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結局篇
「方茉，你來了？」
那聲音……那從方茉牙縫裡擠出來的詭異聲音，那根本不是張小蘭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啊……你不是小蘭！」我尖叫一聲使勁的去推那揪住我的爪子，而它反而抓的我更緊，尖利的十指快要刺進我的肉里。
我痛的不得了。想喊小魚幫忙，卻聽見樓上有打鬥的聲音，難道葉樘十冥他們都在這裡嗎？
「方茉，你不記得我了？」張小蘭齜牙咧嘴的問。
這個詭異的聲音於我來說是陌生的，但是稍微一想，它又是熟悉的，可是現在恐懼已經是衝破了我的大腦，我根本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我想不起來這個聲音到底屬於誰。
「你果然把我忘記了，你害死了我，現在你就來當我的替死鬼吧！」
我猛然想起來了，是他——「林……林宇嗎？」聽聲音應該不會錯，只是他為什麼會在張小蘭的身體裡呢，難道這就是鬼附身嗎？
「哼哼，」突然身後有人冷哼了兩聲：「你要找替死鬼是吧。我幫你啊！」
有幫手來了？我欣喜異常，一回頭發現在我身後的是搖搖晃晃瞧著傷的不輕的孫璇琦。完蛋了，我這是腹背受敵吧，孫璇琦他根本不可能幫助我的。
「小……小魚！」趁著還有口氣在我大喊了一聲，只見孫璇琦皺著眉頭大垮了一步，一個飛腿就將「張小蘭」踢飛了！
孫璇琦這一腳踢的是真爽快，可惜他用力過猛，後勁不足落地時沒站穩整個人跌到了地上。那邊張小蘭被他踢的咳嗽了幾聲，我聽出來是張小蘭的聲音。而她秀氣的臉頰已經是腫的跟包子一樣。
林宇是不是被孫璇琦一腳給踢跑了啊？我揉著自己的手腕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張小蘭，我怕萬一林宇還在她的身體裡，那我不是羊入虎口，所以僵著沒動。
「方……方茉。」張小蘭痛苦的在地上掙扎著，聲音真真確確是張小蘭的。
「你怎麼樣了，小蘭？」她只是搖頭：「我好痛，林宇他來見我了，可是我好痛……」說著張小蘭腦袋一栽就倒到了地上。
我這個時候跑過去抱起她，她已經是不省人事了，幸好呼吸和心跳都還在，看來只是昏迷了。
那邊的孫璇琦跌到地上之後一動不動的，我一邊扶著張小蘭到沙發上去，一面問他怎麼樣了，他痛苦的哼哼了兩聲就沒動靜了。想想他好歹也幫過我，我不好對他太無情，「你先等會我看看我朋友怎麼樣了。」
等我安置好了張小蘭再回頭時孫璇琦已經不見了，對面的茶室卻傳來了動靜。因為這個地方是白翎的地盤。所以我不敢亂動，我怕那些神出鬼沒的鬼娃娃會突然出來傷害我。
茶室里的動靜越來越大，像是什麼打翻了，我實在是壓抑不住心底的好奇朝著那邊走了兩步，隱約聽見有人喃喃低語：「小枝，我來了，黃泉路上等等我，我這就來了……」那聲音十分的微弱，但是聽起來是孫璇琦的。
我不知道他怎麼了，手上沒有猶豫的推開了茶室的門，就看見孫璇琦抱著一個穿著格子長裙的女孩，嘴角帶著笑。
我以前沒有見過這女孩，不過她長的很乾淨漂亮，就是臉色異於常人的蒼白。看孫璇琦抱著她心滿意足的樣子，他們應該是情侶吧？
我突然想起來孫璇琦自動解除我與他陰婚婚約這件事，那時葉樘猜測他是想要投胎了。現在看來他不是想要投胎而是另有所屬吧？孫璇琦與這個女孩子看起來挺般配的。
我正準備看看他們是不是已經死了，忽然樓上傳來一個女人十分悽厲的慘叫聲，那聲音真是震耳欲聾的，直貫雲霄，我哪裡還顧得上孫璇琦，一撒腿就朝著樓上奔跑了去，剛跑了一半就看見小魚攙著我媽媽，葉樘攙著我爸爸，跌跌撞撞的下來了。
「爸，媽？他們怎麼了？」
葉樘和小魚異口同聲的吼道：「你上來幹什麼，快點走啊！」
「他們……」爸爸媽媽怎麼會在這裡？我被葉樘和小魚吼的一愣，也不敢多問，反應過來轉身就跑，一口氣奔出了別墅，卻見著別墅裡面黑煙滾滾，樓上的位置已經有火光竄起來了——
「起火了，這好好的房子怎麼突然起火了呢？」我上氣不接下氣，而葉樘和小魚也已經跑出來了。
「這不是突然起火，這是必然，沒火根本滅不了那女鬼。」小魚氣喘吁吁的將我媽放進了她的車裡，對葉樘說道：「我們快走吧，一會消防車該來了，咋們沒必要惹那些麻煩。」
「我爸媽怎麼樣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們怎麼會在這裡，還弄的昏迷不醒。
「他們沒事。」葉樘說著將我往車裡推。
「不好！小蘭還在裡面！」我把她放在沙發上了，現在火燒起來，「我先去把小蘭弄出來，你們等我會。」
「還是我去吧，」葉樘攔住了我：「你趕緊跟著小魚回去。」
「不行啊，相關部門的人很快就來了。」小魚急的不得了。
葉樘搖頭：「我有辦法脫身的，你們快走。」
「十冥呢？」其實我跟小魚來這裡最主要是找十冥的，根本沒想到會遇到這麼些棘手的問題。
葉樘和小魚同時沉默了，那邊火勢越來越大，我從頭到腳卻是一陣冰涼，「所以他……他也在裡面對嗎？」土夾布劃。
「是啊。」小魚不陰不陽的來了一句，我突然感覺後腦勺一陣劇痛，腦袋跟灌了鉛的沉了下去失去了意識。
昏昏沉沉的中我好像又回到了鎮上的家裡，我住的那間房裡一片紅色，牆上、床上到處都貼著喜字，我站在門口揉著腦袋，而十冥坐在屋子正中的餐桌邊端著一個小酒杯，對著我微微笑。
「十冥！」我心中一痛，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家裡。
「醒了？」葉樘應該是一直守在我的房中，我一醒他就湊了過來：「小魚那丫頭下手太重了，你頭還痛嗎？」
「頭不痛，心痛。」一想到昏迷前的情景，我捂著自己的心口眼淚不自覺得流了下來。
葉樘叼著一根煙抿了抿嘴，聽我掩面哭了半天，他才幽幽的說：「十冥他的確是我的師父，曾經化名趙子越救過我的性命，傳授過我本領。」
我不知道葉樘這個時候跟我講這些幹什麼，無非是讓我更加的難過，而我實在是不想讓自己這幅樣子，仰著頭問道：「張小蘭怎麼樣了？孫璇琦和那個女孩怎麼樣了？」
「你見到孫璇琦和那個女孩了？」
我點了點頭，說來多虧孫璇琦出手打走了林宇，不然我肯定凶多吉少了。
葉樘嘆了口氣：「他們也是一對苦命鴛鴦，孫璇琦就是為了那個女孩才會幫助白翎那婆娘為非作歹，據說那女孩得了一種罕見的病，只有白翎有辦法救她，孫璇琦助紂為孽也是沒有辦法。」
「那白翎是怎麼回事呢？」我不敢問葉樘十冥怎麼樣了，我估摸著他應該是跟白翎同歸於盡了吧，想著不由的扯著嘴角苦笑了出來。
葉樘看在眼裡，慢慢的坐到了床邊上，隨手幫我把被子往上扯了一點：「十冥的身份你知道吧？」
我笑的更加的苦澀了：「不知道。」
葉樘有些驚訝，「他是鬼差，白翎是他的一個重犯，閻王承諾只要十冥能夠將白翎拘捕歸案，他就可以讓十冥和……和他的未婚妻還陽再世為人。」
「然後呢？」我見葉樘重重的吸了口煙忍不住的問道，心裡卻因為十冥的那個未婚妻而扯痛著。
葉樘搖了搖頭：「然後我也不是很清楚，十冥他沒有詳談，不過大約是他在拘捕白翎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於是他將自己和白翎一起封印在了墓地里，並且安排了家仙看守。不過後來那墓地被人破壞了，白翎趁機逃了繼續遙逍法外，輾轉的嫁給了沈司城的爸爸，聽沈司城堂哥說沈司城就是因為發現了白翎的秘密，所以才會被她害死。而十冥丟失了回陰間的腰牌又被人繼續封印並且困在了小鎮上……」
「我大概明白了，」葉樘茫然的偏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你明白什麼了？」
「破壞那墓地的人是我太爺爺，封印十冥困住十冥的都是我太爺爺，所以十冥他恨我們方家，他想要報復我們方家……」我吸著鼻子，眼睛很是有些發酸。
葉樘掐滅菸蒂伸手摟過我的肩膀：「他不恨，他如果恨，你們一家子早不在人世了。」葉樘的話讓我苦苦忍著的眼淚終於滴落了下來：「葉樘，十冥他真的被困在了大火里嗎？」
「你覺得呢？」
我茫然的搖頭，「不知道，你告訴我吧，他到底怎麼樣了？」
「他大概是回去了吧。」
「回去了？」
「嗯，」葉樘說道：「那屍玉是他的回陰間的腰牌，他拿到了腰牌應該是回去了吧。」
「所以……」所以他就那麼走了，不說分手，甚至連來跟我道別他都省了？「我剛才做夢夢到他了，我夢到我們都穿著紅色的衣服，我在婚房裡看他，而他在餐桌邊飲酒……」話到這裡，我的腦子裡突然電光石閃過一個念頭，迫不及待的抓著葉樘的手說道：「送我回老家，馬上送我回老家好不好？」
「你要幹什麼啊？」葉樘被我抓疼了，唰的站起身來躲開了兩步。
「你就送我回去吧，不要告訴我爸媽。」我一拍腦門，從醒來到現在一直在說十冥，壓根忘了爸媽的處境：「對了，葉樘，我爸媽他們怎麼樣了啊？」
「他們醒了，好的很啊。你別岔開話題了，你要回老家幹什麼？」
我知道一時半會跟葉樘也說不清楚，況且我也只是猜測而已，於是粗魯的將葉樘推出房外，趕緊將昨天和媽媽逛街買的新衣裳拿出來換上，蹬蹬蹬的跑下樓，卻被我媽一把扯住了：「你才醒又要去哪兒呀？」
「找十冥。」我不想遮掩，我的確是要去找他。
「不許去！」媽媽動怒了，她攔住我，我使勁的推她，媽媽無計可施死拽住我的手，說道：「你以為十冥他還會跟你在一起嗎？他跟你在一起不過是因為你的身上有跟他未婚妻一模一樣的紋身，他把你當成了她！」
「媽！你……你在說什麼啊？什麼紋身，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明白呢？」
媽媽看我這幅反應也是說不出的難受：「這事我原不想跟你講怕你難過，現在你非要胡鬧我不得不說了，那天你不是問我你身上的紋身是怎麼回事嘛，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是昨天十冥親口對我和你爸爸說，你身上有跟他未婚妻一模一樣的紋身，所以你肯定是他未婚妻轉世什麼的，笑話你那紋身根本就是後來……」
我腳步虛晃了幾下，怪不得他對我態度那樣，還說要想想我們之間的事情……我隱約的想起了那天晚上十冥親吻那個紋身，留戀那個紋身的樣子……原來，原來他說的那番沒由來的話不是沒由來，而是他把我當成了是他未婚妻的轉世，可笑！真是可笑！
「我要親口問他！」我揮灑著眼淚推開媽媽衝出了家門，他們用力的在身後喊，我無暇理會，攔了一輛計程車就來了汽車站買了最快的車票趕回到了鎮上。
我幾乎不敢耽擱，一下車就飛奔出車站跑回了家中，到窗台下面找到鑰匙打開門時，果然看見十冥正坐在我睡的那間房的床上，他依戀的摸著床單不知道在想什麼。
「十冥，」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忘了恨，反而是說不出的驚喜，「你真的在這裡！」
十冥沉靜的像一泓清水，淡淡的說道：「來了。」
我吸了吸發酸的鼻子，重重的點了點頭：「來了，」忍不住幾步跑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裡：「你真的在這裡等我，這一路我好怕，我生怕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這裡了。」
十冥輕笑著摸著我的頭髮，玩笑的說道：「你就那麼確定我在這裡啊？」
「嗯嗯，我做夢夢見你了，就是你以前老逼著我結婚時的場景，就是這個屋子裡。」我鼻涕眼淚蹭了他滿身都是，他收攏雙臂將我箍進懷裡，良久沒有說一句話。
屋子裡安靜的有些不正常，我難受的從他懷裡鑽出了頭，傻傻的看著他，原來他也看著我，只是他心事重重的。
「十冥，你怎麼了，你是不是還在怪我跟你胡鬧，讓你沒有面子啊？」我慌亂的解釋：「我當時真的只是生氣，那股氣悶在胸口不發泄出來我會被悶死。」
十冥搖頭，低頭含住了我的嘴唇，在我的唇瓣上烙下了一個深深的吻。他捧著我的臉，溫柔的說道：「茉兒，我沒有怪你，也沒有生氣，我只是要回去了。」他將那塊我見過的屍玉拿到我的面前給我看：「我得回去了，它會帶著我回去。」
「不，不……」我用力的搖頭：「你是放不下她，放不下你的未婚妻子對不對？」本來我想過我無論如何不適合去做任何人的第三者，可是原來想和做真的是天差地別，我根本無法做到我想的那樣。我愛上十冥了，我放不了手。
「文心對我來說是一份責任，一個承諾，我答應過她會帶她一起還陽，而我被困陽間這麼久，她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依照她的脾氣怕是還在等我呢。」十冥緊握著屍玉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我絕望的、虛晃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後退，茫然而又痛苦的隔著淚水朦朧的眼睛看著他，他明明就是那個死命纏著我不放的惡鬼，可是現在他因為對另外一個女人的責任，要離我而去了。
我突然想到了小王子，他說：「你知道嗎……我的花……我要對她負責！她是那麼的脆弱！她是那麼的天真。她只有四根刺可以用來保護自己……」所以小王子要回去他自己的星球，去找他自己的玫瑰。
十冥他也要去找他的玫瑰，那我呢……我與他之間算什麼？
「十冥，」我仰了仰頭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去，想讓自己放手然後優雅的轉身，可是即便是仰頭那流到心裡的眼淚還是嗆的我痛苦不堪。「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嗎，就一個問題，請你老實的回答我。」
「茉兒，你問。」十冥也從床上站了起來，他試圖朝我走來，我伸手攔住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於是他乾脆看著我沒有動，十冥的目光就像是罩著一層霧水，我看見他眼中的我自己模糊不堪。
「你是先喜歡上我的，還是先發現這個紋身的？」我將自己的外套解開，又用力的將裡面的毛衣領子往下扯了許多，直至把那多茉莉花的紋身露了出來，讓他足夠看見。
十冥將目光從我的臉上轉到了那朵茉莉花上面，我怕他會選擇沉默，因為他的沉默會像刀子把我割裂，可我又怕他回答，我怕。
「我愛你，方茉！」他的雙眸突然沉澈無比的凝視著我，如果一個人的眼睛是通往心靈的窗戶，那我看見了一片純淨。
我捂著嘴笑了，那笑是來自於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