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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道人笑笑,道:“區區之力不足言也,當是姚公福澤深厚。”

  “都是子舒的功勞。”姚虔溫聲道,忽然,他看向馥之,笑了笑:“為身體康健些,才得安心。”

  馥之微微一怔。

  白石散人看看他們叔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少頃,卻與姚虔聊起些日裡的瑣事。閒談間,姚虔已用過粥食。

  馥之收拾器具,行禮退下。

  待回到院中,馥之抬頭,太陽已經出來了。屋舍四周,山林環抱,籬笆下溪水潺潺,映著陽光更是可愛。

  馥之正向四處走走,忽然,聞得細微的弦音從屋子裡傳出。她訝然,走回去,只見室中,戚氏正整理著一些舊物,將一把箜篌拿在手裡細細端詳。

  看到馥之來,戚氏皺眉道:“夫人,這箜篌也該時時拿來撥一撥,萬一生了蟲,可就毀了。”

  自從成婚以後,戚氏就不再稱她女君,改稱夫人。馥之覺得不慣,曾建議說既不在顧府,可不必著急改口。戚氏卻不肯,說這般稱呼乃是女子成婦才能用的,馥之該高興才是。

  馥之看著那箜篌,心中生出些愧意。

  那是母親甄氏留下的。當年姚虔將馥之送來太行山,馥之最大的行李就是這箜篌,常常自己彈給自己聽,以解思念。今年年初,馥之隨姚虔離開,半年才回來,這箜篌卻是放了許久了。

  馥之將箜篌接過,仔細看了看,見並無蟲蛀生霉,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她回到室中,在席上坐下,將箜篌放在膝上。手指撥在弦上,音有些走了,卻仍是淳厚。她看著箜篌,片刻,信手緩緩撥來。

  琴音在室中淙淙響起,純淨如清泉,胸中氣息也漸漸舒暢。

  一曲在指下緩緩完畢,馥之調調弦,忽然,發現門口的光照似被什麼堵著。

  她抬頭,只見一個身影立在門口,光影將他的臉襯得掩得黑黝,唯雙眸中的目光和唇邊的微笑入目,溫和而熟悉,恍若夢中。

  秋蘭

  琴音戛然而止。

  馥之望著他,從榻上站起來,又驚又喜,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阿姊!”忽然,一個粗啞的聲音激動地響起,阿四從門身邊擠出來,望著馥之,雙眼明亮,便要奔上前來。

  還未邁開步子,他的後領被一隻手有力地扯住。

  顧昀神色淡淡,片刻,低喝一聲。“餘慶!”

  他身後閃出一個人來,卻是大漠裡與馥之同行的侍衛餘慶。見到馥之,他咧嘴,靦腆地笑了笑。

  “帶他出去。”顧昀道。

  餘慶應聲,二話不說地接過阿四。

  “阿姊……”阿四一面被拽走,一面委屈地回望,

  馥之啼笑皆非。

  她看向顧昀,仍覺不可思議,目光相對,臉上卻漾起歡喜的笑容。

  “如何突然來了?”她問道。

  顧昀看著她,片刻,唇畔淺淺莞爾,語氣卻仍是平淡:“不是說過要來看你?”

  馥之含笑不語,望著那風塵僕僕的面龐,兩月來的思念浮上心頭,卻似摻了蜜一般的甜。她伸出手來,未幾,忽然被握住,倒向面前。

  呼吸間滿是久違的淡淡幽香,顧昀摟著她,懷中,一個柔和的心跳亦在蹦響。他深吸口氣,將下巴在馥之鬢邊細細摩挲,胡茬刺刺的,馥之輕笑地躲開,顧昀卻愈加用力,低頭探向她的唇間……

  “君侯,夫人,主公已在室中等候了。”這時,外面忽然響起戚氏的聲音。

  顧昀一怔,停住動作,轉頭應了一聲。

  馥之訝然,抬起頭,滿面通紅。

  顧昀頰上亦有些淡淡的紅暈,笑笑,低聲道:“還未曾見過姚叔父。”

  馥之瞭然。

  顧昀看看她,將手臂鬆開,卻轉而攜起她的手,往屋外走去。

  戚氏滿面笑容,引著二人穿過屋舍間相隔的籬笆和藥田,來到姚虔的居所前。

  房門已經敞開,姚虔等人站在門前,見到顧昀,皆浮起笑意。

  顧昀上前,向姚虔見禮,又與白石散人和凌霄道人分別揖過。

  “甫辰千里迢迢而來,我等竟未曾遠迎。”姚虔看著他,和聲道。

  顧昀一揖:“小婿不敢。”

  “此言差矣。”白石散人在一旁搖頭笑道:“君侯也該事先告知一二,我等也好有個準備。”

  顧昀微笑答道:“昀得假時日並無多少,傳信費時,故而未加告知。”

  白石散人撫須頷首。他去年往顧府醫治顧銑,對顧昀印象極佳,對他與馥之的婚事也頗為贊同。如今見他親自來此,與馥之站在一處,堪堪一雙璧人,心下亦是歡喜。

  話未多說,主賓揖讓入室,各自在席上坐下。

  “余離京以來,常念故人。未知大司馬在京中可好?”藥童進來奉上清茶,姚虔向顧昀問道。

  顧昀回答:“叔父身體又康健了好些,盧子常來調治,已無大礙。”

  姚虔頷首,笑意安然。

  “行禮之物可曾齊備?”片刻,他問道。

  顧昀頷首,道:“皆已齊備。”

  馥之在旁邊聞得此言,面上微微一紅。

  她與顧昀的婚事辦得匆忙,潁川家中得信之時,雙方已行過五禮,將婚事議定下來。祖母蕭氏對此甚是不滿,曾來信將姚虔斥責一番。姚氏素來重禮,馥之雖由姚虔撫養,卻是家中嫡長所出,按理當在潁川家廟中出嫁。

  顧昀與馥之商議,將來可返潁川一趟,拜見她家中尊長,以周全禮數。姚虔亦不反對,但他重疾纏身,馥之也要隨他來太行山,此事便也拖了下來。而如今,姚虔病勢好轉,馥之漸漸放下心來,再過幾日便是祖母蕭氏生辰,顧昀現在來到,卻正是合適了。

  “馥之往潁川見過長輩,也須返京中一趟才是。”姚虔緩緩道。

  馥之聞言,訝然抬頭。

  只見姚虔看著馥之,微笑道:“陛下下月立後,爾為顧氏冢婦,怎可不在?且你三叔家中亦是喜事,論親及禮,你也當前往才是。”

  馥之目光凝住。

  皇帝立後和姚嫣將入宮的消息是一道傳來的,所有人都吃驚不小。顧昀來信中雖然什麼也未提及,馥之卻明白,立後大典,各家貴婦皆出席在列,大司馬府的子侄輩中只有馥之,若她未去,顧府必要遭人議論。

  馥之默然,片刻,側目看向顧昀。

  他亦看著馥之,雙眸中,瞳仁如墨。

  “阿姊。”藥田裡,阿四正幫著一名藥童收藥,見馥之出來,忙拍乾淨手,迎上前來。

  馥之看著他的樣子,覺得又是好笑又是匪夷,問:“怎去了藥田裡?”

  阿四向她身旁的顧昀瞥去一眼,不敢示怒,卻哼哼道:“帶我來此又不許我見阿姊,我便只好去藥田裡了。”

  顧昀眼睛望著別處,視若罔聞,片刻,他對馥之道:“我去交代從人。”

  馥之頷首。

  顧昀轉身離開。

  見他遠去,阿四放下心來,拉著馥之的衣袖,笑逐顏開。

  馥之看著他,笑笑,見他臉上沾了塵土,便帶他去自己居所前的井邊清洗。

  “阿姊自幼便住在此處?”阿四擦著面上的水珠,望著屋舍前遍植的花木修竹和一棵高高的老銀杏,讚嘆不已:“果真美麗,比承光苑的那什麼園還好。”

  馥之聽他這般比論,不禁失笑,卻看著他:“你來太行做甚?”

  阿四目光閃閃,咧嘴笑道:“自然是來看阿姊。”

  馥之不語。

  阿四望著她,眼圈忽而一紅:“阿姊騙我,說我只要去跟了盧子,喉嚨便會好。阿姊卻招呼也不打,跟著姚博士走了。”

  馥之知曉他會說這些,微微莞爾。

  阿四幾月前在京城看蹴鞠,在場邊大聲喊了一個下晝,回來以後,嗓子便啞了。他苦惱不已,恰好盧文的醫坊要開張,馥之便對他說,盧文醫術高超,阿四可去幫忙,順便請盧文醫治。

  “我聽盧子說,你已曉得診治風寒腹瀉?”馥之沒有回他的話,卻問道。

  阿四點頭:“嗯。”

  馥之笑笑:“就算阿姊騙你,你亦有收穫。”

  阿四想了想,覺得也對。

  “阿四。”馥之面色稍整,看著他:“阿姊知你愛玩鬧,讓你到盧子處,便是想讓你學些醫理,你總有一日要長成大人,有一技在身,將來總不吃虧。”

  阿四面上微有些赧然,呵呵地笑,片刻,卻忽而了悟地抬頭:“阿姊本就知曉這喉嚨好不得吧?”

  馥之怔了怔,訕然一笑。

  兩人說了些話,顧昀走了回來。

  見到他,阿四說要替盧文送東西給白石散人,知趣地走開了。

  屋舍前,二人各自不說話。顧昀站在井前,將四周的花木山林看了看,神色怡然。

  “附近的林壑更是美麗,可願意走走?”馥之坐在井沿上看著他,問道。

  顧昀莞爾頷首。

  馥之微笑,站起身來,拉著他的手便往屋後走去。

  藥田那邊遠遠傳來些笑鬧聲,望去,只見餘慶和阿四正幫著藥童收藥,似乎熱鬧得很。

  “如何一直未見餘慶?”馥之好奇地問顧昀。

  顧昀望望那邊,答道:“他此前與田文一直留在平陽郡。”

  “平陽郡?”馥之一訝。

  顧昀頷首,道:“平陽郡有糙原可練騎兵,陛下今春新擴了騎兵,將羽林屯騎精銳遣到平陽郡教練。”

  馥之瞭然:“如此。”她想了想:“那如今又為何回來了?”

  顧昀瞥她一眼,笑了笑,沒有答話,卻伸手撫撫她的肩膀,問:“可覺得涼?”

  馥之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問得深了些,顧昀不便多說。她微笑地搖搖頭,望向前方。

  一道溪水自山上流下,潺潺淌過眼前,嘩嘩的水聲充溢耳旁,水汽的味道清新而潔淨。日光在高大的樹冠間淡淡透下,灑在溪石和兩旁的野糙樹叢間,露珠閃亮。

  顧昀望著面前的清幽景致,只覺身心怡然。

  馥之卻不止步,仍拉著他沿溪邊往前走,邊走邊問:“你得了幾日的假?”

  “二十日。”顧昀答道。

  馥之怔了怔,心裡一算,他從京城到太行,雖說道路平坦,卻少說也去了五六日,再算上回程,可留在此間的日子便是少得很了……

  “明日便要動身去陽翟。”顧昀補充道。

  馥之回頭望望他,片刻,緩緩頷首:“如此。”

  陽翟是潁川的郡都,姚氏家宅所在。太行至潁川,須兩日行程,至陽翟又須一日。想著,馥之瞥瞥顧昀,不禁覺得好笑。想起二人在京中的時候,除卻他那次遇襲受傷,每見上一面也總須好幾日。如今皇帝允他二十日的假,該是莫大的恩惠了。

  顧昀見她唇邊浮起笑意,眉梢微微揚起:“笑甚?”

  “無甚。”馥之拉著他的手,沿著一條小徑折向前方一片竹叢。

  “去何處?”顧昀問。

  馥之神秘地笑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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