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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詩詩依舊無言,只是靜靜地望著沈伏息的眼睛。

  沈伏息也隨她去看,他對她的要求還有補充:“你住在伏息宮可以,但一個月之後必須立刻離開,水兒坐月子不必你操心,伏息宮有的是人才,不敢勞煩唐掌門。”

  唐詩詩聽到這忍不住要反駁,但沈伏息並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我會派人伺候你,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是監視,你的行動不可離開他們的視線,否則,我立刻將你趕出去。”

  唐詩詩一面驚訝沈伏息的不近人情,一面又佩服他周密的心思,可前者的情緒大大高於後者,她眼眶立刻紅了。

  “我究竟做過什麼對不起你二人之事,竟讓你防備我至此?”唐詩詩哽咽道。

  沈伏息並不回答她:“相識多年,我的為人你應該很清楚,我要保護的東西絕不會被傷害半分。”

  言罷,沈伏息轉身拂袖:“好好想想,想通後,可以隨時來找我。”

  這時,一位伏息宮人傾身而出,低沉道:“宮主,夫人請您去用膳。”

  沈伏息收劍入袖,頭也不回:“好,我們回去。”

  沈伏息走了。

  他似乎很開心,笑容一直掛在他臉上。

  唐詩詩在他身後,望著他的背影,在哭。

  無聲落淚。

  這個女人,也十分可憐。

  魏知躲在暗處默默看著,心中暗cháo涌動。

  ****

  用完膳,沈伏息抱著身體虛弱的蕭水去往一個地方。

  剛生產完本不該見風,但蕭水堅持,沈伏息也沒辦法。

  通常意義上天下能讓蕭水這般堅持的事情已不多了。

  這件事她的確應該堅持。

  沈伏息早已料到。

  “就在前面,小姐可有不適,若累,我們過幾日再來也可,我命人將其放在了寒玉床上,屍體不會有任何問題。”

  “不,我要去。”

  或許生完孩子的女人比生孩子之前還要任性?

  沈伏息不知道,但他喜歡縱容她。

  他們停在一處陰暗的角落,面前是一扇殘舊的木門。

  蕭水看著那門有些發呆,那神情就仿佛不相信伏息宮也有如此破敗的地方。

  “我本不該殺他。”沈伏息忽然道。

  蕭水道:“他不配活在世上。”

  “可這樣一來,江湖勢必大亂,你也不會開心。”

  “開門吧。”蕭水岔開話題。

  夜涼如水。

  風起,將門的fèng隙吹大了。

  沈伏息抱著蕭水走入房中,門再次被關住。

  門前匾額上刻著三個字——故人堂。

  他們就是來見一位故人的。

  沈伏息在椅子上鋪了厚厚的墊子才肯放蕭水坐下,他俯身在她耳邊道:“小姐稍等,我去將屍體取來。”

  蕭水抓住他要離開的手臂,緩緩道:“不了,我和你一起去,既然人都死了,那就不要再驚動他了。”

  沈伏息看了看她,沒說話。

  但他點了一下頭。

  沈伏息又將蕭水抱了起來,他們朝房間深處走去。

  房內黑漆漆的,一點月光都沒有。

  蕭水武功已不低微,卻仍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突然很好奇沈伏息為何可以走得如此順暢?

  “這世上可還有你殺不了的人?”蕭水忍不住問道。

  的確,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何可以黑暗中走得如此安穩。

  那就是武功太高。

  “有一個人我永遠都殺不了。”沈伏息答道。

  “哦?是誰?”蕭水奇道。

  這世上還有如此能耐的人?

  沈伏息用很認真的口氣在蕭水耳邊輕輕地說:“你。”

  蕭水沒再說什麼,只是身子往沈伏息懷中靠了靠。

  是路就會有盡頭。

  他們到了要去的地方。

  房間是豎著三排,中間由石牆隔開,兩邊留出過道。

  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最後一層。

  在那裡擺著一架棺木。

  這個時候,這種心情,誰都不願意走進這樣一個陰森森的屋子。

  沈伏息將蕭水放下,緩緩走到一處將油燈點上。

  他坐在椅子上,看著蕭水。

  蕭水背靠在石牆上,烏黑柔軟的長髮披在肩上。

  經過了長久的黑暗,蕭水忽然覺得油燈太亮了。

  “把燈吹了。”蕭水沒有轉頭,只不過淡淡地說了句。

  沈伏息道:“嗯。”

  他立刻吹滅了燈。

  蕭水還是沒有轉頭,她盯著棺木,就像在縹緲峰邊時盯著蕭君亭的屍體一樣。

  沒錯。

  棺材裡面正是蕭君亭的屍體。

  假如蕭水真的壞透了,那麼惡女妖女就一定有受傷難過的時候。

  現在,蕭水費盡力氣推開棺材蓋,她凝視著棺材裡僵硬冰冷的屍體,跪在冒著冷氣的寒玉床上,她已經難過了。

  黑暗中,蕭水一遍又一遍地去撫摸蕭君亭的屍體,輕輕地,慢慢地。

  她一點一點感覺著屍體的僵硬和冰冷,她這才敢確認。

  蕭君亭真的死了。

  她的父親,神劍門的掌門,那個站在巔峰出多年未曾遇見敵手的男人。

  真的死了。

  死去了。

  死了。

  了。

  蕭水蹲在寒玉床上足足愣了半個時辰才回過神來。

  “你是怎麼殺死他的?”蕭水忽然道。

  安靜太久,沈伏息對突如其來的問話有些來不及回答。

  蕭水轉頭,用一雙大眼睛直直盯著他:“你,是怎麼殺死他的?”

  當時,沒有任何人看清沈伏息是怎麼動作的。

  蕭水也不例外。

  她很想知道,自己那個神一樣的父親,究竟是如何死在自己孩子的爹手下的。

  沈伏息再次點燈,白如皓玉的臉上是一雙亮如寒星的眸子:“你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

  蕭水也不勉強他,只是逕自道:“你一個人。”

  她這話是肯定句,她的眼睛瞪得比方才更大了。

  她的神情就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如此不堪一擊。

  “一個人,一柄劍,足矣。”

  “你如此厲害,那我又何德何能,可以成為你劍下所殺不了之人?”

  “不是殺不了。”

  “那是什麼?”

  “是捨不得。”

  蕭水忽然站起來,她慢慢走到他身邊道:“我們走吧。”

  語畢,蕭水張開雙臂等待沈伏息抱她。

  沈伏息立刻將她抱住,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邊走邊道:“你並未怪我。”

  是的,蕭水若生氣,那只會更加平靜。

  現在,蕭水很不平靜。

  她緊緊咬著沈伏息的肩膀,一聲不吭。

  沈伏息有些痛,但這些痛和她心裡的痛完全不可相比,所以沈伏息也一聲不吭。

  路,又開始慢慢走起。

  沈伏息抱著蕭水走出故人堂,在今晚月色之下,兩人相擁的樣子顯得空靈飄逸。

  安靜中,蕭水忽然動了一下,她鬆開牙齒,頭歪了歪,但終究沒有回頭。

  沈伏息拍了拍她的肩,無聲給她安慰。

  蕭水默然不語。

  抱著她的男人童年也很不幸。

  沒有快樂,沒有朋友,只有習武,練劍,報仇,和逃跑。

  他卑微到所存在的意義只剩下仇恨。

  但他卻很堅強。

  即便是在四大派圍攻縹緲峰那種時候,他也可以淡定的為了她放棄殺蕭君亭。

  蕭君亭太自滿了。

  沈伏息怎麼可能會殺不了他?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願殺他。

  可蕭君亭是沈伏息的殺父仇人,他又為何不願殺蕭君亭了?

  蕭水抬起了頭,月色下,她凝望著沈伏息。

  他眉清目秀,蒼白的手指落在她的臂膀上。

  看起來很柔弱,卻很有力。

  修長,穩定。

  用劍的人都知道,這是一雙完全的手。

  這是天下第一劍客的手。

  “我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還有你。”蕭水下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

  沈伏息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笑了。

  而蕭水忽然的動作讓他一愣。

  她忽然掙扎著下了地。

  “有人來了。”她沉靜地說。

  沈伏息靜心一探,果然。

  他們望向同一個方向,唐詩詩手執燈籠款款走來。

  蕭水的目光忽然變得幽深起來,像極了沈伏息。

  “一個人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該是這樣的眼神。”沈伏息意味深長道。

  蕭水長長吐了一口氣,她抬頭盯住沈伏息,她臉色蒼白冷漠,聲音也毫無溫度,但她眼中卻有獨一無二的溫暖氣息。

  只有看見這個男人,她眼中才沒有戒備和防衛。

  “救命恩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何?”

  “也許是,但我此刻卻不願再相信這個女人。”

  她太美了,她讓蕭水感到威脅。

  蕭水忽然想起,這個女人,深深愛著沈伏息。

  她開始憂慮:“我想我做錯了一件事。”

  “哦?什麼事?”

  蕭水看著越來越近的唐詩詩,拉住沈伏息朝反方向離去。

  她做錯了一件,這件事就是,引狼入室。

  看來,她要想辦法再將這隻狼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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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058 …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絕對不短。

  有些事,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就可以辦得非常完美。

  全看各人的能力如何。

  夜。

  伏息宮內燈火通明。

  蕭水的身子已好了很多,她已可以獨立照顧孩子。

  她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讓唐詩詩儘早離開。

  蕭水後悔極了。

  她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她根本不該答應唐詩詩的要求,將這樣一個美女擺在自己相公身邊這簡直是個天大的錯誤。

  然而,儘管她曾多次旁敲側擊暗示唐詩詩離開,後者卻仿佛完全看不懂。

  唐詩詩當然不會看不懂。

  事實上她第一次就明白蕭水的意思了。

  可請神容易送神難,錯了就是錯了,與其想著如何送神,倒不如想想該怎麼防備這尊瘟神來的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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