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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寶葭用力拉住了他的衣衫,脆生生地叫道:“小舅,別,我剛才瞧見人去請縣衙里的老爺了,打了說不清楚。”

  殷顥一個激靈,立刻撒手鬆了衣領:“行啊,於老爺你慢慢坐著,我倒是看看你這樣上門欺辱良家婦人的,有沒有臉讓官老爺來評個理。”

  於老爺心中暗道了一聲“可惜”,不由得瞟了韓寶葭一眼,他垂涎殷盈已久,去託了兩次媒都不咸不淡地碰了釘子,今天他打定主意來羞辱殷盈、刺激殷顥,只要殷顥動了手,他就有把握把人送進牢里,到時候看這戶人家就不就範。

  門外殷父也急匆匆地趕來了,陪著笑說了幾句好話,於老爺眼看著沒法討到便宜了,也不多留了,朝著殷盈又一副情意綿綿的模樣,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揚長而去。

  一家人長吁了一口氣,經這一事也沒心思做生意了,早早讓夥計關了店門,回家坐在前廳里商量該怎麼辦。

  這位於老爺還有些來頭,不僅薄有資產,家裡還有人在冀州府擔任司戶參軍一職,平日在這一片跋扈得很。

  “要不盈兒就不去鋪子裡了,咱們再請個帳房?”胡氏有點後怕。

  殷盈眉頭輕蹙,遲疑著沒有說話。

  “娘,咱們不怕他,天子腳下,難道他還敢強娶良婦不成?”殷顥氣得不行,“以後我讓人在前頭守著,要是他來了,就來通風報信,你從後門走。”

  “你呀,光靠守有什麼用,你倒是想想,你去打於老爺,人家身邊那兩個小廝怎麼沒動?明擺著要引你入套的,要是真廝打起來,他還能輕饒了你?”胡氏教訓道。

  殷顥不說話了。

  殷盈連忙打圓場:“還是蕤蕤機靈,知道拉著你舅舅。”

  家人都誇了韓寶葭幾句,眼看著氣氛稍稍緩和了些,胡氏趁機正色道:“盈兒,我正想和你商量呢,今兒個崔婆子來過我這裡了,說了幾個人選,我琢磨著蕤蕤也大了,你也該考慮一下再嫁的事情了,不如我們幾個一起合計合計,你要是嫁了人,那於老爺也就死心,你說呢?”

  殷盈的臉一白,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娘……我不想再嫁。”

  “娘,為什麼要讓姐姐再嫁?”殷顥一臉不解,“咱們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嗎?”

  “你少插話,”胡氏訓了他一句,又看向殷盈嘆了一口氣,“別的娘就不多說了,其實,就算你在家裡一輩子,咱們也不會短了你和蕤蕤的一口糧,可你想想,一個婦道人家住在娘家,今兒這樣的事兒還能少得了嗎?你還年輕,娘總盼著你還能夫唱婦隨過上好日子,總不能一個人熬一輩子吧?那可太苦了,要是我和你爹不在了……”

  她抹了一把眼淚看向殷父,哽咽著道:“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啊。”

  一直沉默著的殷父終於開了口,盯著殷盈沉聲道:“盈兒,你娘說得對,你不僅要再嫁,還要抓緊相看個合心意的,今兒個我在外面的時候,有人偷偷和我說了,韓家的人正打算去衙門裡告狀,說是要把蕤蕤要回去。”

  殷盈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韓寶葭是她的命根子,她怎麼能讓女兒離開?這不是逼著她重新回到韓家那個牢籠嗎?

  攬著韓寶葭的手都微微顫抖,她失聲叫道:“什麼!那是他親口答應的,還畫了押留了字據,蕤蕤跟我走,府衙里的人和謝大人都可以作證!”

  “謝大人……”殷父的神色慘然,“聽說謝大人……過世了。”

  “什麼?”殷盈呆若木雞。

  韓寶葭腦中仿佛有什麼一掠而過,愕然問:“哪位謝大人?”

  殷盈眼中一下子流下淚來,抱著她失聲痛哭:“謝雋春謝大人啊,蕤蕤,那是我們娘倆的再世恩人啊!不可能,謝大人怎麼可能去了……”

  韓寶葭怔愣了片刻,終於想了起來,上輩子她見過殷盈,她的那個親爹,的確是個不要臉的混蛋。

  第3章 蟠龍玉佩(三)

  殷家祖上也是官宦,是北周世家謝府謝老夫人九族之內的遠房親戚,然而殷家幾代之內人丁單薄,家族很快就敗落了,靠著祖上留下來的一些產業勉強度日,後來到了殷盈父親這一輩,為了維持生計,不得不開了幾家鋪子,淪落為商賈之家,和謝府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幾乎斷了聯繫。

  碰到殷盈那一日,謝雋春剛好攜友出行,去冀城郊外的十里桃林賞花。彼時她正春風得意,春闈高中入了翰林院,得先帝賞識,破格讓她督促教授小殿下的課業,在京師中一時風頭無倆。

  離桃林幾里路外,謝雋春碰到了一名男子拽著一對母女廝打,嘴裡罵得不堪入耳,那小的臉色青灰,唇色發紫,眼看著就要厥過去了,那大的整個人都護在小的身上,嚎啕大哭。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卻都不敢上前,一問才知道,男子是那母女的丈夫,長得周正卻是個狼心狗肺的,時常賭錢,好好的一個家被敗得破落不堪,輸了便偷娘子的嫁妝,還逼著娘子去娘家拿銀子,不去便打。

  是謝雋春令人拿住了那男人,一掌拍在了韓寶葭的胸前,這才讓當時只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娃緩過氣來。知道了殷盈的身份後,謝雋春感慨萬千,管了這檔閒事,幾日後拿了那男子的把柄逼著寫了放妻書,又替她做主改了韓寶葭的戶籍,這才讓這對母女重新回到了娘家。

  殷盈對他千恩萬謝,還托人帶了謝禮,不外乎一些特產,而謝雋春自然沒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隨後幾年世事跌宕,她經歷了大起大落,又品嘗了這世上的大喜大悲,更是早把這對母女拋在了九霄雲外。

  沒想到,這裡還有這樣的緣分在等著她。

  殷盈抱著女兒悲泣了一陣,被勸慰著這才止住了哭聲,當下便要帶著韓寶葭去謝府弔唁。

  殷家和謝府幾乎隔著大半個冀城,殷盈要了輛馬車,置辦了幾樣花圈紙帛,一路晃晃悠悠地朝著謝府趕去。

  坐在馬車上,殷盈的神思還有些恍惚,想著想著便落下淚來。

  這世上真心為謝雋春的離世而悲傷難過的,只怕也沒有幾個了。

  韓寶葭心中感念,輕晃著殷盈的手臂道:“娘,你別哭了,謝大人說不定如今在另一個世上過得很好。”

  “一定會的,”殷盈哽咽著重複,眼前掠過那個青年光風霽月的模樣,“只是老天爺太不公了,為什麼這麼多壞人還活著,卻把他給帶走了。”

  “也許是為了讓他們活著再多受些苦吧。”韓寶葭笑盈盈地道。

  “你呀,又胡說了。”殷盈嘆了一口氣,停了片刻,她好似又想起了什麼,叮囑道:“待會兒到了謝大人家裡,你可千萬不可多嘴多舌,少看少動,謝府里的東西都金貴著呢。”

  韓寶葭一一應了,心裡卻一陣冷笑。金貴什麼?那只不過是一座精美的牢籠罷了。為了支撐謝府門楣,硬生生想出了這麼一出李代桃僵女扮男裝的戲碼,弄得她男不男、女不女;她得寵於先帝時,一個個都與有榮焉,拼了命想從她身上刮下點金粉來修飾自己;當她找到被害多年的小殿下,決意輔佐小殿下復仇,又是這些親人斥責她不忠不孝,要和她斷絕關係;當小殿下橫掃北周、榮歸京師時,卻又腆著臉湊了上來,細數當初的不得已;當她失寵於帝前稍露端倪時,又是他們攛掇著她去向小殿下諂媚示好,深怕損了他們一絲一毫的富貴。

  她無法和這些血脈親人去計較,卻早已被他們寒了心,準備趁著這次外出清剿叛逆撇下謝府三郎這張披了一輩子的皮,卻沒想到縝密的計劃中途出了意外,原本應該趁著大火金蟬脫殼的她,被燒死在了駐地。

  也好,如今成了韓寶葭,倒也是一乾二淨,徹底和從前告了別。

  謝府到了,韓寶葭一下馬車不由得愣了一下,原本以為謝府此時應當是門庭冷落車馬稀,卻沒想到居然還挺熱鬧的,來來往往好些馬車,大門前的輓聯、花圈一應俱全,門前伺候的門房、小廝都穿白戴孝,一派哀淒之色。

  殷盈上前遞了名帖,門房進去通報,等了好一會兒出來了一名姓孫的管事,引著殷盈母女倆往裡走去。

  “府里這幾日忙亂得很,夫人她們都因悲痛病倒了,怠慢之處還請見諒。”管事雖然神色並無半分愧疚之處,言辭上卻也還是客氣的。

  殷盈連忙道:“不礙事,我們來看看謝大人就走。”

  管事看了韓寶葭一眼,忍不住道:“這丫頭長得好俊,這雙眼睛倒和我家三爺有八分相似。”

  殷盈與有榮焉:“是啊,當年謝大人也這麼說,他還抱過我家女兒呢,可惜……”

  她哽咽了起來。

  管事嘆了一口氣,不再看韓寶葭,自顧自地在前頭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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