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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話時間到了。」艾爾?洛森無情地聲音傳來。

  正處於極度痛苦的凌家三兄弟,同時瞳孔猛縮。

  「不要中斷通訊!哥哥,我錯了!原諒我!不要恨我,哥哥……」即將被艾爾?洛森生生分開他們,凌謙不顧一切地撲向面前的凌衛。

  同一時間,一直沉默的凌涵爆發出一聲高喝,「哥哥,不要忘記我們一起立下的誓言!」

  最後一個字落地的瞬間,凌衛的身影陡然消失在房間中央。

  前撲的凌謙張開雙臂,只抱到一團冷颼颼的空氣,兩臂空蕩蕩的感覺,讓他怔了片刻,雙膝無力地跪倒在地毯上,像受傷的野獸一樣驀然仰起頭,發出極度痛苦地嘶吼。

  凌涵緊閉著雙眼。

  好一會,他才克制著快昏厥的迷離感,重新睜開眼睛,緩緩走到失控發狂的凌謙身邊,「不要這樣,凌謙。哥哥現在一定比我們還痛苦,他還等著我們去救他。為了哥哥,我們必須堅強。」

  他輕輕拍著孿生哥哥的肩膀,低聲安慰,卻在此時彷佛忽然意識到什麼,霍地抬起目光,轉頭看向右方。

  眉角猛然抽緊。

  「媽媽?」

  凌夫人站在房門處,雙手捧著一碗還在冒著熱氣的麵條,呆若木雞地怔怔站著。

  兄弟倆進來時太急著接通視頻,忘記把房門反鎖上了。

  凌謙也吃驚地站起來,和凌涵一樣走向臉色蒼白如雪的凌夫人,沙啞地說「媽媽,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聽到什麼了?」

  伸手打算接過凌夫人手裡的碗,但還沒有觸到碗的邊緣,凌夫人顫抖的雙手已經失去最後一絲力氣,滿載母親愛心的麵條連著碗一起砸向地面。

  砰!

  刺耳的破碎聲中,凌夫人的身軀軟軟倒下。

  「媽媽!媽媽!」

  「快叫醫生!媽媽暈倒了!」

  兒子們的驚呼聲,劃破原本就已充滿不安的黑色天空。

  第十七章

  走廊上明晃晃的燈光刺過來,王悅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軟禁的囚室里也有燈,但那只會發出昏暗黯淡的光芒,像老人臨死前無力的眸子,在裡面獨自待了幾天後,再被突然帶出來,行走在亮堂得令人發暈的走廊里,有一種彷佛從地底爬出來重見天日的感覺。

  只是,未必真的能重見天日。

  寂靜的走廊里沒有任何經過的人,軍靴踏在地磚上,發出冰冷而整齊的節奏。這位中森基地的最高指揮官注意到自己前後一共有六名軍人護送,臉上露出略帶滄桑的苦笑。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艾爾少將的怒火,也高估了自己對將軍的重要性。

  人生就是一場星戰,不留餘地的奮力一擊,或者一飛沖天,或者化為飛灰。

  當然,誰會甘心化為飛灰呢?

  「將軍在裡面等您。」前面的士兵在一扇門前停下,打開門向他禮貌地示意。

  王悅走進去,看見洛森將軍站在房間裡,正面對著自己。

  房門在他身後徐徐關閉。

  「長官。」王悅敬了一個禮。

  「王悅指揮官,」洛森將軍回了一個敬禮,軍人在敬禮時總是精神抖擻的,但他的眼睛帶著一絲沉重。當將軍把手垂下時,微微發福的身軀甚至給人佝僂的感覺,看得出來,他即將面對很棘手的難題,「很抱歉把你軟禁了這些天,你也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我們坐下談吧……王悅。」

  洛森將軍最後一句省略了指揮官的稱呼,直接說出了王悅的姓名,那是長官對追隨多年的下屬才使用的語氣。

  他打著手勢要王悅坐到沙發上。

  罕見的親切態度,和空氣中凝結的沉重,讓王悅的神經一下子抽緊了。

  也許預料到的不祥事即將發生!

  王悅感到心臟霍霍地幾下猛跳,深吸一口氣,把脊樑挺得筆直。

  「長官,我不需要坐下。我更希望可以站著和您對話。」王悅說,「我是一個軍人,不管您即將告訴我的是什麼,我相信自己絕不會嚇到腿軟。」

  這句鏗鏘有力的話,使洛森將軍用心地打量了他兩眼。

  內心的遺憾更強烈了。

  有能力,有耐性,有野心。

  很好的部下。

  可是,相比起王悅來,家族更不能失去艾爾……

  「你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軍人,王悅。」

  「我相信自己是的,長官。」

  「如果不是沒有辦法,我絕不願意親口對你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洛森將軍頓了頓,沉痛地說,「你應該明白,凌衛在中森基地出現意外,這件事引起整個聯邦的震動,作為基地總指揮官,你要負重要責任。」

  「我明白,長官。」

  「為了給軍部,給聯邦關注此事的億萬民眾一個交代,必須怎麼做,你想過嗎?」

  對面的軍人臉色猛然變得有些蒼白,可他很快恢復了原狀。

  「是的,長官,我想過。」王悅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低沉地說,「我只能用自己的性命來對大家交代了,是嗎?將軍。」

  洛森將軍沉吟後,嘆著氣說,「恐怕只能如此。」

  房間迎來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死亡和星塵的味道彷佛攪拌在一塊,在空氣中膠著,應該激動的心情,卻不可思議地平靜。

  那是,壓抑著心臟血液流動的,墓碑般的平靜。

  洛森將軍再度感到惋惜,王悅比他想像中的更難得,能直面死亡,尤其是不公平的死亡,這是軍人極為罕見的優秀品質。

  表現比威漢好很多。

  威漢也是洛森家族的忠誠擁護者,當威漢聽見自己要被捨棄時,他完全崩潰了,憤怒、咆哮、亂吼亂砸,甚至當面辱罵洛森將軍過橋抽板。

  衛兵在失去理智的威漢攻擊洛森將軍之前,把他打暈拖出了房間。

  其實,洛森將軍可以體諒威漢的心情。

  這些人為洛森家族獻出了一切,很快連性命都要獻出去了,洛森將軍有足夠的寬容心原諒威漢的所作所為。

  不過,像王悅這樣冷靜的,比威漢更能得到洛森將軍的欣賞。

  王悅的態度,甚至讓將軍心裡泛起一絲尊敬,他甚至說出了本來沒有必要說的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非常難過。」

  「不必難過,也不用感到抱歉,長官。」王悅試圖讓表情顯得輕鬆一點,但他的笑容畢竟是苦澀而僵硬的,「我一直很努力的……踏上一個接一個的台階,其實,我心裡也明白,不管再怎麼努力,如果沒有您的賞識,我這輩子也不可能成為一個軍事基地的總指揮官。」

  他看了洛森將軍一眼。

  眼眸里,確實有感激的光芒。

  「基地的總指揮官,估計是我人生最輝煌的高度了,雖然我還想再努力一點,不過……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現實又殘酷的,我也不期望它會像童話一樣,給我一個美好的結局。」

  「我,王悅,當了這麼多年的軍人,在戰場上見過無數死亡,我很清楚死亡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著令人窒息的死亡,王悅的聲音在一開始顯得低沉,沙啞,但隨著時間的過去,他的語調慢慢變得如談心般自如起來。

  這些言語,與其說是對洛森將軍,倒更像是他對自己命運的一種對話。

  「軍部的鬥爭很殘酷,我是自願捲入這種殘酷的鬥爭中的,因為我總想試試自己可以站得有多高,總希望再進一步。現在,只不過是我在複雜的鬥爭中失敗了,最終付出代價而已。」

  「我很明白,您既然親自召見我,親口對我說出決定,那麼,您一定是經過仔細衡量的。也就是說,那我的命運已經註定。」

  「就算我不甘心地大吵大鬧,或者做出徒勞無用的激烈行為,結局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那麼,我何必做出不必要的醜態呢?」

  「可是,將軍,」王悅忽然停了下來,看向洛森將軍。

  深深的一眼。

  然後,低聲問,「看在我要為您和您的家族付出生命的份上,請您對我直言相告,我在中森基地上下令對凌衛用刑,是錯誤的決定嗎?」

  洛森將軍嘆了一口氣。

  他沒有迴避王悅的目光。

  他不想說謊。

  將軍也好,指揮官也好;顯赫的世族也好,卑微的平民也好;他和王悅,都是軍人。

  都有軍人的尊嚴。

  「在中森基地上,你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當時是我在場,我會下和你一樣的命令。」將軍一字一頓地,嚴肅地回答。

  王悅臉頰抽動,緩緩地,露出一個微笑。

  剛才他也在笑,但那是充滿無奈的苦澀笑容,現在,這是真正的微笑,一個指揮官對自己所做的決定,被認可而欣慰的微笑。

  「我可以提兩個要求嗎?長官。就當是我為洛森家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報酬。」

  「什麼要求?」

  「我是軍人,我還是想死在戰場上。」

  「這個可以做到。另一個要求呢?」

  「我的堂弟,長官,您應該還記得吧,他叫王鏡。」提起這個名字,王悅的眼中閃過微小的火花,「他想為您的家族效力,卻在鎮帝軍校的特殊考試前被人用陰險手段逐出軍校。我請求您,讓他重新成為一名軍人。」

  「王鏡?」洛森將軍在腦中搜索了片刻,才找到對那個年輕人模糊的印象。

  軍部有嚴格的制度,要把被軍校開除的學生重新帶入軍隊,洗清履歷上的污點,需要做一系列繁瑣的處理工作。

  下屬託孤的這種濫事,通常也不會麻煩到將軍本人。

  但是王悅面對死亡的鎮定令他動容,對待忠誠勇毅之人,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洛森將軍也給予對方應得的一分敬重。

  「這件事,我答應你。」

  「謝謝你,長官。」王悅對著洛森將軍,雙腿合攏,筆挺地,認真地,敬了一個禮。

  對話就此結束。

  沒有多餘的話說了,軍人的生存和死亡,都應該用軍人的方式表達。

  王悅明白自己被洛森將軍當成了犧牲品。

  他做了正確的決定,保全了洛森家族的臉面,扭轉了對洛森家族不利的局勢,但卻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方向是更高的位置,可惜一腳踏空,即將跌入最深的深淵。

  這又有什麼呢?

  他們所生存的時代,原本就是一個充滿犧牲品的時代。

  如果不能踏著別人的肩膀上,那麼,就讓後來者,踏著他的肩膀往上攀登吧。

  王悅告別洛森將軍,從房間裡出來,再次在六名士兵的護衛下,經過漫長而燈光刺目的走廊,回到他那間昏暗的軟禁單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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