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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談吧。
兩人不約而同,在不驚醒凌衛的情況下躡手躡腳下床。
同一個大套房還有另一間客房的衣櫃裡準備了給客人的乾淨睡衣,兩人去取了兩套穿上,索性到露台上抽菸。
為了配合人類的生物時鐘,萊科米克的人造太陽此刻並不製造光線,在高高的露台上眺望,可以看見防守星地表亮著無數的警示燈,和天空的艦隊彼此閃爍呼應,他們就像被無數星星包圍著。
吹著陌生星球的冷風,抽完了一整根高級香菸,凌謙呼出一口氣,「好了,你故弄玄虛的那一套審訊把戲收起來吧。我知道,刺青的事情你是不會簡簡單單放過的,只是當著哥哥的面,你不想做壞人而已。打算怎麼對付我,或者說,怎麼懲罰我,要我做出怎樣的補償,反正你直說好了。不過我先聲明,我可不是哥哥,會讓你隨便搓圓按扁。太過分了,我會反咬的。」
擺出談判的強硬態度,他轉過頭,漂亮的眼睛瞪著自己的孿生弟弟。
「我現在,沒空理會你鬼鬼祟祟的技倆。」凌涵臉朝著露台外,冷淡開口。
「這話什麼意思?」
「外敵將至,只有你這樣的笨蛋才會繼續窩裡鬥。」凌涵聲音和平常一樣低沉,「你以為我走開這麼久只是洗個澡?就在剛才,我和爸爸進行了一次遠程通訊,應該說,是爸爸主動聯絡我的。」
「爸爸竟然主動聯絡你?軍部發生什麼大事了?」凌謙嗅到危險的味道,變得嚴肅起來。
「他是特意來告訴我們,今天由洛森將軍提出了一項緊急動議,三位上等將軍進行了內部秘密投票。」
他猛然停下來,終於轉過頭,看了看凌謙。
凌謙並沒有追問,只是認真地盯著他。
從孿生弟弟的眼眸里,凌謙已經看到了很糟糕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
「爸爸說,將軍們投票決定,解凍艾爾?洛森。」
忽然聽見這個名字的凌謙怔了一下,幾乎瞬間就把這個名字從記憶中找出來。
那是衛霆當年在軍部的秘密盟友。
就是他闖進審訊室,一槍打死了奄奄一息的衛霆!
「見鬼!」凌謙張了張嘴,仿佛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狠狠地吐出兩個字。
「我還沒有說完。會議上還決定,為了避免公眾注意,艾爾會以洛森將軍侄子的名義進入軍部高層,對外官面上的公布,會說艾爾是艾爾?洛森的兒子。洛森將軍已經明確表示,將來會立艾爾?洛森為他的將軍之位繼承人。目前,他的軍銜暫定為準將。」
「見鬼!見鬼!」凌謙一臉不可思議,「爸爸怎麼可能讓這麼荒謬的決議通過?」
「爸爸也無能為力,洛森拉攏了修羅,兩個老傢伙在會議上一個鼻孔出氣,投票結果二比一,無法推翻。」
儘管如此,凌謙還是悻悻。
「這算什麼?當年就應該被處死的軍部叛徒,現在竟然可以解凍,還讓他堂而皇之的出入軍部?說一個什麼侄子的鬼話就以為可以糊弄所有人嗎?洛森家忽然從某個角落冒出一個和當年艾爾長得一模一樣的侄兒,當別人都是傻子嗎?真是老不死的糊塗蟲。」
「到現在還把洛森將軍當成老不死的糊塗蟲,我看真正糊塗的人是你。」凌涵的語調,冷淡地令人心裡一陣陣發寒,「衛霆的事,還有艾爾在審訊室的所為,都屬於軍部絕密,除了三大將軍家族,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現在的聯邦,只要三大將軍會議通過,什麼是不可以做到的?洛森正是聰明地看到了這一點,才聯合修羅忽然出手,成功製造出如今的局面。」
凌謙嘆了一口氣。
他說的這些,凌謙何嘗不明白。
聯邦軍權世襲制發展到今天,三大將軍內部會議的力量,實在是太巨大了。
當年為了維護將軍家族的名譽,對艾爾並沒有公開罪名,對外界而言,艾爾?洛森只是消失了二十年而已。
至於為什麼會消失,可以推搪說是在某項機密任務中壯烈犧牲。
還有,洛森將軍為什麼會忽然冒出一個當準將的侄子,要解釋也很容易——區區一道由上等將軍親自簽署的證明書就可以解決問題。
證明這傢伙一直在暗中為軍部做秘密情報工作,而且軍功卓越,還怕堵不住悠悠眾口?誰又敢質疑上等將軍的手令?
一直以來,可以壓制上等將軍的就只有三位將軍的內部會議,一旦在這個會議上得到允許,就不啻於一道在全聯邦為所欲為的王牌。
這一次,是修羅家幫助洛森取得了這張王牌,成功放出了艾爾?洛森這頭沉睡二十年的猛虎。
凜冽的夜風,把心情都吹得亂紛紛的。
凌謙抽出一根新的香菸,點燃了,夾在兩指之間,凝視著那一點在靜默中燃燒的火光。
「解凍就解凍吧。」一會,他冷笑著開口,「不過是一個被冰凍了二十年的笨蛋罷了,親自打死了自己的盟友,失敗到極點,洛森家想用一個失敗者挽回頹勢,真天真。」
凌涵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通過這樣窒息般的沉默,作為其孿生兄弟的凌謙,多少可以猜到他的憂慮所在。
「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最擔心的是同一件事。」凌謙英俊的臉上繃出異常認真的線條,「不管艾爾個人能力如何,但他的甦醒,已經意味著舊事重提。」
紙始終包不住火。
二十年前的衛霆慘案一旦被翻出來,複製人的事情也將不再成為秘密。
衛霆死前的慘況,還有哥哥的來歷都會曝光。
這是凌家兄弟最不想看見的,他們無法預料凌衛在知道一切後會做出何種反應。
姜果然是老的辣,修羅和洛森兩隻老東西,反應竟然這麼快,就在他們取得萊科米克瓶形大戰,正鬥志昂揚走向未來的一刻,給他們背上插了歹毒的一刀。
「喂,半夜把我叫出來,不是為了讓我自言自語吧?你的想法呢?」凌謙把兩指間燃到一半的香菸丟下露台,轉過身來看著凌涵,優美的眉微皺起來。
凌涵的沉默,逼得他有些難受。
「我的想法?」凌涵在深思熟慮後,一字一頓地沉聲說,「我的想法只有一個,就是先下手為強。」
第二章
雖說可以睡到中午,但出於在軍校養成的良好習慣,凌衛七點左右就自動醒了。
腰杆還是有一陣陣發酸的痛感,過短的睡眠時間無法讓身體得到徹底恢復,他掀了掀眼瞼,想起凌涵臨睡前說的話,琢磨著,如果偶爾賴一下床,補充體力的話,應該也不為過。
畢竟,身為艦長,如果要在下屬們面前出現,必須時刻保持精神抖擻的狀態。
只是……唉。
撫心自問,其實,這是跟兩個目無法紀的弟弟待久了,被帶壞的結果吧。
所以才幫自己昨夜的荒唐和賴床的壞習慣找藉口。
咦?鼻尖忽然聞到一股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香氣。
「這麼早就醒了嗎?和哥哥說過,今天可以睡到中午的。」凌涵的身影在房門出現,手上端著一盤早餐。
誘得腸胃頻頻蠕動的香氣,就是從這裡冒出來的。
「嗯,生理時鐘的關係。」發現弟弟們早就不在床上,凌衛不想給人留下懶惰的印象,有點逞強地從床上坐起來。
習慣性地用視線往床頭的方向尋找。
果然,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整齊地放著熨洗得沒有一絲瑕疵的軍服,在旁邊,迭著一條乾淨的白內褲,這些都是為醒來的凌衛準備的。
在床上如食肉獸一般兇惡的孿生兄弟,性愛之後,卻會變身為周到的管家。
令人啼笑皆非。
「你要出去嗎?」一邊拿起床頭的衣服穿上,凌衛一邊問。
凌涵的身上軍裝筆挺,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是的,九點整有軍備委員會的例會要開,有一定的機密級別,所以還要去伍德准將的專用通訊室。他說今天他不需要用,可以借給我。」凌涵把早餐托盤放在桌上,拉開椅子,端起氤氳著熱氣的香糙茶啜了一口,卻把裝了奶酪通心粉和烤培根的碟子推到隔壁,「哥哥洗漱後就吃這個吧,是我做的。」
「只有一份嗎?」
「抱歉,原本以為你會睡到中午才起來。」
這麼說,這一份香噴噴的早餐是凌涵為自己準備的了。
「沒必要抱歉,是我太懶惰了,整天只會呆坐著等你做好吃的。你要開會,快點吃飽去吧。我會自己弄早餐,我昨晚經過時看見客廳里有食物儲藏櫃。」
穿上襯衣的凌衛走過來,把碟子推到凌涵面前。
為了避免你推我讓的情景在一大早發生,他立即轉身進了盥洗室,洗漱一番。
奇怪,凌謙到哪裡去了?一早就不見人影,如果是平時應該還賴在床上,纏著他的腰。
不過如果去問凌涵的話,只能碰一鼻子灰。
起床就到處找凌謙的話,凌涵一定會生一肚子氣的。
凌衛到食品儲藏櫃裡翻了一下。
裡面大多是即食型食品,他取了自動加熱裝的雞蛋湯和一盒咸餅乾,這是提供給軍人的最常見的軍用食物。
本來以為,回到房間時,凌涵會已經用完早餐了。結果走進去,才發現凌涵還是默默地慢飲那杯香糙茶。
早餐卻絲毫未動。
「沒有胃口?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凌涵聞言,轉過來把目光對準了他,露出內斂的微笑,「有那麼明顯嗎?我滿懷心事的模樣?」
「呃,並不是。」凌衛拿著找到的食物,拉開隔壁的椅子坐下,「只是每次你沉默的時候,我都會以為你有心事,也許只是我的錯覺。」
「我每次沉默的時候,哥哥都在琢磨我的心事嗎?」
「當然不是。」凌衛下意識地立即反駁。
凌涵沒有追問下去。
剛才的對話似乎對食慾起了正面作用,他起銀叉撥弄自己面前的食物,「哥哥真的不吃嗎?」
「不用了,謝謝。」
「也對,整天吃我的手藝,再好吃也有膩味的一天。」
「我沒有這個意思。」凌衛趕緊辯解。
但凌涵已經不說什麼了,用銀叉低頭開始吃著自己烹煮的早餐。
凌衛感到懊惱。
這真像一個無法破解的惡性循環。每次和凌涵獨處,事情總會莫名其妙地變得詭異,氣氛也會越來越緊張,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麼錯事。
反正,被凌涵誤解,感覺很糟糕。
尤其是他這樣一副默不吭聲承受的模樣。
自己為什麼在凌涵面前特別心虛?是為了昨天晚上刺青的事?雖然當時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但以凌涵的個性,不會就這麼寬仁大度放過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