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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謙准將,你一向有影響病人恢復的前科。劣跡斑斑,罄竹難書。」

  麥克說的前科,當然就是指前一位病人,凌衛指揮官,養傷期間發生的事了。

  凌謙知道他在指什麼。

  那時候剛剛取得正T極一號戰役勝利,兄弟叄人在歸途中意氣風發,樂趣無窮,既要照顧哥哥受傷的身體,又要照顧哥哥空虛寂寞的蜜穴,真的難度不小。

  不過難度越大,勝利感越大。

  熟悉幾次後,孿生子越做越順暢了,很快培養出抱哥哥的默契,可以用各種體位做,還保證不會壓到哥哥任何一處傷口。

  甜蜜的回憶讓凌謙嘴角不禁逸出一絲眷戀的微笑,語氣緩和下來。

  「哎,你的脾氣還是這麼臭啊。是誰把你從新凌衛號的軍醫崗位調到這破醫院來的?」

  「我還是新凌衛號的專屬軍醫,這次只是臨時任務,到這裡負責凌涵少將的傷情。凌承雲將軍下的命令。」

  是爸爸?

  這也說得過去。

  凌謙點了點頭。

  他重新坐回椅子,看著麥克站在病床前為凌涵做檢查。

  「麥克,想問你一件事。這個,可能和醫學有點關係,醫生應該會比較懂。」

  「什麼事?」

  「你應該知道吧?我和凌涵是孿生子。一直以來,我們都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可是現在忽然有點改變……」

  「什麼樣的改變?」

  「我感覺不到他了。」凌謙面上吊兒郎當地翹著二郎腿,眼底卻掩不住擔心,「這個,會不會意味著他有可能腦死亡了?」

  「不可能,我一直在監測他的腦電波。他是還沒有甦醒,不過這和腦死亡完全是兩回事。」

  「那為什麼我會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呢?」

  「誰知道?孿生子的感應本來就還沒有一套人人信服的說法,所謂的孿生子生命關聯理論,也只適用於一部分孿生子。人體科學博大精深,研究到最精微處,可能仍然是一個概率問題。」麥克回過頭望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說,「也許你們的感應,在某種極端的情況下被切斷了。」

  「什麼是極端的情況?」

  「什麼都有可能,忽然昏迷啊,生離死別啊,極度的痛苦啊……等等。」

  凌謙的眼皮跳了跳。

  他想起駕駛微型戰機時,驟然鋪天蓋地而來的巨痛。

  彷佛凌涵一瞬間被五馬分屍,而自己則被殃及池魚。

  「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圖書館找一本《靈魂分割》看看,是我一位朋友寫的,裡面有涉及到孿生子之間微妙感應的建立和切割。不過只是涉及,其實這本書主要研究複製人之間的感應。」

  「複製人之間也會有感應?」

  因為凌衛的特殊身份,凌謙不由自主地關注這方面的話題。

  「也不是百分百,只是偶然現象。用同一組DNA培育出來的複製人,有感應的機率會大一點……」

  通訊器的低鳴,打斷了麥克的話。

  凌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臉上掠過一絲驚訝。

  他馬上站起來,走到僻靜的地方接通通訊器。

  「爸爸?」

  「凌涵現在怎麼樣了?」

  「還沒有醒。」

  「在他甦醒之前,陪著他。」

  「我會的。」凌謙毫不遲疑地回答。

  凌承雲沉吟片刻,「我說的,是寸步不離的陪伴。在你弟弟沒有醒過來之前,不,在沒有我的許可之前,什麼都不許做。」

  「爸爸?!」

  「以為洛森莊園的事情我不知道嗎?你這個魯莽的蠢材!」凌承雲嚴厲地訓斥,「我為了你們,在軍部嘔心瀝血,你卻趁著我不注意,去做如此愚蠢的事!從現在開始,取消你自由行動的權力,給我待在病床前。我派去的警衛隊現在應該到了,如果你不服從命令,他們會立即把你關進禁閉室。」

  「不!你不可以這麼做!那哥哥怎麼辦?我們正在想辦法把哥哥救出來。」凌謙幾乎跳起來,俊臉猙獰。

  「混帳!如果你有個叄長兩短,你媽媽怎麼辦?你要她為你傷心至死嗎?不孝子!守在凌涵的病床前,這是命令,否則軍法處置。」

  說完,凌承雲掛斷了通訊。

  凌謙失魂落魄地站著,彷佛被強電流擊中一樣,猛地轉身,像要逃出羅網的虎豹般矯健地朝房門衝去。

  一口氣扭開房門。

  驀地怔住。

  門外站著一隊荷槍實彈的警衛兵,軍裝右胸的名牌旁,扣著凌字樣的銀章。

  凌承雲的嫡系警衛!

  凌謙的臉色,變得如死灰般難看。

  第十二章

  好沉重。

  好窒息。

  好……絕望……

  洛森莊園的地下室里,透明冰冷的培養艙懸空放置在中間。

  囚禁在裡面的人彷佛死去了,久久地不動彈,但偶爾一剎,又會像在地獄被煉火灼燒的悽厲怨魂般,瘋狂地往生命水晶製成的囚籠里一撞,發出輕微的咚一聲。

  此時,如果有人貼近,透過培養艙往裡面看,也許會驚訝地發現,裡面的人甚至還存在著一定的意識。

  不知道在堅持什麼。

  烏黑的眸子在培養液中半睜著,已經失去了焦距。

  被囚禁在極為窄小的培養艙里,被混合著複製人血液的培養液淹沒,一切,失去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

  凌衛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從天地初開之際,就一直被關在這毫無生機的地方。

  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誰把他關在這裡的?

  自己……是誰?

  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想起來,在剛剛被關進來的時候,他明明記得的,恐懼像龍捲風一樣捲起他的身體,把他丟到冰冷狹窄的地獄裡,在這個地方他連簡單的翻身都做不到,但他確實記得,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和人……

  他努力地想回憶,但腦子痛成了一團血漿。

  記憶是被宇宙沙暴洗禮後的第五空間,狂亂無序,到處是吞噬人的風窩,找不到任何一艘殘存的艦艇。

  可是,他知道,曾經有一艘對他來說最重要的艦艇,存在過。

  咚。

  凌衛把脖子往一邊側,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再一次撞向堅硬的培養艙。

  他已經陷入渾噩,並不能清楚地思考逃跑的事情。

  只是下意識地,保持了抗拒的本能

  咚。

  咚!

  隔很久一段時間,他才能找到一絲力氣,讓他撞培養艙一下。

  氧氣不多,肺部彷佛受著炙烤,不曾有片刻停止。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

  只有,緩慢、無助地窒息。

  他已經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甚至身體,只有在撞向培養艙的那一刻,插在後頸的針會因為受到震動而放出令人痛不欲生的電流。

  但那並沒有什麼。

  被電擊的劇痛,反而可以幫他保持僅存的一點清醒。

  所以他一下、一下、一下……地撞著。

  離開這裡。

  要離開這裡!

  放了我!

  救救我……

  從鼻子插入的透明管,不僅僅供應氧氣,也供應身體所需的其他營養,這是聯邦生物科技的傑作,看似膠質的醫療管,其實由有機生物成分製造,從鼻腔進入,按照程序自動生長,附著於毛細血管,千絲萬縷地蔓延到複製人體內。

  如榕樹數不盡的根系,潛入血肉,纏繞每一個重要器官,無情地供應、控制、覆蓋。

  沒有人可以聽見他的求救,沒有人看見他的絕望,完全被機器支配的恐懼。

  即使是混沌痴暈的凌衛,也因為這種天性中最無法抵抗的恐懼,而痛苦得發抖。

  被重創的意識在虛空中沉浮,就在快放棄的時候,一種危險的感覺衝擊了他。

  意識……

  另一個意識!

  在莫名之處有另一個意識蠢蠢欲動,像被壓在深水下多年的體弱怪魚,正竭力往上游,企圖把頭伸出海面。

  它衝上去了!就在頃刻之間!

  占有了這具虛弱的身體。

  烏黑渙散的眸子,猛然掠過一絲驚喜的亮光。

  但……

  不!這不是你的!這身體不是你的!

  奄奄一息的凌衛嘶啞大叫,走開!走開!走開!

  這是我的人生,我的身體!我不要死去!我要活下去!

  我答應過人,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我似乎,答應過誰……

  正在沉沒的凌衛,攢盡最後一點力量,奮力衝上水面,和那同樣虛弱的意識搏鬥,撕咬。他依然渾渾噩噩,依然脆弱絕望,但他憑著生命最本能的求生欲瘋狂地廝殺。

  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我答應過,曾經答應過……

  艾爾站在地下室里,無聲地看著眼前的培養艙。

  從它那裡,艾爾嗅到滿滿的絕望。

  艙里的人麻木的,但仍不甘地抗爭著,每隔幾分鐘,他就可以聽見極為輕微的一聲。

  咚。

  咚。

  咚……

  凌衛,就關在這個連翻身都不能的地方。

  艾爾在心底長嘆。

  甦醒那一天,他曾經以衛霆的英靈發誓,為了讓衛霆重生,他將不擇手段,做盡世人不齒之事。

  不擇手段……

  凌衛,你為什麼,就不可以放棄呢?為什麼要自討苦吃?

  我知道你繼承了衛霆的決策力,但是,我不知道,你也繼承了衛霆的執著。

  你,不應該這樣。

  「你還是出去吧。」米娜站在控制台前,觀察著數據,眼角餘光卻沒有離開過艾爾,「雖然是個複製人,但他長著衛霆的臉。看見他被這樣折磨,你也會感到痛苦吧。」

  「你說過,只要把他關進培養艙,不到叄天,他就會崩潰。」

  「對一般人來說,不到叄個小時,就會崩潰。」

  「可現在已經超過叄天了。」艾爾沉聲說,「他的各項生命指數都在下降。他已經離開培養艙將近二十年,忽然把他重新放進培養艙,身體根本承受不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死在裡面。」

  「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只能堅持到底。」

  咚。

  又一下輕輕的撞擊,輕得幾乎聽不見。

  艾爾遏住不忍的念頭,冷冷地把視線從培養艙上移開。

  「米娜,你真的,希望衛霆重生嗎?」艾爾用一種具有穿透力的,低沉的聲音問。

  正在記錄數據的米娜,拿電子筆的手腕忽然停了停,然後繼續迅速地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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