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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你沒關係。」
「你們那一位當了艦長的哥哥,和衛霆的外貌相似到這種程度,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佩堂唇角泛起微妙的弧度,「還是說,你們已經知道他實際上是衛霆的複製人了?」
凌謙迅速和身後的弟弟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你是憑相貌相似推斷的,還是另有證據呢?」凌涵不動聲色地問。
揚聲器里傳來佩堂玩味的笑聲,「既然只有我和你們兩兄弟在,就沒必要在這個所謂的秘密上遮遮掩掩了。雖然在聯邦還並沒有完全合法化,但擁有複製人技術的部門和私人公司早不計其數。有趣的是,我在追查自己的事時,順便對軍部的秘密生物部門也進行了一番調查,發現他們名下其中一個生物庫房裡,竟然有衛霆的複製人標本。長相和你們哥哥一模一樣,不過很可惜,大概是培養過程出現了問題吧,內臟和腦神經方面都有缺陷。」
即使已經從父親口裡知道了這些事,但聽見真相從佩堂口裡再次說出來,凌家兄弟仍能感到第一次聽到時那種仿佛能扯斷神經的震撼。
伴隨著震撼的,則是一種連他們自己也不想承認的恐懼。
一直在努力成為完美軍人的凌衛,和他們這些從小就活在陰謀中的將軍之子不同,把世界想得很單純的哥哥,如果知道自己是複製人,而且他上一代的衛霆還曾經在內部審問科內遭受過多位高級軍官的凌辱……
凌家兄弟小心沉著地掩飾著不欲人知的驚惶。
「你所追查的目標,應該是內部審問科才對,為什麼卻莫名其妙地牽涉到秘密生物部呢?」凌謙刁鑽地挑出了佩堂話里的破綻,「還是說,你其實也和某個複製人有某種奇怪的關係?對了,我聽說當年修羅家也意圖培養另一個衛霆,似乎是中途失敗了,是嗎?」
影像中的佩堂臉上保持著平靜的笑意,眼中的光芒卻驀然變得更犀利了。
在他開口反擊前,凌涵適時地插入。
「你需要我幫忙的,到底是什麼事?」凌涵用一貫冷淡但又充滿內斂力的語調問。
佩堂的注意力被拉回到最重要的事情上來了,「據我所知,你在軍部有接觸記憶庫的權限。」他正是為此而展開這次遠程會面的。
「不錯。」
「我需要其中一份記憶資料,檔案號碼。」
以開頭的記憶資料……
凌涵腦子裡閃電般掠過由此而引發的想法,平淡地問,「這好像是被洗腦者的備用記憶檔案吧?」
如果內部審問科對逮捕者強行洗腦,後備的記憶檔案也會作為資料封存在記憶庫中。
「乾脆做個交易好了。只要你幫我弄到這份資料,作為公平交換,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關於衛霆的全部消息。」
凌涵側了側頭,目光在萬分之一的時間裡和凌謙的迅速交掠。
「目前,我們已經收集了不少關於衛霆的資料。你所提供的,如果都是我們已經知道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凌謙慢吞吞地說,「除非,你可以提供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新消息。」
不愧是精於算計的將軍血脈。
沒有看見對方手中誘人的寶貨,是不會輕易答應交易的。
深明此理的佩堂,向他們亮出自己的籌碼,「靈族這個詞,你們聽說過嗎?」
「是一個種族嗎?」無論是凌涵和凌謙,對此都顯出陌生。
凌謙立即彎腰在鍵盤上清脆的敲擊,輸入命令的時候,佩堂卻露出輕慢的神色,「在系統裡面是查詢不到的,所以你們和其他人一樣,才會聽都沒有聽說過。」
「這個種族和衛霆有什麼關係?」凌謙問。
「把號碼為的記憶檔案交給我,那時候我會言無不盡的。」
佩堂的身影從熒幕上消失,替代在中央的,是信號中斷的三維標誌。
封閉中的休息室呈現片刻的寂靜。
「你覺得怎麼樣?」凌謙吐出一口氣,坐進艦艇上的高級軍官才能享用的減壓式沙發里,舒舒服服地向凌涵發問。
「如果你指的是佩堂?修羅的事,那不是很明顯嗎?」凌涵面無表情地反問。
佩堂曾經被內部審問科逮捕,卻自己一點都記不起來,這說明他很可能曾經被強迫洗腦。
而佩堂要求得到的記憶資料,就是他本人曾被洗走的記憶。
只有得到這份記憶並且重新植入腦中,佩堂才能知道究竟在自己身上發生過什麼。
像佩堂?修羅這樣的人,是絕不能容忍自己有一段空白過去的,不知道則已,一旦知道,就會不顧一切地追查到底。
就像現在這樣。
凌謙有趣地輕笑一聲,「我真的很好奇,如果修羅將軍知道內部審問科膽敢對他的獨生子洗腦,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你認為修羅將軍不知道此事嗎?」
「嗯?你是說,修羅將軍默許內部審問科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嗎?」凌謙臉色微露詫異。
「沒有將軍本人點頭,內部審問科不會有這樣的膽子。不過,那是佩堂的煩惱,和我們無關,我們只要用記憶資料去換佩堂手裡的消息就行了。」凌涵聲音低沉了一點,「讓我擔心的,反而是哥哥這一邊。」
「是啊,圍繞在哥哥身邊的謎團,似乎越來越大了。」凌謙也心有同感,優美的眉微皺起來,「原本以為哥哥只是衛霆的私生子,沒想到卻是人工培養的複製人。」
當然,不管怎麼說,哥哥就是哥哥,就算是複製人,也是全聯邦最誘人的複製人。
「現在看佩堂閃爍其詞的模樣,那個靈族應該也是一個軍部努力掩蓋的秘密。可惡,軍部那些散發著腐味的秘密到底還有多少啊?」
凌涵冷冷看著孿生哥哥在自己面前抱怨,「沒有時間抱怨了,從現在開始,我們絕不能對哥哥身邊的任何事掉以輕心。我有預感,事情會越來越超出我們原本的想像。」
「嗯,我也有這樣的預感。」
「會面既然結束,我要到艦橋上去看看哥哥了。凌謙,我在這間休息室里輸入了你的指紋密令,以後你有需要時,可以隨時進來使用設備。」
「原來你還是有一點兄弟愛的,知道和我共享休息室,謝啦。」
「也說不上是共享,我一直都在艦長休息室過夜。」
凌謙俊美的臉,一瞬間,扭曲出極度的不自然。
「也沒必要立即露出這麼沮喪的臉。雖然你已經被打發到下級艙房,可是,」凌涵像從玉壺裡傾倒出醞釀已久的美酒一樣,平靜地吐露著字句,「這樣也許會令事情更有趣吧……」
第三章
軍艦在茫茫宇宙中飛行,時間也在虛無中一點點度過。
凌衛被繁重的事務奪去了大部分時間,精力認真投注在上面。
對於一名剛剛從軍校畢業的新人來說,要全面指揮一艘高級別的軍艦實在太困難了,不但要和艦上各司其職的官將們溝通協調,還必須反覆調看關於凌衛號這種新式軍艦的頁數驚人的說明書。
凌涵理所當然成為了凌衛的指導長官,他對軍部高端武器的熟悉應用和嫻熟技法令凌衛嘆為觀止,連凌衛也不得不承認,軍艦上有一個像凌涵那樣,無論遇上什麼狀況都能隨口給出最有用的建議的人,實在是一件幸事。
可是,凌涵和他的關係,似乎就到此為止了。
以節省軍艦上的能源為理由,凌涵還是堅持到艦長休息室過夜,但和第一次一樣,只是非常單純的沐浴和睡眠。
伴隨著這過程的,通常是令人幾乎窒息的沉默。
「哥哥。」
「嗯?」在休息室里,這一向非常沉默的凌涵忽然叫他,讓凌衛有些難以出口的驚喜,「有什麼事嗎?」
「只是提醒一下,在第一次長途空間跳躍開始前,要好好記錄軍艦上的正離子能源剩餘量。」
「哦……我明白了。」
莫名其妙的,心情就變得很壓抑。
現在,即使有兄弟之間的交談,也只是嚴格地關於公事,凌衛甚至覺得凌涵叫哥哥的語氣都改變了。
凌涵的改變非常徹底,就像電腦忽然輸入了另一種極端的程序。
曖昧的耳邊細語,侵略性的撫摸,熱情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眼神,怎麼會說消失就消失呢?如同屏幕上的微塵一樣,稍一拂拭就不見了。
看著變得比自己還一本正經的凌涵,凌衛不知道如何形容複雜的心情。
這本來應該是自己希望的結果。
可是……
這個比冰塊還刺骨的結果,只能自己苦苦忍耐著,緊握在掌心裡。
◇ ◆ ◇
在進入預設的軌道後,凌衛號順利進入第一次長途空間跳躍。
認識和利用可以進行長途空間跳躍的第五空間,是人類在宇宙空間學上的又一個高峰,空間內的質子平衡量,使任何武器都會在這個空間裡失去效果,通訊儀器也會不起作用。
也就是說,即使聯邦軍艦和敵艦擦身而過,也只能彼此驚鴻一瞥,然後按照自己的設定路線繼續跳躍——因為這個原因,第五空間也被稱為「停戰空間」,既不用擔心被敵人攻擊,又不必浪費心力去攻擊別人。
所以,進入第五空間後的這段時間,就成為了軍艦上所有人最放鬆的時候。
但是,與大家的心情相反,艦長凌衛的心情卻更加沉重起來。
令他煩惱的不僅僅是凌涵一個人而已。
在頭一天駁回凌謙的建議後,凌衛再沒有見過凌謙的面。
後來,當凌衛在艦橋詢問為什麼沒有看見凌謙時,一頭紅髮的副參謀官赫爾提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長官,這是很正常的。非!凡」赫爾提回答,「後備通訊官的工作崗位在負一層,沒有特殊情況的話,向艦長報告通訊事務的都是一級通訊官。雖然在同一艘軍艦上,由於工作位置分層的原因,二級官員不會經常和艦長碰面。」
赫爾提的話,讓凌衛猛然想起,二級軍官在軍艦上休息的話,只能使用獨立箱式太空艙。
那種鴿子籠一樣大小的床鋪,壓抑的空間。
一種……把凌謙流放到不毛之地的內疚感壓在凌衛心上。
被丟到二級軍官的地方,嬌生慣養的凌謙一定恨死自己了。
可是,那個倔強的傢伙,為什麼就不像凌涵一樣擠到艦長休息室來呢?
就算有三個人,環境也會比獨立箱式太空艙要好吧!接到艦上人員名單後,非常擔心三兄弟又分配到同一個休息室的凌衛,竟然會對凌謙生出這樣不可思議的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