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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領導定的性,我們在後山上幹的事,除了她像考拉那次之外,都不算案子。像我們在開荒時幹的事,只能算枝節問題。所以我沒有繼續交待下去。其實還有別的事。當時熱風正烈,陳清揚頭枕雙臂睡得很熟。我把她的衣襟完全解開了。這樣她袒露出上身,好像是故意的一樣。天又藍又亮,以致陰影里都是藍黝黝的光。忽然間我心裡一動,在她紅彤彤的身體上俯身下去。我都忘了自己幹了些什麼了。我把這事說了出來,以為陳清揚一定不記得。可是她說,「記得記得!那會兒我醒了。你在我肚臍上親了一下吧?好危險,差一點愛上你。」

  陳清揚說,當時她剛好醒來,看見我那顆亂蓬蓬的頭正在她肚子上,然後肚臍上輕柔的一觸。那一刻她也不能自持。但是她還是假裝睡著,看我還要幹什麼。可是我什麼都沒幹,抬起頭來往四下看看,就走開了。

  我寫的交待材料里說,那天夜裡,我們離開後山,向做案現場進發,背上背了很多罈罈罐罐,計劃是到南邊山里定居。那邊土地肥沃,公路兩邊就是一人深的糙。不像十五隊後山,糙只有半尺高。那天夜裡有月亮,我們還走了一段公路,所以到天明將起霧時,已經走了二十公里,上了南面的山。具體的說,到了章風寨南面的糙地上,再走就是森林。我們在一棵大青樹下露營,揀了兩塊干牛糞生了一堆火,在地上鋪了一塊塑料布。然後脫了一切衣服(衣服已經濕了),摟在一起,裹上三條毯子,滾成一個球,就睡著了。睡了一個小時就被凍醒。三重毯子都濕透了,牛糞火也滅了。樹上的水滴像傾盆大雨往下掉。空氣里漂著的水點有綠豆大小。那是在一月里,旱季最冷的幾天。山的陰面就有這麼cháo。

  陳清揚說,她醒時,聽見我在她耳邊打機關槍。上牙碰下牙,一秒鐘不只一下。而且我已經有了熱度。我一感冒就不容易好,必須打針。她就爬起來說,不行,這樣兩個人都要病。快干那事。我不肯動,說道:忍忍罷。一會兒就出太陽。後來又說:你看我幹得了嗎?案發前的情況就是這樣的。

  案發時的情形是這樣:陳清揚騎在我身上,一起一落,她背後的天上是白茫茫的霧氣。這時好像不那麼冷了,四下里傳來牛鈴聲。這地方的老傣不關牛,天一亮水牛就自己跑出來。那些牛身上拴著木製的鈴襠,走起來發出悶悶的響聲。一個龐然大物驟然出現在我們身邊,耳邊的剛毛上掛著水珠。那是一條白水牛,它側過頭來,用一隻眼睛看我們。

  白水牛的角可以做刀把,晶瑩透明很好看。可是質脆容易裂。我有一把匕首,也是白牛角把,卻一點不裂,很難得。刃的材料也好,可是被人保組收走了。後來沒事了,找他們要,卻說找不到了。還有我的獵槍,也不肯還我。人保組的老郭死乞白咧地說要買,可是只肯出五十塊錢,最後連槍帶刀,我一樣也沒要回來。

  我和陳清揚在飯店裡做案之前聊了好半天。最後她把襯衣也脫下來,還穿著裙子和皮靴。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把她的頭髮撩了起來。她的頭髮有不少白的了。

  陳清揚燙了頭。她說,以前她的頭髮好,捨不得燙。現在沒關係了。她現在當了副院長,非常忙,也不能每天洗頭。除此之外,眼角脖子下有不少皺紋。她說,女兒建議她去做整容手術。但是她沒時間做。

  後來她說,好啦,看罷,就去解辱罩。我想幫她一把,也沒幫上。扣在前面,我把手伸到後面去了。她說看來你沒學壞,就轉過身來讓我看。我仔細看了一陣,提了一點意見。不知為什麼,她有點臉紅,說,好啦,看也看過了。還要幹什麼?就要把辱罩戴上。我說,別忙,就這樣罷。她說,怎麼,還要研究我的結構?我說,那當然。現在不著急,再聊一會。她的臉望紅了,說道:王二,你一輩子學不了好,永遠是個混蛋。

  我在人保組,羅小四來看我,趴窗戶一看,我被捆得像粽子一樣。他以為案情嚴重,我會被槍斃掉,把一盒煙從窗里扔進來,說道:二哥,哥們兒一點意思,然後哭了。羅小四感情豐富,很容易哭。我讓他點著了煙從窗口遞進來,他照辦了,差點肩關節脫臼才遞到我嘴上,然後他問我還有什麼事要辦,我說沒有。我還說,你別招一大群人來看我,他也照辦了,他走後,又有一幫孩子爬上窗台看,正看見我被煙燻的睜一眼閉一眼,樣子非常難看。打頭的一個不禁說道:耍流氓。我說,你爸你媽才耍流氓,他們不流氓能有你?那孩子抓了些泥巴扔我。等把我放開,我就去找他爸,說道:今天我在人保組,被人像捆豬一樣捆上。令郎人小志大,趁那時朝我扔泥巴。那人一聽,揪住他兒子就揍。我在一邊看完了才走,陳清揚聽說這事,就有這種評價:王二,你是個混蛋。

  其實我並非永遠是混蛋。我現在有家有口,已經學了不少好。抽完了那根煙,我把她抱過來,很熟練地在她胸前愛撫一番,然後就想脫她的裙子。她說:別忙,再聊會兒,你給我也來支煙,我點了一支煙,抽著了給她。

  陳清楊說,在章風山她騎在我身上一上一下,極目四野,都是灰濛濛的水霧。忽然間覺得非常寂寞,非常孤獨。雖然我的一部分在她身體裡磨擦,她還是非常寂寞,非常孤獨。後來我活過來了,說道:換換,你看我的,我就翻到上面去。她說。那一回你比哪回都混蛋。

  陳清揚說,那回我比哪回都混蛋,是指我忽然發現她的腳很小巧好看。因此我說,老陳,我準備當個拜腳狂。然後我把她兩腿捧起來,吻她的腳心。陳清揚平躺在糙地上,兩手攤開,抓著糙。忽然她一晃頭,用頭髮蓋住了臉,然後哼了一聲。

  我在交待材料里寫道,那時我放開她的腿,把她臉上的頭髮撫開。陳清揚猛烈地掙扎,流著眼淚,但是沒有動手。她臉上有兩點很不健康的紅暈。後來她不掙扎了,對我說,混蛋,你要把我怎麼辦。我說,怎麼了。她又笑,說道:不怎麼。接著來。所以我又捧起她的雙腿。她就那麼躺著不動,雙手平攤,牙咬著下唇,一聲不響。如果我多看她一眼,她就笑笑。我記得她臉特別白,頭髮特別黑,整個情況就是這樣的。

  陳清揚說,那一回她躺在冷雨里,忽然覺得每一個毛孔都進了冷雨。她感到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忽然間一股巨大的快感劈進來。冷霧,雨水,都沁進了她的身體。那時節她很想死去。她不能忍耐,想叫出來,但是看見了我她又不想叫出來。世界上還沒有一個男人能叫她肯當著他的面叫出來。她和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陳清揚後來和我說,每回和我做愛都深受折磨。在內心深處她很想叫出來,想抱住我狂吻,但是她不樂意。她不想愛別人,任何人都不愛;儘管如此,我吻她腳心時,一股辛辣的感覺還是鑽到她心裡來。

  我和陳清揚在章風山上做愛,有一隻老水牛在一邊看。後來它哞了一聲跑開了,只剩我們兩人。過了很長時間,天漸漸亮了。霧從天頂消散。陳清揚的身體沾了露水,閃起光來。我把她放開,站起來,看見離寨子很近,就說:走。於是離開了那個地方,再沒回去過。 我在交待材料里說,我和陳清揚在劉大爹後山上做案無數。這是因為劉大爹的地是熟地,開起來不那麼費力。生活也安定,所以溫飽生yín欲。那片山上沒人,劉大爹躺在床上要死了。山上非霧即雨,陳清揚腰上束著我的板帶,上面掛著刀子。腳上穿高統雨靴,除此之外不著一絲。

  陳清揚後來說,她一輩子只交了我一個朋友。她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在河邊的小屋裡談到偉大友誼。人活著總要做幾件事情,這就是其中之一。以後她就沒和任何人有過交情。同樣的事做多了沒意思。

  我對此早有預感。所以我向她要求此事時就說:老兄,咱們敦敦偉大友誼如何?人家夫婦敦倫,我們無倫可言,只好敦友誼。她說好。怎麼敦?正著敦反著敦?我說反著敦。那時正在地頭上。因為是反著敦,就把兩件蓑衣鋪在地上,她趴在上面,像一匹馬,說道:你最好快一點,劉大爹該打針了。我把這些事寫迸了交待材料,領導上讓我交待:

  1、誰是「敦倫」;2、什麼叫「敦敦」偉大友誼;3、什麼叫正著敦,什麼叫反著敦。

  把這些都說清以後,領導上又叫我以後少掉文,是什麼問題就交待什麼問題。

  在山上敦偉大友誼時,嘴裡噴出白氣。天不那麼涼,可是很濕,抓過一把能擰出水來。就在蓑衣旁邊,蚯蚓在爬。那片地真肥。後來玉米還沒熟透,我們就把它放在搗臼墮搗,這是山上老景頗的作法。做出的玉米耙耙很不壞。在冷水裡放著,好多天不壞……

  陳清揚趴在冷雨里,Rx房摸起來像冷蘋果。她渾身的皮膚繃緊,好像拋過光的大理石。後來我把小和尚拔出來,把精液she到地里,她在一邊看著,面帶驚恐之狀。我告訴她:這樣地會更肥。她說:我知道,後來又說:地里會不會長出小王二來,——這像個大夫說的話嗎?

  雨季過去後,我們化裝成老傣,到清平趕街。後來的事我已經寫過,我在清平遇上了同學,雖然化了裝,人家還是一眼就認出我來,我的個子太高,裝不矮。人家對我說:二哥。你跑哪兒去了。我說:我不會講漢話啦!雖然盡力加上一點怪腔,還是京片子。一句就漏餡了。

  回到農場是她的主意。我自己既然上了山,就不準備下去。她和我上山,是為了偉大友誼。我也不能不陪她下去。其實我們隨時可以逃走,但她不樂意。她說現在的生活很有趣。陳清揚後來說,在山上她也覺得很有趣。漫山冷霧時,腰上別著刀子,足蹬高統雨靴,走到雨絲里去。但是同樣的事做多了就不再有趣。所以她還想下山,忍受人世的摧殘。

  我和陳清揚在飯店裡重溫偉大友誼,說到那回從山上下來,走到岔路口上,那地方有四條岔路,各通一方。東西南北沒有關係,一條通到國外,是未知之地;一條通到內地;一條通到農場;一條是我們來的路。那條路還通到戶撒。那裡有很多阿傖鐵匠,那些人世世代代當鐵匠。我雖然不是世世代代,但我也能當鐵匠,我和那些人熟得很,他們都佩服我的技術。阿傖族的女人都很漂亮,身上掛了很多銅箍和銀錢,陳清揚對那種打扮十分神往,她很想到山上去當個阿傖。那時雨季剛過。雲從四面八方升起來。天頂上閃過一縷縷陽光。我們有各種選擇,可以到各方向去。所以我在路口上站了很久。後來我回內地時,站在公路上等汽車,也有兩種選擇,可以等下去,也可以回農場去。當我沿著一條路走下去的時候,心裡總想著另一條路上的事。這種時候我心裡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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