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穿衣吃飯沐浴這些事,常人都能做,怎麼偏偏朕就不能動手作?就算真的不慣了,要找人伺候,朕宣一聲,宮女太監不是立即就來了嗎?」皇帝冷笑道,「別在朕面前裝神弄鬼。你是擔心太后知道了找你,問起蟠龍殿裡面到底怎麼了,答不出來,討好不了吧?朕知道你疑心什麼,哼,今天當著老大的太陽,朕給你一句話,蟠龍殿的事你少管,裡面藏了什麼,朕在裡面幹些什麼,這不是你能管的事。」

  「朕是天子,不是囚犯,容不得身邊有人充當jian細,處處監視朕。」皇帝的話里隱隱帶了金石之音,表情也變得無情起來,「無論誰問,你嘴巴都閉緊了,一概一問三不知。要是膽敢探頭探腦,往蟠龍殿裡面瞅一眼,好,你先問問自己有幾個腦袋。」

  小福子沒想到一句問話,引出這麼大一番教訓,臉由紅轉青,由青轉紫,雙膝都軟了,差點情不自禁跪下,只是皇帝一直往前面踱步,又實在沒有跪的條件,只能抹抹一頭冷汗,陪笑跟在後面,再不敢胡說一個字。

  好不容易等皇帝獨自進了蟠龍殿,才把憋在肺里的氣一股腦呼了出來。

  推開房門,房間一切已恢復了七八成舊觀。

  床單換了新的,書桌上水跡都干透了,玉瓶里新盛的泉水。

  就連地板上烏七八糟的血跡,也不知被他們用什麼怪藥粉給抹了。

  「錚兒,早朝完了。」蒼諾的頭,從床鋪底下伸出來,隔著半個房間的距離,甩給皇帝一個大笑臉。

  為擔心別的宮女太監誤闖進來,沒必要的時候他都藏在床下。就算有人從窗口看,一時也不會看出什麼。

  「他們走了?」

  「嗯。」

  「那你呢?怎麼不走?」

  「我傷重,走不了,再留幾天。嘿,這其實都是假話,你我心裡都明白。」蒼諾道,「可是我說真話,你又生氣,所以只好說假話啦。」

  皇帝下死勁瞪著笑嘻嘻的蒼諾,一時之間,倒找不出什麼話來。

  這個人,纏人的時候,吞不下撕不掉,活脫脫一塊上好的牛皮糖;jian詐的時候,又像只狐狸;裝傻的時候,就變了蠢死的笨熊;耍壞的時候……

  停!不要往那晚的事上想。

  皇帝沒給他好臉色,在書桌前~坐,擺開紙,取了筆。

  「寫什麼?」

  沉默。

  「朝政?在寫聖旨?」

  皇帝平心靜氣地沾了墨,往紙上點。

  「還是你在自己畫畫?」

  「……」

  「錚兒,你一定會畫人吧?天朝人畫像真是一項大本事,幫我畫一幅怎樣?」

  「錚兒……」

  「明天,給朕滾出去。」半天,端坐在書桌前運著筆的皇帝說了一句。

  蒼諾已從床下出來了,正蹲在一邊逗那隻大黑狗,轉頭道,「明天不行,我的傷沒好。」

  「你武功高強,明天一定可以走的。」皇帝冷冰冰的腔調仿佛是從嚴冬里借來的,又干又澀,「蒼諾,別欺人太甚了。得寸進尺,遲早天雷轟頂,你真要逼得朕不惜兩國開戰也要殺了你?」

  蒼諾不答話。

  似乎逗夠了大黑狗,他從地上站起來,伸個懶腰,小心翼翼地不扯動背上的傷口。沉默了一會,走到皇帝後面,低聲道,「你畫畫嗎?我幫你磨墨。」

  「走開。」皇帝皺眉。

  心情本就煩亂,想借著畫竹靜一靜的,卻越畫越心亂。皇帝放了筆,側過身仰頭,正面對著站在面前的蒼諾,「朕實在不明白,你強留在這裡幹什麼?王子身份,又是契丹的使者,硬不肯離開這個不測之地。萬一消息走漏出去,或者不小心被侍衛宮女們發現了,只要走錯一步,就是兩國邦交的大事。朕……」

  後面的一句話,實在讓他這個為人君的難以出口。

  遲疑了好半天,俊美的臉扭曲了一下,還是咬著牙,帶著怎麼也不明白的神色,漲紅了臉,難堪地低聲問道,「朕的身子……就那麼……

  那麼讓你捨不得?」

  蒼諾聽了,噗哧一聲笑了。

  皇帝怒得臉轉了紫色,「有什麼可笑的?」

  蒼諾見他真怒了,愕一會,道,「對不起,我不該笑的。」可剛說完,腸子又打結似的蠕動起來,礙著皇帝刺一樣的犀利眼神,只好木著臉,不料忍到了極限,一個守不住,竟捂著嘴狂笑起來。因為想著怕被旁人聽見,只不敢放聲。

  皇帝霍然站起,眼睛冒火,張張嘴,想到守在外面的太監侍衛們,壓低聲音,陰森森道,「好,你逼人太甚,別怪朕無情。」

  還要說話,小福子偏偏這個時候湊熱鬧來了,在門外恭恭敬敬地稟報,「主子,太后派人來請,說主子得空的話,過去喝茶聊聊天。」

  「朕這就過去!」聖君回答的聲音有點不對勁,仿佛有著怒氣。

  不一會,臉色鐵青的皇帝開門出來,看也不看小福子一樣就向前疾止,邊走邊問,「說了有什麼事嗎?」

  「像是南方新貢來的第一批秋季果品到了,天熱,請主子過去,吃一點,消消乏。」

  皇帝卻知道並沒這麼簡單,隨口道,「消乏?不添乏就算好了。」

  雖這麼說,還是趕了過去,在太后殿前整了整衣裳,放緩腳步。聽見裡面傳報「太后,萬歲爺請安來了」,這才換了笑容,踱了進去。

  太后老人怕冷,雖只是秋天,榻上已經換了薄薄的灰狼毛墊子。皇上一進去,看見太后斜挨在貴妃躺椅的枕頭上,桌上放著四五盤新鮮貢上的秋果,眼光一動,已經掃到皇后的身影了。

  穿著全套子整整齊齊的國母朝服,竟是正跪在地上的。

  「皇上來了,」看見皇帝,太后斜挨著的身子直起來一點,無奈地笑了笑,朝地上的皇后一指,「事情可真是一件連著一件,要我這老骨頭怎麼顧得過來?皇上來了就好,你說句話,要皇后起來吧。她今天一大早就過來,說昨夜衝撞了皇上,要來請罪,哀家怎麼勸也不肯起來。你們是夫妻,自己的事,自己擺平吧。」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皇帝心裡本來還不大的火,竟騰地燒起來了。

  他瞥一眼跪下地上的皇后,雖然跪著,神色卻不大畏懼,平平靜靜的,更加恨了三分,心裡暗道,來請罪,怎麼往太后宮裡來了?

  想當賢后,想學前朝忠淑皇后一樣千古流芳,都想瘋了。

  皇帝呆笑著,先給太后請安行禮,到太后身邊挑個位置坐下,才故做輕快地笑道,「額娘想哪裡去了?兒子不為這些小事和皇后鬧彆扭。

  她當皇后這些日子,何曾出過差錯?昨晚的事,還有今早的事,將來賢后列傳上都會記著呢,為規勸皇帝不惜犯顏擋駕,又清晨就向太后長跪請罪,不但明理,而且知禮,真是天下人也挑不出過錯的。倒是朕這個皇帝,成了個半夜闖皇后寢宮的色鬼。」

  這番話說出來,太后已經變了臉色,坐直了身子,仔細打量皇帝片刻,才徐徐道,「皇帝今日可真的動氣了。」

  皇帝對著宮內的婦人,向來都是和顏悅色的。尤其是皇后,幾乎從來沒讓皇后如此難堪過。今日不知為何,火氣一起,竟把心裡想的刻薄話不留餘地地說了出來,自己也是一驚。

  瞅瞅跪著的皇后,身子微顫,兩隻死命拽著衣服的手關節都發白了,又覺得她有點可憐,忙對太后陪笑道,「太后怎麼了?兒子不過說笑罷了,皇后為人明白,也知道朕的脾氣,朕想著天氣熱,說說笑笑,大家都疏散一下。皇后,還跪著幹什麼?快站起來吧。上好的果子在這裡,你當媳婦的也親自削一個給婆婆嘗嘗。」

  「皇后起來吧。」太后乾巴巴了吩咐了~聲,沉默好一會,看看左右,「伺候的人都下去。」

  當即太監宮女們都鴉雀無聲溜個乾淨。

  太后等人都去清了,皇后也站了起來,可憐兮兮地陪在一邊,才對皇帝道,「皇帝,你真是說笑?額娘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不但厭煩皇后,恐怕就連我,你也是厭煩的。」

  皇帝站了起來,「兒子怎敢如此不孝?」

  「你也別忙著辯解,哀家並沒有說你不孝。天子最重孝道,你要是不孝,傳了出去,你這個皇帝是什麼名聲?天下怎麼看你?又怎麼看我?」太后臉上,隱約流露出傷感,「你的心事,老人家心裡都明白。哀家也年輕過,是在宮裡一輩子熬過來的,若是做個小妃子,顧著自己就行了,可當了太后,皇后,就要顧著皇上,顧著後宮妃子們,顧著名聲、天下、社稷。」

  「額娘……」

  「先聽我說完。」太后拉過皇后,撫著她白皙纖細的手道,「你有這位皇后,不但是你的福氣,也是天下的福氣。兒啊,你要好好珍惜。你是人上人,是真龍天子,美女妃子要多少,有多少,你還年輕,日後不知道有多少妖精入宮呢。可皇后呢,只有這麼一個。有她在,你的後宮才安寧,才有規矩,你才能安心朝政。沒錯,她是要當賢后,可想當賢后有什麼錯?你不也是要當聖君的嗎?聖君,要有賢后來配。有她在,多少也能幫幫你。」

  皇帝低頭聽了長長一段教訓。

  要在平日,太后這樣循循教導,又事事都說得合「禮」,必定心悅誠服,點頭稱是的。

  今天卻不同,聽著太后每一個字,皇后平時規勸的情景就一幕一幕閃過腦海。

  想和她說說朝局上的事,頓時就跪下,擺出祖宗家法,說女子不得干涉朝政。想和她說說外面流行的民間逗樂小戲,有空叫起來夫妻一塊聽聽,她立即給你來一句「天子雖然要與民同樂,但尊卑有分,這些俗戲裡面有不少違背禮法的地方在,皇上看了恐怕惹起非議。」

  要是論起夫妻恩情來,除了晚上那幾個時辰,平日連摸摸手,都是端莊矜持的國母所不該做的……

  越想,越覺得身邊這個結髮女人,活生生就是一個木偶。

  低頭恭聽完太后的教訓,皇帝挑了皇后一眼,低聲道,「額娘放心,皇后的好處,朕都知道。朕心裡愛敬皇后,向來都是一樣的。」

  「那我就放心了。」太后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轉過頭,對皇后柔聲道,「好孩子,皇帝臉皮薄,是個安靜人,心裡愛你,面上也不會露的。你也要體恤他一點。先回去吧,我們娘倆再聊聊,皇帝晚些就去找你。」

  送走了大大扳回面子的皇后,太后才將皇帝招到身邊,吩咐他坐下。

  她從懷裡取了一枚鑰匙,將椅子後面紫金櫃裡一個餾金小盒子取了出來,親自打開了,從裡面取出一包被絲絹包裹著的東西,遞給皇上,「拿去。」

  皇帝接了,疑惑地打量著手裡的東西。

  「這是藥,晚上吃了,去見皇后吧。」太后扯動著嘴角,笑了一笑,「本來這事,哀家不該管的。但皇上,你已經好一陣子,沒真的和皇后在一起了吧?」

  皇帝腦里轟地一響。

  確實,最近雖然也有去皇后那,但多是說話吃飯沐浴睡覺,至於那事,根本沒興致。

  可,太后怎麼知道了?

  「這是皇宮,有什麼能瞞得過別人?」太后向後靠了,愜意地躺著,似笑非笑,「就你那蟠龍殿,裡面的事我也大略猜到,不外是哪裡弄來的野女人罷了,還要再三對太監宮女們下旨不許這不許那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