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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個聰明機變的人,心中一凜,立時驚覺這定然不是什麼失手落轎,當下決定先自不動。

  靜坐片刻,見並無什麼異狀,外面也仍沒人出聲,不由更是疑惑。

  抬手將側簾掀開一條fèng,偷眼向外瞧,就看抬轎的奴婢和一眾隨行的內侍仍舊站在那裡,但一個個張口瞠目,面色慘白,好像活見了鬼似的。

  他吞了口唾沫,撒手將帘子丟開,只覺背心發涼,手腳也抖了起來。

  “莫要再躲了,出來吧。”

  那凜然生威,冷若冰雪的聲音忽然在外頭響起。

  馮正頓覺那股涼氣從背心直衝上了頂門,臀下竟坐不穩,差點從轎椅上摔下來。

  徐少卿?他怎麼會在這裡?

  莫非……那個人真是他?

  “怎麼?難道要我這做乾爹的過來請你麼?”那聲音又再響起。

  馮正扶住頭上的描金烏紗,知道今日是萬萬躲不開了,這人既然敢回來,定然是為尋仇,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會兒已不再宮裡,身邊又只帶了這幾個酒囊飯袋,該當如何是好?

  正自驚恐無措,就聽耳邊一聲炸響,那頂轎子竟忽然間四分五裂,散碎了一地,只剩自己縮著身子坐在轎椅上。

  他臉色煞白如紙,顫巍巍地抬眼望過去,就見前面十幾步的地方,那熟得不能再熟的頎長身影昂然而立,穿一襲青色團領袍服,狐眸微狹,玉面冷沉似鐵,唇角卻帶著笑。

  那笑容如閻羅輕哂,直讓人毛骨悚然。

  “二祖宗……二祖宗饒命!二祖宗饒命啊!”

  一眾內侍早已嚇得心膽具裂,齊刷刷地跪伏在地,如搗蒜般磕頭不止,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沒你們的事,都起來,回去吧。”

  徐少卿說得淡然,那勾起的唇角依舊笑著。

  眾內侍縮在地上,互相望了望,隨即紛紛叫著:“謝二祖宗!謝二祖宗!”言罷,便一個個起了身,連滾帶爬地逃了。

  馮正也想逃,可屁股下卻像抹了漿糊,竟與那椅子死死地貼著,兩腿也使不上力氣,說什麼也站不起來。

  眼前忽然一晃,那青色的袍服已近在眼前。

  微風拂過,那袍角翻起,抖抖地蓋在自己的緋紅補服上。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就看那張俊美如玉的臉俯瞰而下,笑容似比方才更甚。

  “這宮裡太難,乾爹送你去個地方,好好歇著。”

  第131章 慕青鳥

  紅日初升,霧氣漸散。

  辰時許,五鳳樓外旌展如林,豎著三足金烏大旗的乘輿被前呼後擁著徐徐前行。

  過了奉天門,來到正街,那裡與他們來時相同,早已被清淨一空,由內城錦衣衛肅立兩旁,各處臨近街巷內自然少不了京城的百姓駐足觀望。

  這崇國使團來得蹊蹺,去得竟也如此匆匆,自可算是怪事一樁,但最叫人驚詫的,卻是那豎著三足金烏旗幟的乘輿後頭還跟著一駕稍小的乘輿,從儀仗規制上看,似也是個郡公、郡主的身份,卻不知是何人,又為何隨著崇國使團而去。

  眾人不明所以,一時間議論紛紛。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沿正街而行,繞過皇城,轉而向上,由北門出城。

  天承帝高昶並未親往,由兩位閣臣會同禮部和鴻臚寺堂官,與文武百官代為送行,依著規制,直送出城外十里,方才止步,另有一千名龍驤衛官兵分前後兩起,繼續隨行護衛。

  塵頭漫捲,車馬轟鳴,長長的隊伍綿延數里,沿著官道徑向北行。

  高曖朝窗口處挪了挪身子,抬手將帘子打開些,探頭向外望。

  那乘輿之旁儘是黑衣黑甲的崇國兵士,密密匝匝,根本無人可近。

  她顰著眉,目光投向前方,那崇國太子的乘輿旁,也有幾名親衛模樣的人並騎伴駕。

  其中一人略顯清瘦,但背影頎長挺拔,倒比另外幾個更顯幹練。

  她稍稍鬆了口氣,卻不願放手,只覺這樣瞧著他,心中才能安定。

  他是昨日晚間才回來的,匆匆交代了幾句便又走了,只說讓她放心上路,自己混在使團隊伍中,沿途尋機帶她逃脫。

  高曖心中七上八下,可也不能多問,暗地裡想想,只要知道他好好的在身邊,即便萬里跋涉,前途不明,又有什麼好怕的?

  若不是有那麼多不相干的人在,這一回便也跟當初那兩次相隨同行沒什麼兩樣。

  這般呆望了好半晌,才撒手撤了帘子,卻不知遠處那兩道沉凜中帶著忐忑的目光也正瞧了過來。

  他容貌依舊隱在那假面之後,將一腔憂切都遮掩著,不留半點痕跡,只有狐眸中星閃熠熠,怎麼也按不住那團熾烈的火。

  “徐廠督。”狄鏘的聲音忽然響起。

  徐少卿回過頭,見那乘輿的側簾已被撩開,沉中帶笑的臉半露著,那鷹隼般的目光正望過來。

  他提著韁繩靠近了些,其他幾名親衛也甚是乖覺,自行策馬向前,與他們隔得老遠。

  “太子殿下有話要說麼?”

  狄鏘笑中帶著些揶揄,呵然道:“人就在後面,若想得厲害,只管過去便是了。”

  徐少卿無意與他說笑,淡然道:“殿下誤會了,在下只是在看後面那些隨行的夏國龍驤衛而已。”

  “是麼?”

  狄鏘笑容一斂:“但願只是誤會,本王可要提醒一句,如今大事未成,你最好莫要輕舉妄動,想著這時便和她遠走高飛,待到了隆疆城,本王自有道理,懂麼?”

  “太子殿下深謀遠慮,在下聽命便是。”徐少卿抱拳一躬,臉上卻仍淡然如水,瞧不出什麼真意來。

  狄鏘卻也只做不見,瞥眼向乘輿後方瞧了瞧,又道:“不過……你方才說那些個夏人老在咱們屁股後面跟著,也著實討厭得緊。傳令,叫那領頭的來見本王。”

  徐少卿略一拱手,撥轉馬頭向後,叫了一名將校前去傳令。

  過不多時,便見那護送的龍驤衛軍將帶著幾騎兵士快馬奔到近前,對著乘輿恭敬行禮。

  狄鏘點了點頭,依舊撩著帘子問:“多承貴國厚待,如今既已出城,依著本王看,便不用勞動將軍遠送了,煩請回去代為轉答本王謝意。”

  那軍將抱拳正色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我大夏乃禮儀之邦,禮數務求盡善盡美,末將奉聖命護送太子殿下怎敢半途而廢?至於代傳謝意,只等末將回京復命時再說不遲。”

  “將軍何必如此拘泥,你便回去說本王實感盛情,不願貴國勞師遠送,這才叫你們回去,貴國陛下自然也就明白,不會降罪責罰將軍。”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陛下向來令行如山,言出必踐,來時嚴令末將以禮相待,小心護持,務必安全將太子殿下送出國境。末將既已領命,絕不敢中途回去。”

  狄鏘面上立時不悅起來:“什麼?你說要一直從這裡將本王送出國境處?”

  “正是,末將是奉旨而行,還望太子殿下莫要為難,這一路上若有什麼吩咐,末將自會遣人報回京師,並傳令各處州府協同辦理,請殿下放心。若無事,末將便告退了。”

  那軍將說完又一拱手,便領著幾名兵士徑回後隊而去。

  狄鏘怒哼了一聲,轉眼瞥向徐少卿:“你瞧出什麼沒有?”

  “龍驤衛雖比不上東廠和錦衣衛的榮寵,可也算是天子親軍,由宮中御馬監親領著,少不得便是這般脾氣,殿下莫要當真。”

  “少在這兒揣著明白裝糊塗,本王問的是這個麼?”

  徐少卿看著他,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名為送行,實為監視,瞧來夏國是有些放心不下。”

  狄鏘點點頭,想了想,卻又擰眉道:“本王總覺得有些蹊蹺,來時去時都是這些人,只不過帶著雲和而已,這有什麼放心不下?就算有什麼疑心,也該是邊鎮的軍情,從北方各地衛所抽調兵將,集結待命,以防我大崇鐵騎突然叩關才是,如今偏偏叫這千把人跟著咱們作甚?”

  徐少卿垂眼略一沉思,又道:“說不定這一千人只是先頭,暗帶了兵符印信,又借護送之名掌控太子車駕,等待沿途兵馬調齊。若出關後崇軍撤走,則萬事不提,若一旦有什麼風吹糙動,那……”

  “嗯,這倒也有幾分道理,可本王還是覺得不大對勁。”

  “太子殿下有何高見?”

  “只要本王車駕尚未出關,便仍在夏國掌控之下,這一千人跟與不跟又有什麼分別?可若是出了關,呵,不是誇口,這一千人尚且不是我大崇三百勇士的對手,能頂什麼用?”

  狄鏘挑著唇角,臉上卻不見笑意,又沉吟半晌,便勾勾手叫徐少卿靠近,低聲道:“本王暫時也參詳不透,你多留心盯著些,本王看得上也信得過的人不多,你姑且算是其中一個。就算為了雲和,你自也該知道當得如何吧?”

  徐少卿頷首應了,見他撒手放下帘子,便也退到了一旁。

  看看隊伍前後的龍驤衛,在回眼望著近在咫尺的金色乘輿,終於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這隊伍迤邐拖行,走得不快不慢,到午牌時分也不過行了三十里,離臨近的市鎮尚遠。

  狄鏘卻下令車駕停步,就在道旁歇息,自己卻下了乘輿,轉向後走。

  徐少卿正要跟上,卻見他一回頭,壓著聲音道:“叫他們都不要跟來,本王去瞧瞧雲和。”

  見他面色有變,又加了句:“莫怕,本王不過是想與她敘敘兄妹之情罷了。”

  言罷微微一笑,也不顧這許多人在場,就自顧自地大步朝高曖的乘輿走去。

  護在周圍的黑甲衛士見狀,趕忙躬身向旁閃避,分開一條路來。

  狄鏘走到近前,也不用腳踏,縱身躍上乘輿,揭開門帘,抬步而入。

  高曖先前一直靠在軟榻上出神,這會見車駕停了,正將做了一半的小兒衣衫拿出來fèng,冷不丁見人忽然闖進來,手上慌忙一掖,把衣料針線藏了起來。

  再抬眼看,就見來人青袍玉冠,面帶輕笑,俊朗的容貌卻掩不住那股彪悍之氣,赫然竟是那個崇國太子狄鏘。

  昨日崇國副使來見,提起他時,她便已想到就是在秣城所見的那個人,當時便吃驚不小,更沒想到他竟會這般闖進來相見。

  遙想當初在寺中,他為了見自己,不厭其煩地撫琴誦經,還折了那許多紙鶴,丟滿一院,後來竟直接要破門而入,這人的性子可著實難測,今日不知又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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