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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里的僕人早就被遣散了,廚子一個沒留下。戰亂過後還沒人做生意,吃食也買不到多少。

  “你攪快一點,別讓麵糊住了。”丞相招呼一聲,“我嘴巴很刁的,要是你做的不好,我可不會吃。”

  將軍撇撇嘴,嘲笑一句:“丞相夫人親自下廚,你還挑三揀四,活該你光棍一輩子!”

  “一邊說自己丞相夫人,一邊說我是光棍,自相矛盾!”

  將軍背對著丞相,臉上的笑意擋都擋不住,他不敢去看丞相,怕自己敗下陣來。鍋里的麵糊咕嚕嚕冒著泡,淡淡的米香在廚房裡漫散。

  陽光從窗口照進來,細小的塵埃在光線中飛舞。丞相撐著手,眯起眼睛看外面的光景,楓樹漸漸紅了。將軍站在光里,灶台前煙火升騰,他挽著袖子,一下一下攪著鍋里的麵漿。

  這是真實的日子嗎?柴米油鹽醬醋茶,琴棋書畫詩酒花,沒有似水年華,沒有爾虞我詐。

  他們官至將相,可不也是圍著一日三餐打轉的普通人麼!

  正當丞相出神的時候,將軍突然轉身問:“虞景明呢?他死了沒?”

  “早就死了,他那種人,比較蠢。別人說啥就是啥,死到臨頭了還不忘叫崔老鬼給他作證。”丞相笑著說,像是說著什麼好笑的鬧劇。

  將軍聽了心裡舒暢起來,這個渣滓總算死了,再也不會有人冒充丞相欺負他了。丞相永遠只有一個,姓晏,名翎,字鶴山,來自瀘州晏氏。

  “你當初養這麼一個影子,也是為了今天?”

  “我找人來給他正骨,所以他才能和我這麼像。現在天下都以為丞相死了,所以我就順理成章地退隱朝堂,再也不用理會那些烏煙瘴氣的陰謀了。”

  將軍笑道:“功成身退啊,你倒是想得仔細。”

  丞相嗤笑一聲:“要說那虞景明,之前長得可不算好看,還不是得了我這張臉皮,才狗仗人勢麼!”

  “退隱了好啊,可以跟我一起去北疆,過松風竹廬,提壺相呼的日子了。”將軍走過去在丞相頭上敲了敲,舀了一瓢麵粉倒進鍋里。

  丞相笑了,這正是他的願望。

  一旬後,十月初十,花匠帶著管家回到了丞相府。是丞相寫信去把他們召回來的,說有事情要託付。

  當時管家收到丞相手書,正坐在院中修剪菊花。他捧著一張信紙看了很久,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花匠與他一起讀信上的內容,末了,他們都長舒了一口氣,所有的沉重都隨著秋水流逝了。

  “相爺還活著,真好。”管家說,他坐在輪椅里,側身抱住花匠的腰。

  輪椅是花匠親手給他做的,做得很精巧,扶手上還雕著海棠花。花匠知道管家在富貴人家待久了,又是讀書人,自然比較風雅。

  花匠拍拍管家的背,眼裡蓄滿了淚水,他眼眶泛紅,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他只覺得真好,真好,所有人都還活著,所有人都還有希望。

  他們不日便動身離開邯鄲,往帝都方向去。秦家主母有些不舍,但還是站在城外送自家兒子去了。管家拱袖答謝秦家的款待,花匠辭別了父母和兄弟,挽著管家的手把他送上了馬車。

  初十那天,柴蒲川和梁顧昭也前來丞相府拜訪。

  梁顧昭被廣陵王捅了心臟,但好在刀鋒是從偏一些的位置穿過的,沒有當場死亡。蒲川找到梁顧昭,和羲和一起把他救起來,帶到原先的院子裡去養傷。

  上游的醫術不必多說,又有羲和這個神仙在,梁顧昭的傷很快就好了大半,只是精神不似從前,神情也沒了那麼矍鑠。

  丞相見只有蒲川二人前來,問起了上游,蒲川沒說話,梁顧昭考量了一下子,才說:“道長正在院中照顧一位傷者,走不開身。”

  “照顧誰?”丞相順口問了一句。

  梁顧昭面色有些為難,最後還是說了:“濮季松。”

  丞相的手一抖,茶杯晃蕩了一下,半晌他才說:“他沒死?”

  梁顧昭抿抿唇,答道:“沒有死,只是瞎了雙眼。”

  丞相沉默了一陣,垂眸刮去茶水上的浮沫,好一會兒才淡淡道:“嗯,用一雙眼睛換一條命,夠了。以眼還眼,算是為顏知歸的眼睛報了仇。就這樣吧,恩怨都過去了。”

  他看向外面的日頭,秋陽有些刺眼。他忽然覺得相當安寧,恩怨散去了,刀劍歸隱了。

  這廂正說著,花匠和管家從外頭過來了,管家穿著絳紫長衫,到了堂下就要起身站起來行禮。丞相驚起,忙趨步上前,把他扶住了。

  管家的眼鏡沒有了,他視力不好,看人看不清楚,這是多年前留下的舊傷。管家的眼睛很漂亮,陽光下一照,如藍田日暖,美玉生煙。

  花匠放下不多的行李,站在院中朝丞相行大禮。丞相看著兩人,半是喜悅半是悲傷,分別這麼久,最後還是故人歸來。

  “好好好,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丞相招呼二人去堂上小坐,親手倒上了茶水。

  府中只臨時請了幾個粗使僕役,平時就灑掃一下院子,比較冷清。今天忽然來了這麼多人,還都是老朋友,丞相心裡又明媚起來。

  “相爺召我來,可是有要事要託付?”管家問。

  丞相掖掖袖子,半靠在引枕上,免得壓到傷口,他點點頭,道:“我過幾日就要往北疆去,想把帝都的布坊拜託給你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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