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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衛逼迫自己做著不可能做到的事,他要精準的拿捏,既要壓抑自己的意識,卻又不能徹底消散,宛如踮起腳尖在懸崖之間的鋼絲上,偏向任何一方,都會跌入萬劫不復之地。

  他必須跳一場驚心動魄的生命舞蹈。

  在尖銳的玻璃碎上,光裸雙腳,跳出最難、最精彩的舞。

  來吧,衛霆。

  我不再壓制你。

  我將把你從最深的深淵底下,釋放出來。

  為了我所愛的人,我要主動沉進這最冰冷的湖底,如同懂水性的人把頭埋入水中,生生讓自己窒息。

  衛霆,希望你記住,這並不意味著妥協。

  這將永遠是一場,無所不用其極的戰鬥。

  以愛為名,今天,我不再壓制你。

  我壓制,我自己……

  艾爾。洛森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屏幕。

  滿腔激動沸騰到頂點,在熾熱處凝滯,卻透過啡色眼眸化成極端的冷靜

  回來了。

  他要回來了。

  那時,被冰凍的虛無、午夜夢回的悵然、追憶的噬心悔恨,都將不值一提。

  艾爾注視著,看著曲線微妙地移動,像描畫著他難以形容的人生。

  米娜就站在他身邊。

  她也許無法完全體會艾爾的心情,但她,和艾爾同樣沉默,嚴肅。

  時間一點點過去,培養艙中的人從掙扎撞動到沒有任何動靜,培養艙外,一高一矮,兩道矗立如雕像的身影。

  連空氣也靜默著。

  等待著屏幕上,一位將軍之子曾經來不及握緊的幸福,正由點而線,以玄妙的弧度,慢慢成形。

  當它呈現完整形態的剎那,艾爾的脊背驀然輕顫。

  「逆動回波。」一直憋在肺里的一口長氣,終於吐了出來。

  培養艙上蓋開啟。

  艾爾把他橫抱在懷裡,目光如看見分離多年,今天終於從遠方歸來,出現在家門外的愛人。

  「衛霆?衛霆?」不顧培養液的黏稠,親著他的額頭、唇角、鼻樑。

  「嗯……」疲倦,虛弱地呻吟。

  懷裡的人,大夢方醒般的,半閉著眼,脖子輕輕動了動。

  「艾爾?」彷佛是夢囈,卻聽得出來,那是凌衛絕叫不出的熟稔語氣。

  「是!是我!」

  「我又冷又餓。」

  「我立即帶你去治療室,你渾身是培養液,需要換衣服。是的,你身體太虛弱了。」艾爾履行好情人的責任,立即把衛霆抱出房間,大步朝治療室方向走去。

  在他身後,是被遺忘的,一臉苦澀的米娜。

  「睡覺……」走廊上,躺在艾爾懷裡的衛霆發出一聲模糊的嘟囔。

  「什麼?衛霆,你再說一遍,還有哪裡不舒服?」

  一邊急著向治療室邁步,一邊低頭把耳朵靠近那張漂亮的淡色薄唇,好不容易,艾爾才聽清楚了這終於回到身邊的寶貝在說什麼。

  睡覺的時候,給我當抱枕。

  同一時間,遙遠的常勝星上,聯邦艦隊發出令天地變色的轟鳴,浩浩蕩蕩地駛向大氣層。

  隊伍的最前端,是深黑色艦身的「承雲號」。

  凌夫人抬頭仰望啟程的艦隊,臂彎間空空如也。

  她的兒子已經離開她的懷抱,登上了艦艇。

  一切彷佛都正在離她的生命而去,她能留下的,只有那條正被她緊緊攥在掌心的,凌謙送給她的項鍊,還有無盡的失望和痛心。

  為什麼?

  為什麼你沒有出現?

  你答應過,會盡力而為。

  可,在我最盼望你的時候,你卻無動於衷。

  你明明手握著勝利的鑰匙,眼看著你爸爸和弟弟要離開了,要在戰場上流血,你卻連面都不露……

  連一面,都不肯露!

  第十九章

  正值秋季的水楊星,楓葉的顏色加深了。

  凌承雲的艦隊已經離開常勝星半個多月,傳回來的軍情,表示他們已經抵達白塔星,將在那裡進行一次大規模的能源補充。

  艾爾。洛森負責前線資源總調度,本應該在常勝星忙碌,但他向軍部打了報告,以生病為由把工作全部搬回了洛森莊園。

  他怎麼可能離開洛森莊園?

  這裡有他的愛。

  這裡有衛霆,有他們復活的人生。

  莊園裡的傭人們和警衛們都發覺到艾爾少將的變化,雖然現在是秋天,但春天的種子在他身上提早發芽了。

  他的笑容更加迷人,神采更加飛揚,俊偉臉龐無時無刻不流露著一種令人羨慕的自信和滿足。

  「少將是不是戀愛了呀?」

  「從前看他雖然年輕,但總是給人太老成的感覺,現在就真的像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了。」

  是的。

  是的!

  艾爾享受著他生命中苦盡甘來的,幸福得令人感激涕零的每一秒。

  衛霆回來了,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每天睜開眼,這隻曾經驍勇善戰的小貓就跳進他的眼底,大模大樣地枕著他的手臂,睡得又香又甜。

  美中不足的是,衛霆太虛弱了。

  頭幾天,艾爾認為那是因為他曾經被關進培養艙中折磨了多日,導致體質上的虛弱。洛森莊園裡本來就有各種昂貴的治療儀器,現在,更多先進的,只有特權人物才能弄到的醫療設備被源源不斷地運進來,用在衛霆身上。

  甚至一度使用再生治療儀。

  雖說不是沒有效果,身體的傷口也全部癒合了,但衛霆還是下不了床。

  艾爾又內疚又心疼,為了讓衛霆出現,他對凌衛使了很多狠招,恐怕這同時也嚴重傷害了衛霆的身體。

  「不是那麼回事。」衛霆豁達地說,「身體早就恢復了大半,可惜我的腦力不夠。」

  他勉強舉起食指,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指指。

  「就像一台機器,每個部件都沒事,就是少了高能源石,開動不起來。」

  說完,他對艾爾使個眼色。

  對他這些小習慣了如指掌的艾爾,立即把肩膀挨過來,免費提供人肉靠墊。

  「又困了嗎?」艾爾發現他的眼睛又半閉起來。

  有點心疼。

  因為沒有足夠的精神,衛霆的黑眸總是蒙上一層病懨懨的疲倦。

  當然,不管怎樣的衛霆,都是艾爾最心愛的衛霆。

  但是,仍是感到心疼。

  「睡吧。」

  「不想睡,已經睡了一整天了。」

  「不是覺得累嗎?」

  「不想睡。」倦倦的,沒有多少力氣地靠在艾爾肩膀上,卻還是從前那倔強的衛霆。還以熟到不能再熟的隨意態度,對艾爾提要求,「艾爾,說點什麼。」

  「說什麼?」

  「隨便。只想聽聽你的聲音。」

  一絲不安在艾爾心裡掠過。

  他轉動視線,掃過懷裡的人,衛霆面容恬然,彷佛英俊的精靈在熟睡,只有偶爾濃密睫毛那麼一顫,才讓人明白,他是醒著的。

  「我記得你從前也是很能睡的,每次到我的房間,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往床上倒,要不然就是占據沙發。有一次連軍靴都沒脫,把我的床單蹭得到處都是灰。」

  「打完仗當然很累,睡覺是第一要務。沒脫軍靴那次,我之前單槍匹馬擊落了十二台帝國的微型戰機。」

  「嗯,是米達爾側區遭遇戰,你不但擊落了十二台帝國微型戰機,還繳獲了兩艘機動艦。」

  「這種小戰役,難為你也記得。」

  艾爾挑起他的下巴,在誘人的唇上深深吻著,「怎麼可能不記得?別忘了,當時是誰在遙遠的萊亞星給你提供了米達爾側區的最新探測圖。」

  衛霆被他輕輕撓著喉嚨,像愜意的貓一樣把頭高高仰起,但又皺著眉警告,「什麼時候開始,你有權力對我想親就親了?」

  「親?你是說吻嗎?像這樣?」

  又是一個深深的,纏綿的吻。

  舌尖和舌尖的接觸,細微的愉悅電流竄過。

  「記得在萊亞星,我們第一次接吻嗎?」艾爾微笑著說,「記得你當時說過什麼嗎?」

  衛霆眯著眼睛,想了想,蒼白臉頰忽然逸出一絲淡紅,故作鎮定地說,「咳,那種話,沒必要當軍事情報一樣鄭重地記這麼久。」

  「這比軍事情報重要多了。」艾爾開心地大笑,胸膛幸福的震動傳遞到衛霆身上。

  那一天,他們在露台下第一次接吻。

  衛霆在離開前,對艾爾說——下次見面的時候,我要向你討教接吻的方法。

  但誰也沒想到,下次見面,竟是那麼慘烈悽厲的一幕。

  在軍部的內部審問科,終於得到消息日夜兼程趕來的艾爾,和受到酷刑和凌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衛霆。

  許下美好願望的下次見面,沒有期待的接吻。

  只有一顆子彈。

  一顆打穿衛霆頭顱的子彈!

  堅強如艾爾和衛霆,也沒有勇氣重提那血色瀰漫,一切分崩離析的一刻。

  那是生命中一道猙獰裂口,沒有言語可以形容,

  艾爾做了一個深呼吸,緊緊抱住懷裡的愛人,生恐他轉眼消失於看不見摸不著的過往,和那些逝去時光一樣,不見了蹤跡。

  他們,用體溫溫暖著彼此。

  「不知道我那些戰友們過得怎麼樣。」

  「柳橋早就戰死了,韓寧斷了一條腿,退役了。伍德還是在繼續打仗,他現在是萊科米克基地的總指揮官。」

  「嗯,伍德的情況我了解一點。」

  「你了解?」

  「凌衛和伍德打過交道,我能聽到和看到,就像看著通訊器的屏幕卻不能做出回應,可惜是單向通話。不然,我也可以和伍德聊上幾句。」

  「你真的……可以聽到和看到?那感覺呢?」

  「當然也有。」

  艾爾忽然笑得帶了一絲邪惡,「這麼說我的猜測是對的。就算你沒有控制這個身體,但是我之前對你的撫摸和親吻,你都能感覺到?感覺還行嗎?沒有讓你太不舒服吧?」

  「咳!」衛霆大聲地咳嗽。

  艾爾的心被滿足漲得滿滿的。

  還是這個習慣。

  遇到尷尬的事,就裝模作樣的咳嗽。

  聯邦百戰百勝的驍將,只會在他面前,才露出這最質樸可愛的一面。

  「這是很不舒服的意思嗎?那我道歉,以後沒有你的許可,我不會隨便對你動手動腳。」

  「用不著假惺惺,從前我還以為你是很正經的人,現在算是明白了。」如果有力氣,衛霆會毫不客氣地給艾爾的俊臉來一拳,「除了撫摸和親吻,你難道沒有做更過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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