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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容意踱到枕頭邊上,團成一團,然後歪著腦袋看凌九深。

  離開了浮山的風雪,他的師父看上去平易近人了些許,連袍角上都不再纏繞著駭人的寒意。

  但師父就是師父。

  凌九深單單站在那裡,隱藏了靈氣,渾身也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勢。

  只有燕容意敢飛過去,落在師父的肩頭。

  凌九深抬起的手掐了幾個訣,不知道在算什麼。

  他津津有味地看了半晌,見師父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也提了起來。

  凌九深在算什麼?

  凌九深在算燕容意的命運。

  修為到了承影尊者這個地步,尋常人的命數,不用算,一眼就能看穿,唯有燕容意,在他身邊修行千百年,命運仍是一團亂麻。

  凌九深每每想要窺探燕容意的命數,都有一層漆黑的霧氣擋在他的眼前。

  最近那團霧氣越來越稀薄,隱隱透出了黑霧後的紅芒。

  ……是死劫嗎?

  凌九深撩起眼皮,定定地注視著蒼穹,仿佛看見了另一雙眼睛。

  紛亂的風雪在他眼前飄過。

  凌九深忽地捂住了頭:「嗯?」

  燕容意嚇了一跳,扇著翅膀湊過去:「啾啾啾!」

  ——「師父,別算了!」

  「啾啾啾!」

  ——「師父,南招提寺前幾任住持,都是透露天機,渡劫的時候被天雷劈死的。」

  「啾啾啾!」

  ——「我知道您是天下第一劍修,可……那是天道,小心為上啊!」

  凌九深將在自己眼前亂飛的鸞鳥攏在懷裡,原本紛亂的心,因為嘰嘰喳喳的鳥叫放鬆下來。

  哪就那麼容易被天雷劈死?

  天道……

  電光火石間,凌九深眼前忽然閃過了一段畫面——

  漆黑如墨的烏雲在他面前翻卷,紫色的天雷一道接著一道劈下來,他立於半空中,雲層下,無數渺小如螻蟻的修士仰起頭,驚恐的神情定格在驟然擦亮天際的閃電里。

  他裹在黑袍中的胳膊抬了起來,手中血紅色的長劍散發著凜冽的劍氣。

  是承影劍嗎?

  是……又不是。

  「天雷?」凌九深聽見自己喃喃自語,「也不過如此。」

  更可怖的天雷隨著他的話從九霄之上劈下來,他握著手中的長劍,輕鬆地迎上。

  劍光與電光交融在一起,發出了暢快的長吟。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在閃電中現出身形。

  凌九深的眼睛微微睜大,注視著那道身影飛上天際,又閃現到自己面前,透明的掌心若有似無地撫摸著他的臉頰。

  他張了張嘴,吐出了一個名字。

  那道身影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中,等天雷再次劈下時,猛地撲向凌九深,給了他一個不算擁抱的擁抱,然後如泡沫一般消失了。

  但是凌九深手中的長劍發出了一聲長嘯,劍光劃破滾滾烏雲,直破蒼穹。

  無限霞光自裂開的蒼穹中灑落下來,他們腳下的修士臉上的驚恐褪去,轉變為痴念。

  修仙飛升,是多少人的執念?

  如今,凌九深在他們眼前飛升,裂開的天宇漏下一絲仙氣就足以讓他們如痴如醉,恨不能現在就踏上法器,趕在凌九深之前衝進絢爛的霞光。

  但是無人敢動。

  他們距離那道霞光,不僅隔著凌九深,還隔著發威的天雷。

  與這些修士不同,凌九深眼裡只有自己的劍。

  他問:「你想去嗎?」

  他的劍在風中嗡嗡作響,仿佛在笑。

  凌九深靜靜地聽了片刻,也勾起了唇角:「好,同去。」

  從此以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啾啾啾!」

  聒噪的鳥鳴喚回了凌九深的神志。

  他伸手揉了揉鸞鳥的腦袋,抱著他走回床邊,倚在床頭,輕輕揉捏眉心。

  凌九深心想:原來我曾經飛升過。

  是失敗了嗎?

  他睜開雙眼,望著自己蒼白的雙手,微微蹙眉。

  若還留在現世,那必定是飛升失敗了。

  可若是飛升失敗,他應該身死道消,不可能還活著,甚至創立了浮山派,且天下的修士沒有一個記得他曾經飛升過。

  怪哉,怪哉。

  凌九深的手指無意識地插進了燕容意身上蓬鬆的羽毛。

  目光落在客棧的床上,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怪異起來。

  如果剛剛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面是曾經發生過的現實,那麼那柄劍……凌九深又將燕容意抱了起來。

  鸞鳥一時不敢亂動,小爪子蜷縮起來,小心翼翼的晃腦袋,那根屬於蜚廉的青色長翎也跟著他的動作亂晃。

  凌九深嘴角不自覺地浮現出了笑意。

  他如果想讓徒弟恢復正常,何須關鳳閣的化形丹?

  燕容意只覺得師父的手帶來了無盡的睡意,不知不覺間閉上了眼睛。

  而在他失去意識的瞬間,紅色的鸞鳥身上散發出了盈盈白光。

  蓬鬆的羽毛逐漸褪去,鸞鳥的身形倏地拉長,呼吸間,床上多了一個渾身□□的青年。

  他有著和燕容意一模一樣的面容,只不過黑髮間多了火紅的髮絲,眼尾的淚痣也變成了精緻的赤色圖騰,仿佛鸞鳥長長的尾羽,在他的眼尾蔓延出去。

  「容意……」凌九深眼底浮起了壓抑的迷戀,俯身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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