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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人證出了幾百年沒有證出的「地圖四色問題」,但我一點不佩服,因為他們用了一架每秒鐘運算上億次的巨型機。我要是有上億美元,也會買台巨型機。還有人驗證了對於小於100的N和小於10的6次方之x、y、z,費爾馬定理均成立,但我也不佩服,因為也是用計算機做的。這算什麼?顯然你有計算機。我佩服衛公,他只用了手指頭,木頭棍(籌算法)就證出了費爾馬定理;要知道在隋朝末年紙可不便宜,所以用了筆算也算是仗著財大欺人。根據這個道理,我們隨時準備受人欺騙而死,因為我們都會騙人,只要你騙得公平,不要仗著財勢欺人。但是這回衛公沒有受騙,那個兌匯的人從後面出來,滿臉的不高興,惡聲惡氣地說:匯票是真的。算你小子走運。拿傢伙罷。衛公遞進去一個包袱皮,那人胡亂包了五十兩銀子扔出來,喝道:滾罷。你怎麼還不滾?衛公伸著脖子說:勞駕,給我開開鎖。衛公兌匯票的事就是這樣。這件事的意義是說明了衛公原來很本分,最起碼他樂意被別人鎖上。

  二

  衛公兌完了匯票從郵局裡出來時,脖子上還有冷冰冰、沉甸甸的感覺。無論誰被人像狗一樣拴了一次都會有一種屈辱的感覺,但是走到陽光里心情就好了。李靖當時還年輕,不會長久地為這些事而不痛快,只有到了中年才會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像狗一樣被人拴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意思,不如早死——就此犯了精神崩潰。衛公有了錢,就想到酒糟鋪路的酒坊街去見他的情婦,但是他一走動起來,響起一大片雜音紛亂的腳步聲,好像自己是一隻碩大的蜈蚣,這種感覺實在是很不舒服,除了有一百三十隻腿,還有一百三十隻手,支支叉叉的很怕人。除此之外,他還像一條絛蟲一樣分了好多節,頭已經跑進了小胡同,尾上的一節還在街上劈手搶了小販的一串羊肉串。假如他驟然站住,回過頭去,就有整整一支黑衣隊伍衝到他身上來,擁著他朝前滑動,顯示了列車一樣的慣性;而當他驟然起步飛跑時,就好像被拉長了一樣;而且不管他到了哪裡都是雞飛狗跳。李衛公討厭這種感覺,就回家了。

  進了他那間小糙房,把門關上,但是依然割不斷對身後那支隊伍的感覺,它就像一條大蛇一樣把小糙房圍了起來,再過了一會,四面牆外都響起了灑水聲。這是因為那些公差對李靖十分仇恨,就在他牆角下撤尿。不消說,這對他的房子是有損害的。這是因為它在一個死胡同的盡頭,趕牛車進城的鄉巴佬賣了柴糙之後,就把牛圈在這裡,自己去逛大街。而那些牛缺少鹽分,就把尿濕了的牆土啃去。久而久之,四面牆的牆腳都被掏空了,假如不是衛公在裡面用繩子捆住,那四堵牆早就朝外倒掉了。就是這樣,四堵牆的接fèng處也有一尺多寬了,不但鳥能飛進來,貓狗能溜進來,連人都可以擠進來了。這就是別人在他牆下尿尿的害處,但是也有一點好處,就是自從有人尿尿了以後,土牆的裡面就會結出一層白霜來,這種東西就是土硝,有多種用處:首先,可以當鹽用,但是吃這種鹽就和喝尿沒什麼區別了;其次,和糙木灰混合,溶解後再結晶,就可以得到硝石,用這種東西可以造爆竹。假如不是每個月已經有了五十兩銀子的收入,從人家尿在他牆外的尿里倒能得到一些收入。衛公躺在床上,看著小胡同里的景色,聞著透過了牆土滲進來的尿騷味(這種味道使他的房子裡簡直不能睜眼),自言自語道:這算個人住的地方嗎?這種感覺就像我對我自己住處的感慨一樣。

  我和一個姓孫的女人住在一套房子裡,她既不是我老婆,也不是我的情婦,而是我鄰居。這種居住方式不叫同居,而叫合居。她在黑暗的過廳里放滿了高跟鞋,每次我回家都要踢在鞋上,這時候她就在自己房裡尖叫一聲:我的鞋和你有什麼仇?她還在衛生間裡晾滿了內衣,使我不敢把朋友帶回家來,因為他們都知道我是個光棍漢。一旦她點少了一件,就敲我的門說是給我拿走了,好像我是個yín物狂一樣。照我看她的內衣根本就沒什麼收藏價值,因為她趣味很低。除此之外,她還不定時不定點的叫囂說自己要洗澡,讓我有尿先尿。自從我滿了三歲,還沒有人命令我撤尿。這時候我正在想費爾馬定理怎麼證,聽了這種聲音簡直要發瘋。根據史籍記載,李衛公可以一面和李二娘做愛,一面想數學題。這種能力實在非我所能及。他有一心二用,乃至三用四用七用八用之能。因此我認為他在一顆大腦袋裡盛了好多個小腦子,如果把他的腦殼切開,所見就如把一個石榴切開一樣。他可以用一顆腦子和李二娘做愛,用其它的腦子想數學題。不過這個腦子是哪一個卻不是他自己能夠控制的,所以幹著幹著臉就朝右歪去,右眼角朝下垂,右邊的嘴角也流出涎水,這就是說,右邊的腦子在起作用。過了一會,同樣的情形又出現在左面,這是左邊的腦子在起作用——這都不要緊。可怕的是他想著想著就想到後腦勺上去,這時候他怒髮衝冠,雙目翻白,手腳都朝後伸,好像是發了羊角瘋。這時候李二娘就伸手在他前額上敲一下,讓他前面的腦子起作用。當然,這麼一敲李衛公馬上就要變成個對眼,但對眼也比翻白眼好看。在這方面我完全贊成李二娘的意見。李二娘的皮膚很白,所以她就用黑色的床單。除此之外,她還把房間漆成黑色的,掛上了白窗簾,這間臥室就此變成了一張黑白圖片。李衛公也在這間房子裡——這種情形說明他又害死了六十四個人。

  李衛公是從下水道里溜出自己的房子的,由此我們知道了大隋朝的洛陽城裡有下水道,並且相當的寬敞,可鑽得過人。後來衛公設計長安城時,就沒給它做下水道,改用滲井——這種設備的做法是在地上打一眼井。再用磚頭瓦塊把它填上,供往其中倒髒水之用。可以想像這種井會污染井水,後來長安城裡就經常流行痢疾、霍亂等腸胃道傳染病。還有一次他往自己的臉上纏了布條,假裝一個麻風病患者,誰也沒認出他,就從胡同里溜了出來,故而後來長安城裡禁止麻風病患者往臉上纏布,大家都把爛得一塌糊塗的臉露出來,在晚上常常發生嚇死小孩子的事。李衛公也多次利用地下鐵道逃跑,因此長安城後來就不修地下鐵道,在交通繁忙的街段採用空中索道。那些索道懸在一些棋杆上,乘索道的人先爬上三丈高的杆子,把自己捆在一個套在纜繩上的竹筒上,手攀纜繩開始滑動,看上去好像在耍雜劇,但是萬一纜繩斷了從空中掉下來就會摔得像壓扁了的臭蟲,而纜繩斷掉的事時有發生。據我所知那種索道只有小伙子敢乘,而且那是一種表現勇氣的把戲,而不是一種方便的交通工具。總而言之,假如李衛公是在長安城裡犯了事,背後跟上了公差,他就再也逃不掉了。這樣也就不會害死很多人。

  監視李靖的公差們發現李衛公又跑了——這是很容易發現的,只要從牆fèng往裡看一眼就能看見——就一轟而散,各自回家和妻兒道別,安排後事等等,然後就到衙門裡去,等著被砍頭。因為他們和劊子手是同事,所以挨刀子時還不忘記在自己的脖子上抹點潤滑油,讓他砍起來方便一點。與此同時,新一班一百二十八名公差出現在酒坊街,坐在各家的屋循下黑壓壓的一大片。與此同時,李衛公一直在和李二娘做愛,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又害死了六十四個人。這些人被殺掉以後,腦袋都被送到各個城口懸掛,就在那裡爛掉,每個進城的人一定到那裡就打起傘來,以防自己頭上掉落吃腐肉的蛆,像這樣的事李衛公自己一點都不知道,他不知道這些事的原因是他一天到晚老在想數學題。假如他知道了,馬上就會精神崩潰。

  三

  李衛公在酒坊街和李二娘在一起,這條街上鋪了厚厚的一層酒糟,故而空氣里有一股極濃的醬油味,濃到了人在行進時感到阻力的程度。這條街的兩面有一些兩層的土樓,李二娘就在其中一座二層的臥室的床上。她長得相當漂亮,只不過眼角已經起了魚尾紋。和李靖做愛時,她用腿圍著李靖的腰,腳在衛公身後繞在一起,看上去像個金屬線頭;雙手按在他肩胛骨上,雖然在下面,卻顯出一種氣勢洶洶的樣子。李靖問她聽到什麼有關他的消息沒有,她說沒有。這就是說,頭頭們派人來打過招呼了。但是李靖覺得她有點不可信,這不光是因為前一天在街上看到了紅拂朝他哭,還因為他一到了李二娘家裡,李二娘就拉他上床,一本正經的干起這件事來。要是在以前,起碼要聊幾句天。據我所知,這件事還是讓它自自然然的發生比較好,要是一本正經的去干,反而不對頭。頭頭們讓她以後照樣和衛公上床,在床上聽到什麼要匯報,她就是這麼做的。這說明她片面地理解了為上面服務。

  當然,上面也不會讓她白干,每月初五她會收到一張匯票,然後前往郵局,被人像只狗一樣拴在柵欄上。順便說一句,每月初五是國家雇員發薪的日子。這一天大家領了錢,然後就各自按安排行事。比方說,李衛公領了五十兩銀子,就該老老實實地研究他的微積分,直到頭頭們研究好了拿他怎麼辦,就把他做成包子或者磚頭。李二娘領了她的二十五兩銀子,就該老老實實地和李靖做愛,直到李靖做成了包子或磚頭,頭頭們再來研究拿她怎麼辦。據我的估計,大概是要把她豎著用兩輛牛車扯成兩半,或者橫著腰斬,因為她畢竟是大逆分子李靖的姘頭。不到了真正辦起來的時候。誰也不會去想頭頭們要拿我們怎麼辦。研究過這些事以後,我覺得當頭兒實在有趣,假如有可能的話,我也想噹噹頭兒。我的鄰居小孫眼角上也起了魚尾紋,她有三十五歲了,已經離了婚。照我看她還算漂亮,對我也算和藹。有時我有些非非之想:頭頭們安排她和我住一套房子,沒準已經有了安排。然後我又想,假設他們有了這種安排,下一步又是什麼?這麼一想就毛骨悚然,寧願相信沒有這些頭兒,把我的非非之想全部打消——我還是去想我的費爾馬定理較好。因為我上過大學的數學系,現在又在大學裡工作,所以頭頭們更可能是這樣安排的。

  現在可以說說李二娘是怎麼片面的理解為上面服務的——她拿腿圈住了李靖,半閉著眼睛,嘴裡胡七亂八地嚷嚷。其實她並沒有得意到非這麼嚷嚷不可,但是她覺得還是嚷出來好。這是因為她覺得上面給了她每月二十五兩銀子,就是讓她和李靖做愛,所以應該多賣點力氣,剛剛參加工作的人總是這樣的。假如上面給到每月一百兩銀子,她就能把李靖耳膜吵破;假如上面給到一千兩銀子,她就能把李靖的每根骨頭都拆碎。假如是這樣的話,就不用拿李靖來做包子了。因為如果是拿死人來做包子,吃下去就會屙肚子,甚至會一命嗚呼,這樣李靖就又能害死半城的人了。其實上面給她錢是讓她匯報李靖說了些什麼,但她把這一條放在很不重要的地方了。她沒聽李靖說了些什麼,只顧自己亂嚷嚷。直到幹完了以後才問道:你有什麼要說的嗎?李衛公說道:你今天吃錯藥了罷?李二娘聽了勃然大怒,劈臉就抓,兩人就在床上打起來了。李衛公翻白眼時說的話對李二娘原本就深奧,不大容易記住的,這一打記得的就更少了。好在楊素本人是個數學家,看了報告之後還能明白這是一種微分方程的解法。但是李二娘為了表示自己沒有白拿上面的錢,就在報告的頭上寫道:三次達到了性高xdxcháo。楊素以為是方程右邊有一個三次方項,這樣就越攪越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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