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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仍是……這麼喜歡你的舊沙發呀。
像打鬧之後的貓咪一樣,蜷在沙發里,埋頭乖乖入睡。
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沒有誰會把你形容成貓咪吧?
平民軍人嚮往的楷模,屢立奇蹟般的戰功的年輕將領,聯邦耀眼的軍事新星,開朗帥氣、忠誠正直的艦長……那些人,只知道你光彩奪目的外衣。
他們怎麼知道,你只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小流浪貓呢?
不斷努力,不斷作戰,不斷突破自己的極限,卻找不到自己的家。
把別人用舊的沙發,當成想像中的母親的懷抱,這樣的……令人心痛。
我想念你,衛霆。
我會再次把你喚醒,讓你永遠在我的懷裡,感覺我的愛,只要我……
艾爾抬起頭,把自己的目光,以一種令人恐懼的冰冷移動到對面的牆壁上,在那堵牆壁後的大型保險箱裡,藏著洛森將軍給他的記憶檔案,和向人腦輸入記憶檔案時必要的設備。
只要我……殺死眼前的這個凌家養子。
殺死他所有的記憶。
也許是小時候在糙地上放風箏的遊戲,也許是在軍校考試的緊張,也許是畢業時同學們的狂歡,也許,是作戰立功的心cháo澎湃。
所有的記憶,不管是罪惡的,還是美好的。
包括,你曾經最想要的,最渴望的,家。
包括母親的擁抱,愛撫,親吻……
如果我想你回來的話,我首先,必須殺死這一切。
必須這樣做。
艾爾深邃的褐色眼睛,掠過一絲狠絕。
「媽媽……」凌衛的夢囈,傳進他的耳中。
艾爾驀然輕震,低頭打量他的獵物。
凌衛並沒有醒來,他沉浸在自己溫暖的夢境中,媽媽的笑聲銀鈴一樣迴蕩在耳中,人卻不見了,但是,凌衛一點也不害怕。
他像回到了小時候,正和媽媽玩捉迷藏的遊戲。
他想在大樹背後找到媽媽,沒想到轉過去,卻找到了兩個粉雕玉砌,活潑可愛的弟弟。
呀呀,太可愛了。
等他再轉過身,終於發現了媽媽,爸爸正溫柔地摟著媽媽走過來,看著三兄弟。
凌衛,你要好好照顧弟弟們哦。
媽媽微笑著,撫摸著他……
凌衛,你為什麼出現得這麼早?
如果再過幾天。
等我把記憶檔案拿去再測試一遍,確定無誤的時候,你才這樣毫無防備地睡在我眼皮底下,這有多好。
那樣,我就可以直接把你的記憶殺死,讓我深愛的衛霆復活了。
雖然這樣對你有點殘忍,但是,衛霆承受了更大的不幸,他比你更值得擁有燦爛的人生。
可是,在親自再確定一次記憶檔案的安全性之前,我不能輕舉妄動。
你是讓衛霆復活的唯一希望。
艾爾懷著深沉複雜的心情,撫摸著對他殘忍的陰謀一無所知的凌衛。
發覺凌衛對他的撫摸居然感到愜意,還小貓似的可愛地蹭了蹭,艾爾一陣苦澀。
知道嗎?
你的記憶,你的靈魂,有一天,會被我全部殺死。
殺死你,奪走你的一切,就像無情的軍部,就像你養父凌承雲也有份參與的惡行一樣,把一個充滿光芒的無辜生命,硬生生地折毀。
折毀!
第十五章
「不用問了,一定是艾爾?洛森幹的好事!他的辦公室就在軍部大樓里,一定是趁著哥哥離開爸爸的時候把哥哥劫持了!」
滿以為哥哥只是過去和爸爸面談,想到交談的對像是爸爸,而且又是在軍部大樓里,應該很安全。
沒想到問爸爸的時候,卻被爸爸告知,和哥哥的談話早就結束了。
軍部大樓的門衛處又沒有凌衛離開的登記。
怎樣都無法撥通哥哥的通訊器,在樓里又遍尋不著,氣急敗壞的孿生子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他們共同的情敵——艾爾?洛森。
竟敢在軍部大樓里誘拐將軍的長子?
膽大包天了!
問清楚洛森少將的辦公室所在,憑著凌涵肩上的少將銜章,兩兄弟一路殺過去,在任何洛森派系的狗腿子有機會通知艾爾?洛森之前,抵達他的辦公室,連敲門的禮儀也省了,直接扭門衝進去。
「哥……」
入目的情景,讓凌謙和凌涵眼眶欲裂。
他們心肝寶貝的哥哥,竟然正在艾爾?洛森的凝視下入睡,而且,還把頭枕在那混蛋的大腿上!
不過,不管在胸口翻騰的嫉妒憤怒有多麼激烈,他們還是不得不注意到,多日以來,讓他們想破腦殼都找不出辦法解決的困境,似乎不復存在了。
一直被惡夢纏身而無法睡一個好覺的哥哥,現在破天荒地享受著安穩的睡眠。
如果這個時候大吵大嚷的話,那最近一直無法得到休息,甚至虛弱到暈倒的哥哥……
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就發生在眼前。
甚至讓他們情不自禁地收住了所有即將破口而出的怒吼。
當然,看向艾爾?洛森那個卑鄙無恥之徒的四道視線,也因為不得已地暫時沉默而加倍充滿攻擊性。
對於兩兄弟的忽然闖入,艾爾?洛森顯得非常鎮定,抬起頭,靜靜迎著他們盯著卑賤的小偷似的譴責目光。
以為一個瞪視就能讓我膽怯嗎?真是無知的小鬼。
艾爾在心裡冷笑。
他,艾爾?洛森,即使在二十年前亮明叛徒的身分,被士兵拿槍層層包圍,被上一代的三位上等將軍,包括他的父親,用最冰冷無情的目光盯著,也未曾膽怯過。
「你對他做了什麼?」走過去,凌涵迅速掃一眼凌衛的睡容,咬著牙,用不驚醒凌衛的音量,一字一頓地問。
「和我討論公事的時候,他就這樣睡著了。」
凌謙也走過來,「等我哥哥醒了,再來和你算帳。」
惡狠狠的,卻明顯按捺情緒而壓低的聲音。
揮開那隻膽敢撫摸哥哥的噁心的男人的手,凌謙警告地怒視艾爾一眼,然後,嘗試把凌衛的頭從艾爾的大腿上移開。
凌涵沉默地表示了不贊同。
「凌涵?」凌謙轉頭看著用行動阻止他的弟弟,打出詢問的眼神。
「不要移動哥哥。」
「可……」
「你還不明白嗎?這傢伙才是哥哥惡夢的解藥。」凌涵一邊說話,一邊瞥了艾爾一眼,「現在離開他的話,哥哥立即又會做惡夢的。」
「你確定?」
凌謙對弟弟的話,其實也信了九分,因為自己也有這個懷疑。
但是,哥哥在他們身邊無法安睡,卻在艾爾?洛森這裡睡得香香甜甜,還是讓他感覺既窩囊又痛苦。
聽著孿生兄弟的對話,艾爾保持著坐在沙發上,讓凌衛的臉挨在自己腿上的親昵姿態,臉上露出勝利者的優雅微笑。
「看來,他雖然和你們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卻還是比較願意親近我。」艾爾淡淡地說著讓兄弟倆心頭滴血的話。
要不是怕吵醒哥哥,凌謙一定會破口大罵。
盛怒之下,俊美的臉扭曲出一絲猙獰。
與他相反,凌涵卻因升到最高點的憤怒,反而驟然冷靜到零度以下。
「親近你?你是指,我們的哥哥竟然毫無防備地在你這裡睡著了,是嗎?不錯,這是事實。」似乎由一塊巨大冰山雕成的凌涵,渾身散發著陰冷,慢條斯理地問艾爾,「不過,艾爾少將,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嗯,大概是因為,我和他的關係,遠遠超過和你們這些所謂的弟弟的膚淺關係吧。」艾爾用和凌涵如出一轍的慢條斯理的音調,譏諷地回答。
「對哥哥來說,你的懷抱,比我們的懷抱溫暖,是嗎?」
「肯承認這一點,也算你們有自知之明。」
聽著他們針鋒相對的凌謙,此刻轉過頭,瞅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作為凌涵的孿生哥哥,他很明白這位老弟的手段,凌涵絕不會在艾爾?洛森面前示弱到底,當退到適當的位置時,就是凌涵必殺一擊的時候了。
果然,凌涵越發淡定自若,「我有一個有趣的推論,可以說給你聽聽嗎?」
「請吧。」
「首先,容我先說明一下情況。最近這段日子,哥哥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好,因為他總是不斷夢見被人在審訊室里迫害的情景。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惡夢,我想艾爾少將應該有所了解吧。」
「是嗎?」艾爾掩飾著心中的震撼。
他看得出凌衛沒什麼精神,也估計他睡眠不好。
但是,一直在做被人逼供的惡夢嗎?
這些屬於衛霆生命中最不堪最痛苦的記憶,已經開始折磨衛霆的複製人了……
「我們用盡各種辦法,都無法讓哥哥不做這些討厭的惡夢,但是今天,哥哥在你這裡,明顯沒有再做惡夢。說到這個,你真是比我們厲害多了。」
「真是悅耳的奉承,」艾爾微微一笑,「放心吧,如果你們的哥哥以後還想找我解決睡眠問題,我會儘量幫忙的。」
「你真是一個仁慈的人,艾爾少將,當年在審訊室里,你也是這樣果斷地幫助衛霆吧?直接扣下扳機,在他漂亮的額頭上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洞。」凌涵也對他報以犀利的微笑,以刻薄到極點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說,「那位倒楣的上尉,就是在你溫暖的懷抱里咽下最後一口氣的吧?」
最痛的傷口忽然被人血淋淋地撕開。
艾爾?洛森臉上的微笑完全凝固了,擠碎心臟的悲傷帶著腥味狂涌而出,寫在臉部每一條扭曲的線條上。
凌謙差點就吹起口哨來了,裝模作樣地領悟過來,點頭說,「哦,怪不得哥哥的惡夢會在你這裡終結,確實沒錯,是你的一顆子彈終結了那一位的惡夢呀。乾淨俐落。」
艾爾的身體,無法控制地激烈顫抖起來。
但如果凌家兄弟以為他會被三言兩語輕易打倒的話,那就實在太輕敵了。要知道,早在二十年前,他們的情敵就已經獲得過軍部「勇敢而精於對敵」的高度評價。
當瞬間的激動被強壓下去後,艾爾低下頭,用令人不安的沉默目光凝視下方熟睡安逸的臉龐,「如果他知道這一切的話,會選擇誰呢?」
仿佛喃喃自語地輕聲嘆氣,包藏的禍心讓孿生子身體驟然僵硬。
凌謙聽著胸膛里加快地心跳,用任何人也察覺不出異常的輕鬆語調問,「哥哥在任何時候都會選擇我們,你就不要奢望了。」
「是嗎?看起來倒是信心滿滿的樣子,但是,」艾爾冷笑,「你們的哥哥真的這麼深愛你們?愛到連尊嚴和人格都通通不要了?愛到可以無條件接受你們無窮無盡的謊言和欺騙?他還不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凌家的試驗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