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鹿丹放下手中的書,直視鳳鳴,柔聲問:「鹿丹可以自由出宮嗎?」

  「當然可以。」

  「這事……鳴王還是先問問大王再說吧。」

  鳳鳴愕然:「什麼?」

  鹿丹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重又拿起書來,精心閱讀,口中道:「不能出去,就這樣看看書也挺好。鳴王請恕鹿丹無禮,今日實在沒有長談的興致。」他姿態文雅,清逸溫和,竟令人無從責怪。

  鳳鳴訕訕站起來:「此事一定是誤會,我去問清楚。」

  回去途中隨手招來一名侍衛問:「大王朝會散了嗎?」

  侍衛答道:「還沒有,好像還要談好一陣子。」

  「那把容虎叫來。」鳳鳴駐地想了想,才回去住所。

  不一會,容虎來了,進門就問:「鳴王使喚侍衛叫我,是出了什麼事嗎?」

  鳳鳴跳起來問:「鹿丹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能出王宮嗎?你管著宮內的侍衛,大王是怎麼吩咐的?」

  「鹿丹?他連太子殿都不能出,大王特意吩咐的,要我們把他看緊。」

  鳳鳴皺眉道:「這是幹什麼?」

  容虎顯然早就知道了,不以為然地笑道:「鳴王不知道嗎?自從鹿丹入境,大王就一直派人從旁監視。他是東凡舉足輕重的國師,又是東凡王心坎上的人,為了把他騙來,可花了大王不少心思。」

  鳳鳴早覺得容恬在這事上行為詭異,他要不是回信給東凡王的時候言語曖昧,暗示願意借糧,鹿丹怎麼會千里迢迢而來。一股計謀的味道撲到鼻尖。

  容虎話音剛落地,鳳鳴已經跨出門口:「我去問容恬這是怎麼回事?」

  匆匆走到中途,正巧容恬回來,笑著道:「今天怎麼特意過來接我?」十幾名陪同在容恬身後的大臣紛紛向鳳鳴行禮。

  鳳鳴見人多,也不好立即發作,朝容恬打個眼色,壓低聲音:「回去有事問你。」

  扯著容恬回到房中,拿出興師問罪的姿態道:「你到底對鹿丹搞什麼鬼?為什麼把人家誘騙過來,又藉故軟禁?」

  容恬悠然瞥他一眼:「鳴王這是為鹿丹打抱不平,還是懷疑本王看上鹿丹而大吃飛醋?」一把接住鳳鳴甩過來的拳頭,哈哈笑起來:「本來還打算再讓鹿丹多嘗幾天軟禁的滋味,他竟然懂得往你身上打主意,算了。」喚了一個侍衛進來,吩咐道:「請東凡國師來。」

  過不了多久,鹿丹入門。向容恬盈盈行禮後,朝鳳鳴感激的一瞥。

  「國師請坐,連日來本王事忙,多有怠慢。」三人分位坐下,容恬含笑看著鹿丹:「本王昨日令負責掌管糧庫的官員算了一下,國師要求的數目雖然有點勉強,不過若西雷省著點,還是可以借足夠的糧食給東凡度過難關的。」

  「多謝大王。」鹿丹面無喜色,稍欠了欠身,似乎在等容恬把話說完。

  果然,容恬又道:「不過本王做事喜歡有來有往,糧食嘛,當然不能白借給東凡。」

  「只要可以讓東凡百姓度過寒冬,我王願意盡獻宮內寶物,」鹿丹挺直腰杆坐著,頓了頓,又道:「除了天地環。」

  容恬的唇角,忽然逸出一絲令人心驚膽戰的淺笑。

  鳳鳴看在眼裡,問鹿丹道:「天地環是什麼?」

  鹿丹對鳳鳴的態度很好,微微笑道:「那是敝國鎮國之寶,蘊著天地中奇妙而龐大的力量,被王族世代奉於王宮深處的天地殿內。」

  鳳鳴眉頭一跳,他忽然想起一個普通中學生都聽過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以殘暴聞名的秦皇,還有機智勇敢的藺相如。那也是各國分裂的亂世,大國之主恃強凌弱,硬逼迫弱小的國家獻上國寶。

  難道容恬也在朝這個方向發展?鳳鳴一陣心寒,目光偷偷移到容恬臉上,那英俊的臉龐威嚴與日俱增,假如有一日真統一天下,越來越大的君權,會不會造就另一個秦始皇?

  「國師不要誤會,久聞天地環的奇妙,本王不過是想借來一看,絕無占有之心。」清晰的字從容恬唇中跳出。

  糟了糟了,連藉口都和故事中的差不多,鳳鳴變了臉色,轉頭看鹿丹如何應付。

  鹿丹紋絲不動,垂下濃密的睫毛,淡淡道:「天地環不是常物,恕鹿丹無法答允。既然無法借糧,請大王容鹿丹告辭離宮,早日向我家大王稟報。」

  「國師太急了,」容恬冷笑:「本王已經派人向東凡王送信,說國師要在這多住些日子。」

  氣氛緊張起來,鳳鳴暗中握拳。

  鹿丹這才抬起漂亮到不象話的眼睛,輕聲道:「鹿丹區區一個臣子,大王以為以我為人質,就可以得到天地環嗎?」

  「這個就由你們大王決定吧,國師只管好好在這裡休息。」

  兩道同樣凌冽的視線,撞在一起,擦出耀眼火花。

  「容虎。」容恬擊掌召來容虎:「護送國師回去,派人好好照顧國師的安全,不容有失。」

  容虎應諾。

  鹿丹徐徐站起來,表情不焦不躁,對鳳鳴行禮:「鹿丹去了,鳴王莫忘記鹿丹的囑託。」頭也不回的走了。

  見鹿丹背影消失,容恬輕鬆地站起來,給鳳鳴一個親切的笑容:「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誘他來了?鹿丹在手,不怕東凡王不就範,很快就有好消息來。嘿,拿一壺好酒來,再叫秋籃做幾道小菜,我今晚陪你賞月好嗎?」

  鳳鳴霍然站起來,面無表情入了內室。

  「鳳鳴?」容恬追上去,一推,裡面的門竟然被鳳鳴反鎖了。

  ◇◆◇

  鳳鳴獨自坐在漆黑的房中。秋籃等早小心翼翼來敲過好幾次門,聽不到一點回應。他倚在床邊,說不出什麼滋味,象一口氣吞了十八碗糯米飯,消化不了,又吐不出來。

  政治使他冒出冷汗。平心而論,他並不適合接觸政治。

  鳳鳴從不知道,他會和政治牽上這麼大的關係。僅僅因為他和容恬的相愛,西雷這個強大的國家的繼承人位置旁落,引起的就是一系列重大變化,這些變化將深遠地影響這個時代的歷史。

  而當他幫助容恬奪得天下後,又將怎樣改變這個世界?

  鹿丹的事,使他生出膽怯心。忽然之間,他發覺自己無法左右身邊發生的事,自由的可以是鳳鳴,卻絕不可以是鳴王。

  月上梢頭,房中沉悶得使人無法呼吸。

  他側耳聽房外動靜,沒有一絲聲響。此刻心煩意亂,只想獨自在月下散一會步。鳳鳴站起來,輕輕打開門後,身形頓時一凝。

  大廳中央的椅子上,端坐著一個高大身影,朦朧月光下印出他英偉的輪廓,卻照不清他的表情。

  鳳鳴本想轉身就回房,想了想,反而跨了出去,走到容恬面前,低聲問:「你要天地環,是為了立威,還是為了收集寶物?」

  「你生氣?」

  鳳鳴沉吟道:「恃強凌弱,你做得不對。」

  「那麼,」容恬話里聽不出一絲異常:「在鹿丹面前,你為什麼不阻止?換了是從前的你,早跳起來直言反對了。」

  「雖然你做得不對,我卻未必應該反對。」鳳鳴道:「統一天下需要不擇手段,我相信你會做得比我好。」

  「但你不高興。」容恬重重嘆氣。

  「你可以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那才是最重要的。」

  「鳳鳴,你害怕?」

  「權勢越大,血腥味就越濃。君王一個決定,就是成千上萬性命的犧牲。」

  空氣沉滯起來,默然的弦緊緊繃著。

  「天地環是自古相傳的吉祥之物,其質似玉,入手溫熱,據說裡面藏有天地間奇妙的力量,可以使擁有者免受一切巫法詛咒之害。」容恬苦笑:「容恬縱使有朝一日成為十一國之主,心裡仍有一個永遠不會變的地方,天下蒼生可以不知,只有鳳鳴,不應該忘記這點。」

  風停,弦斷。

  鳳鳴的眼淚,一滴,兩滴,砸在紫金色的地磚上。

  「我不會忘記。」

  「縱使成為十一國之主,你是我的容恬。」

  「縱使兵敗國亡,你是我的容恬。」

  「就象我,永遠都是你的鳳鳴。」

  第七章

  「身為統帥,了解地勢非常重要。據高可望敵蹤,低谷可設陷阱,狹隘曲折處利於埋伏……」翠竹林中,徐徐的講授聲忽然停了下來。容恬回過頭,看著心不在焉的學生,柔聲問:「在想什麼?」

  連問兩聲,鳳鳴英挺的眉才稍微鬆開,察覺似的抬起頭:「哦,我聽著呢。你說的地勢,我大略明白,古書里教過天時地利人和。行軍打仗,要占據有利的地形。」他舉起半跌在石桌上的書卷,「繼續說吧,師父。」

  「剛剛在想什麼?」

  「沒有。」

  厚厚的書卷被抓慣了劍的手輕而易舉從半空取了去,漫不經心扔在一旁。容恬的臉靠過來:「不願告訴我?」

  為何那深邃的眸中總無時無刻不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鳳鳴幾乎懊惱地瞥他一眼,伸一個大大的懶腰,就著坐在石凳上的姿勢,用雙臂橫抱住眼前直挺有力的腰,沉思著嘆氣:「我真不想成為你的難題。」

  「你若總把心裡的事藏起來,那可真成了我最大的難題。」認真的語氣,發出聲音的唇卻不大正經地貼上鳳鳴正露出珍珠般色澤的頸項肌膚,潤濕的舌輕輕一掃。

  帶著水氣的電流從頸上直竄脊椎下端,鳳鳴忍不住猛然顫抖。出奇地沒有責怪容恬的惡作劇,鳳鳴反而更緊地摟住容恬,深深呼吸屬於容恬的空氣,輕聲道:「你說到地勢,讓我忽然想起沼澤。大糙地上,有時候會隱藏可怕的沼澤,表面覆蓋綠糙一派平靜,可踩上去就萬劫不復。聽說陷入沼澤的人,越掙扎越往下沉。」

  容恬溫和的唇彎起弧度:「只為這個分神?我竟猜錯了你的心事不成?」

  鳳鳴露出一個到底瞞不過你的苦笑:「不知為什麼,我最近總有置身在沼澤,越陷越深的感覺。」

  「貴為人上人,也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世上有很多事,本來就是兩難。」容恬挑起鳳鳴俊美的臉,凝視著熟悉靈動的黑眸:「你見了鹿丹?」

  鳳鳴默默點頭,黯然道:「他已經兩天不進飲食。」鹿丹見到他時神態如常,只是臉色較從前略為蒼白,依舊風流灑脫,超凡脫俗。鳳鳴卻明白,他寧願把自己性命送在西雷也不肯交出天地環。

  容恬沉吟不語,拉著鳳鳴緩緩步行回房,半路上,又開口問:「他和你說了什麼?」

  鳳鳴蹙眉:「他一點怨恨都沒有,只和我說了一句話。」

  「哦?他說了什麼?」

  「他說……愛恨兩字,本來就是天地間最難解的謎。」鳳鳴想起鹿丹當時極目天際,悠然輕嘆的風姿,咬咬牙吐出心裡的話:「你利用鹿丹為人質索取天地環的把戲未必奏效。看來為了東凡,鹿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不禁偷偷瞧容恬的臉色。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