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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掃了一眼昏迷多時的白衣女子,百曉生眉頭又皺了起來。
(2)
“林子黑,小姐不要跑得太快。”
沈伏息的聲音就在身後,蕭水乾脆停下了腳步。
她轉身,他也停了下來。
“你跟來做什麼?”蕭水問道。
“小姐要去哪裡?”沈伏息不答反問,他若不跟來,後果必然比跟來還慘。
蕭水一語不發轉身繼續走,沈伏息又追了上去,“小姐,你——”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我早該看出來的,你我本就殊途,倒不如現在就分手各走各的算了。”
蕭水頭也不回的往前沖,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知道,話到嘴邊想都不想就衝出口。
沈伏息一把抓住蕭水的手臂,蕭水硬生生停下,手臂被扯得生疼,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哽咽道:“沈宮主,以前我拿你當我的奴才對你頤指氣使是我的錯,您就大人有大量別和小女子一般見識,饒了我這一回放我走吧!”
這次蕭水一定氣得要死,沈伏息心道。一抹笑容出現在他俊美的臉上。
他嘆了口氣,柔聲道:“別走。是我錯了,你罰我吧,我認罰。”
蕭水使勁抽回手臂,“你沒錯,是我錯了,是我自作多情慣了,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看別人是不是死在外邊兒了!”
沈伏息的笑容很迷人,可有些凝固:“小姐出來——”
“天黑了我出來打醬油,路過此地見此一幕,如何?”蕭水瞪著沈伏息,斬釘截鐵的打斷他。
沈伏息想說什麼。
卻又沒說出口。
夜色冷清。
這段時間蕭水的情緒很不穩定,沈伏息無時無刻都覺得她看著他的眼光不對勁,有事沒事就和他拌嘴,今天百曉生的事應該只是個藉口,真正的原因……
難道是——
“小姐可是月事將至?”沈伏息真誠的問。
蕭水嘴角猛抽,眉峰狂跳,她幾乎咬牙:“你錯了,我不是!”
周圍靜得可怕,仿佛空氣都凝結了。
“回去吧?”沈伏息很明智的轉移話題。
蕭水凝眸盯著他,終於說出了一開始就想說的話:“回去?回哪裡去?回去了你也終是會走!”
蕭水刻意拐彎抹角的說,但沈伏息也故意直戳重點:“你不希望我走?”
蕭水有些慌張:“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自己一個人…有些害怕罷了。”
她低下了頭。
沈伏息看著她,煙藍色的披風襯得她膚色更加雪白,明麗的雙眸垂著,皓齒咬著朱唇,不難看,可也不是最好看的。看慣了自己的長相,按理說他不該對此有太多波瀾,可這一刻他卻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不用怕。”他摸了摸蕭水的頭,抬眼望著很遙遠的地方,神色飄渺,不知何意。
蕭水有些驚喜,她壓制下起伏的情緒,看著他問道:“你不走了?”
沈伏息回望她,清冷的眉宇間似乎結了一層霧,他輕聲說:“小姐冒著生命危險深夜外出尋找屬下,有這份情誼在,屬下自然不能走。”
蕭水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不管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反正不論如何,你都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武林大會嶄露頭角對她來說太難了,她一個女子孤身在外實在危險,今天更是看遍了江湖武林的混亂,她絕不能放開沈伏息這個靠山,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都不能……
蕭水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裡想的究竟是不是這些。
沈伏息眼神從蕭水臉上掃過:“夜深路長,小姐一個人獨行至此,難道不怕?”
蕭水想都沒想說道:“我不怕,我醒的時候見你不在,又看窗戶開著,便跑出來尋你了。一路上總有股苦味,我聞著像是你的,便跟著過來,不過我倒沒想到真是你留下的味道,怎麼有人的體味可以留這麼久呢?”
沈伏息展開了他迷人的笑容,他柔聲道:“我們回去吧?”
他問得很有耐心,就如同離開客棧故意留下痕跡時一樣的耐心。但他也有驚訝,他沒想到蕭水真的會跑出來找他。
“好,回去。”蕭水終於下定了決心。
沈伏息攬住蕭水的腰,足尖點地,輕飄飄的躍起。
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小姐真是個奇人。”
蕭水很得意:“那當然,我可是博古通今呢,莫說這樣,就算你不留下痕跡,我也找得到你的。”
沈伏息疑惑道:“請教?”
“那個男人是誰?”蕭水不答反問,“你又為什麼老是劃他的臉?”
沈伏息輕功極佳,兩人糙上飛過,不留痕跡,被他攬在懷中的蕭水更是享受,眯著眼睛含笑而語,似乎很陶醉。
沈伏息答道:“十二少。”
“十二少?”蕭水蹙眉重複了一遍。
“更多的人叫他江湖百曉生。”
“原來是他?”蕭水聲音猛地提高。
沈伏息睨向前方,碧水客棧已在眼前,他柔聲笑道,“怎麼?”
“真該連嘴一併給他fèng上。”頓了頓,蕭水補充道,“還有,手也得剁掉,省的他亂說亂寫。”
沈伏息眉眼都笑的彎彎的,蕭水未回頭,不然她恐怕又要呆上一呆。
二人終於回到了客棧。
這是他們相遇以來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天邊泛起淡淡的白色,晨光照耀著整個晉江城——
美不勝收。
14
14、014 …
晌午。
一輛馬車自官道上飛馳而過,速度極快,揚起滾滾煙塵。
蕭水睡在馬車裡,沈伏息就坐在她身邊,臉上帶著笑意。
偶有一束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身上,掩不住的清雅溫潤。
這是一個寂靜的晌午。
也許黎明來臨前的黑暗才是最可怕的,但微笑的沈伏息對於某些人來說可能是更大的噩夢。
馬車行進顛簸,蕭水睡得很不安穩,她突然醒了過來。
於是一切不再平靜了。
蕭水睜開迷離的眼,驚恐地左顧右盼,一時間沒搞清楚置身何處。她發覺有人接近,立刻不安轉身。
瞬間映入眼帘的,是沈伏息英俊的臉。
他已不再如初見時那般少年風姿,貓眼中總是翻滾著深不見底的暗cháo,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他了。蕭水不說話,別開頭靜靜地望向窗外。
她討厭“咫尺天涯”的感覺。
今天是六月十五。
夏日正勝,距武林大會還有三個月。
她無聲拒絕並未起多大作用,沈伏息如預而至。
一隻手托起了她尖削的下巴,那手年輕,乾燥,白皙。看得出手的主人很愛惜他的手,常年習武都沒留下繭子,連蕭水都自愧不如。
沈伏息慢慢抬起她的下巴,蕭水低垂的眼睫跟著揚起,她的神色如秋末的池塘一樣沒有生氣。
沈伏息輕撫上她的臉頰,食指彎曲著划過她的顴骨,落在她的眼角。
“屬下為小姐煮了白粥,嘗嘗麼?”他輕輕的說。
蕭水沒吭聲,面上一片迷惘。
“怎麼了?”沈伏息總是問得很溫柔。
可蕭水此刻十分討厭他的溫柔。
她其實喜歡他所有樣子的,可現在卻不能天真下去,她貪戀他的溫柔,喜歡他的愛。撫,可她知道這一切並不真的屬於她。
蕭水悲戚的看著沈伏息,她咬著唇,表情由迷惘到痛苦轉而失落。
看蕭水不吭聲,沈伏息只當她又在胡思亂想,轉身端了小几上的白瓷碗。
他淡的幾乎無色的唇嘟起吹了吹一直溫著的粥,勺子碰到碗壁,發出“噠噠”的響聲。
“來。”沈伏息笑著喚她。
蕭水乖巧的靠過去,就這他的手喝了一口。
她知道自己享受到的也許是他所有的溫柔和貼心,她也明白這種日子總有一天會結束。但此刻她只想繼續沉迷其中,裝作什麼都不懂,只做他口中的“小姐”。
白勺從蕭水唇齒間滑出,一絲湯水同時流了下來。
沈伏息眼睫一顫,他低下頭去,舔掉了她唇上的湯水。
蕭水閉著眼,腦中一片空白——
除了一隻沖向紅燭的飛蛾,再無他物。
“怎麼樣?好不好吃?”沈伏息貼著她的唇問道。
苦澀的味道撲鼻而來,蕭水只覺身子一軟便要倒下,沈伏息將她抱進懷裡。他拉起蕭水的手,緊緊地牽著,垂首在她耳邊微笑了一下。
“好吃。”蕭水小聲說。
她睜開了眼。
掩飾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一個情竇初開的妙齡少女像她活的這般壓抑並不容易。
沈伏息重新舀了一勺,柔聲道:“來。”
他想繼續餵她吃飯,但蕭水卻有別的打算。
她閃開頭,低聲道:“這是要去哪?”
他從未問過她的想法,每一次都是代她決定,自下山到現在,他根本不曾考慮過她的願望,等她如夢初醒時,他們已在趕往下一站的路上。
還有。昨晚那個白衣女子,她不是忘記問那人是誰,她是不知道如何去問。若問了,又該怎麼解釋?怎麼自圓其說?就算是真正的護衛,個人私事也還輪不到主子去操心。
蕭水現在總算明白了那句話——快樂開始時,傷心已進入倒計時。
“隨便走走。”沈伏息輕描淡寫的說,他把手裡的瓷碗丟回小几上,緊抱著蕭水繼續道:“小姐好像並不開心。”頓了頓,他又遲疑的問:“……小姐不願麼?”
他這樣問,她怎麼說得出“不”字?
蕭水沒吭聲,低下頭沉默的任他抱著。
沈伏息將頭放在她肩上,他的左臉貼著她的右臉,一樣的光滑,一樣的柔軟。
“那裡很美的,尤其是冬日,雪花飄落的時候,更加美不勝收。”沈伏息儘可能搜索著關於那個地方的記憶,雖然他已多年不曾回去過。
“可惜我們不會留到冬天。”蕭水怏怏打斷他。
沈伏息沉默,稍刻正色道:“為什麼?如果到時小姐喜歡,屬下可以隨時陪小姐過來,不必非等到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