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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柳和林管家站在一旁不停勸阻,最後也攔不下她。

  林管家望著她爬滿淚的臉,最後一跺腳,把林太太扶上馬車:“回,我跟太太一起回。我林立生是林家人,死了也不能改姓。”

  他看太太已經哭到哽咽,只不停地望向春柳懷裡的寶姐兒,知道她放不下,便又轉身囑咐春柳:“小姐就交給你了,你可一日不能懈怠,馬車裡的銀錢夠你幾輩子嚼用,去香港,帶好小姐,等著我和太太去尋你們。”說罷不等春柳點頭,就駕著馬車消失在春柳的視野中。

  淒冷的官道上,只剩下一個馬夫和一個帶著孩子的丫鬟。寒風捲起沙塵,天空又飄飄悠悠地下起了雪,春柳爬上馬車,一步不停地向南方駛去。

  香港,那個城市,晉文少爺說過,他在那兒讀書。

  第14章 林安妮(番外二)

  春柳最終沒有能去成香港。

  車夫劉大力帶著春柳和小姐林安妮一路逃亡,終於在天亮以後見到了一個莊子。

  這個叫山兒屯的莊子三面環山,另一面是廣闊的田地,現在正是農閒的時候,所以馬車進莊也沒有引起什麼圍觀騷動。

  馬車顛簸了一夜,別說孩子,大人都受不了。春柳等劉大力找到住處,就趕忙從車上下來,衝到路邊就扶著樹幹吐了起來。劉大力就靜靜的倚著車轅,直盯著她不斷喘息起伏的前胸,眼裡是讓人看不懂的危險情緒。待她拿帕子掩著唇角直起身來,才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他處。

  春柳也不疑有他,實在是這個劉大力平時在林家是再老實不過的人了,整個馬棚都由他打理,每天起早貪黑任勞任怨,是林管家再喜歡不過的那種沒腦子的傭人。

  春柳從不覺得他與自己是同一種人,她曾經不小心經過他打掃的馬廄旁,手帕掩著口鼻墊著繡花鞋尖小跑著略過,在她眼裡,劉大力這樣認命的奴才,才是真的奴才,不說老爺養的那些金貴的馬匹,就是廚下用來拉泔水的騾子都是不如的。

  春柳直把苦水都吐乾淨,又拍著胸脯呼吸了半天山野間清新的空氣,這才擦過劉大力的身邊,踩著車沿上了車。

  馬車裡的寶姐兒已經燒得不省人事。

  她一個沒滿周歲的娃娃,本就生來體弱,帶著病氣,又在這生病的檔口趁著寒冬奔波了一夜,身上還帶著春柳為了留下來不惜掐出的紅紫指印,整夜裡的燒就未曾退下過。等到他們找到地方安頓下來,已經連睜眼的氣力都沒有,只能半合著眼皮不住落淚,連哭聲都小的像貓叫,斷斷續續的抽噎著。

  春柳被她嚇得一驚,這可是林家老爺太太的心肝,若燒出個好歹,自己估計也得跟著一塊兒去了,這就是自己的保命符啊。她想到這兒,連忙高聲喚了駕車的劉大力找個鄰近的住處停下來,好給寶姐兒看病。

  莊戶人家一般難見外人,劉大力問了幾家,都被拒絕了。最後還是給兩塊銀元,才有一戶房主答應把以前的舊房給他們落腳。

  房子是泥垛的茅糙房,幾乎擋不住寒意,春柳知道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只能暫且在裡屋的床上坐下,把一直抱著的寶姐兒放在床上用自己的披風裹好,等著劉大力帶大夫回來。

  誰知道這一去就是幾個時辰,春柳在房間裡餓得不行,又遍找不到吃食,一會兒擔心劉大力被人害了,一會兒又擔心他把自己和小姐扔在這裡,帶著所有的銀錢跑路了,甚至還想過對方已經把自己賣給了這裡娶不起老婆的莊戶人家。她越想越氣,簡直有點夢魘了。

  春柳哆嗦著身子,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臭烘烘的莊稼漢拱著嘴向自己湊過來,她的心裡滿是憤恨和怨怒,甚至想過殺了對方來換取自由。無數邪念在她的腦海里滋生,甚至仿佛已經看見了血海里的自己一身輕鬆和快意。正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將她驚醒,她摸了一把臉,將額頭的冷汗和眼角的淚一起抹去,打開門看見劉大力帶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漢站在門外。

  老漢是十里八莊唯一的一個赤腳大夫,劉大力駕著車跑了兩三個莊子才找到在別處看病的他。簡單說了寶姐兒的病情又帶他回家拿了藥,這才在天黑盡之前趕回了茅糙屋。

  春柳見劉大力拿起氈帽,額頭上滿是汗水,知道他確實跑了一天,也就沒再說話。只是挪了步到老先生身邊站著,仿佛關心寶姐兒的病情。

  那老先生雖然只是個赤腳大夫,但行醫的派頭卻是十足的。只見他捏著山羊鬍把寶姐兒的兩邊脈相都看了看,又在她背後額上摸了兩把,最後讓春柳幫忙護著油燈,自己趴著看了瞳孔和舌苔。一通診斷下來,又是捏著山羊鬍久久不語。

  春柳不知情況如何,也不敢出聲打斷大夫的思路,只能眼巴巴地盯著那一小撮雪白的鬍子干著急。

  那老先生又想了一會兒,直把油燈里的燈油幾乎都耗干,終於想出了方子,去自己隨身帶的藥箱裡挑出一張紙,寫下了幾個藥名,回身交代春柳三碗水煎一碗藥,早晚各一次,需得先喝一個療程七天才能見效。說完就閉口不言,只看著劉大力,劉大力有數,從褡褳里掏出一塊大洋給他,又把氈帽帶上,出去把大夫送回家。

  春柳這回再不敢誰去,死撐著熬到劉大力回來,連眼睛都不敢閉上。

  這一等又是半天,期間寶姐兒醒過一回,小聲哼哼著要水喝,春柳把桌上已經涼了的茶給她灌下一小杯,她就又閉上眼昏睡了過去。

  劉大力回來的時候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油燈也熬盡了它最後的使命,燒到燈芯的末尾,跳了一下然後熄滅了。春柳聽著聲音開了門,外面劉大力拿著個小火把正把外屋的破舊木凳攏到一起點著,孬好借著點光亮,也能把拿來的糙藥煎下。

  等到服侍著寶姐兒把藥喝下,春柳便摟著她在鋪著薄薄棉絮的木板床上躺下了。

  奔波了一天一夜,她也是全靠自己胸口的那點不甘心死撐著。現在放鬆下來,渾身的皮肉筋骨都叫囂著休息。她又回頭望了望房門,木條拼成的木板間透出一道道光亮,那是劉大力在門外點著的火堆。她靜靜地看著,仿佛身上也被那火堆感染了一陣暖意,也就擁著寶姐兒慢慢地睡著了。

  春柳再次醒來,天色已經大亮。勞累的意識雖然能將就冷硬的木板床,睡慣了高枕軟衾的身子卻在醒來時發出一陣陣酸軟的警告。春柳覺得自己的腰腿簡直像是灌了鉛一般,又酸又疼,動一動都有浸入骨髓的難過。

  “你醒了?”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春柳一激靈,放下揉腰的手就向床邊看去。只見本應待在外間的劉大力正抱著寶姐兒坐在床頭,手裡拿著小茶碗,一點一點地給她餵水。而寶姐兒臉頰緋紅,小鼻子忽扇忽扇,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顧喘著氣一個勁地喝水。

  “寶姐兒還是我來帶吧。”春柳的心裡莫名帶著點忌憚怨恨,幾乎是用厭惡的眼光看著劉大力。那劉大力也不知道是真沒看到還是不計較,根本沒搭理春柳,自顧自地起身越過她把床里側的厚披風拿出來給寶姐兒裹在身上,然後轉身出門去了。

  床上的春柳不錯眼地看著他一聲不吭地做完這一切,一口氣生生梗在胸口,差點沒把自己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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