久居深宮的弱女子,在危難前鎮定自若,永不言棄,溫柔而堅韌,是謝雋春當年在四面楚歌中最堅實的後盾。

  現在這朵嬌花就這樣要被霍雎這樣一個粗莽漢子給採擷走了,想想還真有些捨不得。

  若是謝雋春還在就好了,那她就可以刁難刁難霍雎,看那個冤家對頭想發脾氣卻硬忍著的模樣,一定很有成就感。

  葉寶葭出神了片刻,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笑什麼?”耳畔傳來了衛簡懷的低語。

  葉寶葭瞬間清醒過來,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小聲道:“沒什麼,我只是替長公主高興。”

  “我也高興得很,皇天不負有心人,霍愛卿如願以償,皇姐終身有靠,”衛簡懷的語聲輕鬆,這些日子來諸事紛雜,今日總算了結了一件,“聽說你也幫霍愛卿出謀劃策了?”

  葉寶葭心中一緊,面上卻一臉淡然:“我能幫什麼忙,只不過是幫著勸慰了幾句罷了。”

  衛簡懷看向葉寶葭的目光中愈髮帶著欣賞:“霍雎這傢伙,常常死腦筋一路走到底,能勸得了他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葉寶葭不想聊這個話題了,一旦衛簡懷起了疑心,只怕抽絲剝繭,很快就能讓她的秘密大白於天下。

  “陛下,那個真的是板栗嗎?”她轉頭看著那棵大樹,一臉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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