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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他怎麼告訴自己不要相信,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浪潮到底還是將他覆頂。

  他想起五年前去桃源山的情景,當日靈鶴突然攻擊鳳儀,他並沒多想,如今才覺得事有蹊蹺。那金琵琶必然是被鳳儀偷了,那時候他就已經成魔了?他偷得金琵琶的途中,將雌鶴殺了,又故意大大方方地往桃源山走一遭,引得雄鶴來報仇,假借自己之手將雄鶴殺死,不引人懷疑。

  果然好手段,好城府!

  一陣風吹來,吹得他遍體生寒,鳳狄不由打了個寒戰,驚覺自己不知何時離開了巨門部,騰雲在空中亂飛。

  腳下青山漫漫,景色秀美,應當是三目峰,離芷煙齋很近。

  他降下雲頭,思忖半日,到底還是決定去找師父,將此事說給他聽,看如何解決。

  清遠山頂到處冰封雪飄,唯獨三目峰綠意盎然,山腳下一方無名小湖,常年溫熱,弟子們豢養的靈獸常來此處洗澡。

  鳳狄剛剛靠近,便聽得湖邊有銀鈴般的笑聲,像是胡砂的聲音,撞在心頭,令人不禁莞爾。

  他不由放輕放慢腳步,靠在樹邊極目去望,卻見小乖在湖裡痛快地打滾,跟著呼啦一下上岸,噼里啪啦一陣甩,弄得胡砂滿頭滿臉都是水,她又笑又叫,跳到芳准身後,拉他做擋箭牌。

  湖邊紅花如火,映得她兩頰嫣然,雙眸似含了春水一般。

  鳳狄覺得胸口有些發悶,欲要不看,卻又不舍。

  “哦,芳准在此過得倒是很逍遙。”聲後有個含笑的聲音響起,鳳狄微微一驚,但覺那人走到自己身邊,白衫微須,正是芳冶師伯。

  他背著雙手,笑吟吟地看著湖邊一雙有情人,不知是不是鳳狄的錯覺,總覺他笑意未到眼底,雙眼冷冰冰的。

  鳳狄低聲道:“師伯,弟子今日無意路過巨門部……”

  芳冶笑著打斷他的話:“我早知你在附近,來找你也是為了此事。”

  鳳狄不禁默然。

  隔了半晌,他又道:“師伯,弟子如今才明白什麼叫人言可畏。謠言威力居然如此大,令人心寒。”

  芳冶淡道:“能讓青靈真君前來問罪,這謠言只怕也不是空穴來風。不過無論是真是假,你師父都免不了要遇上些麻煩。”

  麻煩?鳳狄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芳冶笑了笑,又道:“鳳狄,我問你,水琉琴是神器,對也不對?”

  這還用說嗎?他默默點頭。

  “神器是不容凡人私自攜帶玷污的,對不對?”

  點頭。

  “那你說,如今水琉琴卻被你師妹帶在身上,而且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並且你師父還護著她,這樣做是對是錯?”

  鳳狄又是啞然。

  芳冶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懷裡取出一個物事,緩緩遞到他手裡。

  “你師祖也有這個意思,水琉琴必須要歸還,如此才能令清遠上下立於清白之地。”

  鳳狄手腕微微一顫,低頭去看那東西,卻是一個手環樣的物事,通體漆黑,上面有無數密密麻麻的花紋,色澤暗紅,像凝固的鮮血,沉重而且冰冷。

  芳冶輕道:“你這孩子,我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素來剛正不阿。你師父一時岔了念頭,走上歪路,誰也不希望他就此入魔,你自然更不希望了。你師祖叫我將這東西交給你,到時候如何做,你自己決定。”

  芳冶走了很久之後,鳳狄才僵硬地動了一下,將那手環放在掌中仔細看。

  看了沒一會兒,像是被燙了似的,一把丟出去,手環掉在草叢裡,沒有一點聲音。

  遠處湖邊又傳來胡砂銀鈴般的笑聲,鳳狄只覺喉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痛得厲害。

  她在笑,她什麼也不知道,她緊緊與芳准抱在一起,容顏比花好。

  可這樣是不對的,她是被欺騙,她要被摧毀。

  鳳狄彎腰將那手環拾起,無聲地塞進懷裡,掉頭走了。

  五月聚窟洲無念神宮有仙法大會,清遠上下都很興奮。

  仙法大會對年長弟子來說,是增進修為的良機,對年輕弟子們來說,卻是認識新朋友,甚至發展桃花運的機會。因各大仙山都不限人數,所以無念神宮往往人滿為患。

  胡砂沒有參加過無念神宮的仙法大會,只能從其他年輕弟子那裡聽說一些樂聞趣事,譬如上回聚會,誰誰遇見了誰誰,天雷勾動地火,如今孩子都快生了。再譬如誰誰喜歡誰誰,另一個誰誰卻總纏著前面那個誰誰,在仙法大會上痛哭流涕,出盡洋相。

  胡砂聽得半明半白,一頭霧水。

  其實這些趣聞說穿了就是兩個字—“八卦”。

  在百無聊賴的仙山里修行,八卦基本上是許多人興致勃勃過下去的目標,一點風吹草動的事情都能被說上十天半載,這邊廂胡砂與芳準的八卦才消停一些,那邊廂仙法大會的八卦便已層出不窮。

  可惜的是,她就算回到清遠,也沒什麼機會趁著年輕去參加仙法大會,享受一下瘋狂的青春。

  金庭祖師明令下來,她和芳准兩百年之內不得離開清遠半步,所以什麼仙法大會那都是浮雲。在清遠上下幾乎走光了的時候,她也只有蹲在冰湖前面,用小樹枝劃泥巴解悶,身邊還蹲著同樣無聊的小乖。

  芳准在入定,他每天都有三個時辰左右的入定時間,這段時間誰也不能打擾他。

  胡砂用樹枝在鬆軟的泥土上寫字,寫了一首詩,一面笑吟吟地回頭問小乖:“這首詩你沒見過吧?”

  小乖從鼻孔里發出一個高傲的噴氣聲,勉強低頭去看,一字一句地念出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哼!這種纏綿的調調,我才不喜歡!就是因為你一肚子春水,成天想著情啊愛的,才那麼笨,修為總也上不去!”

  “才不是!”胡砂瞪了它一眼,“師父都說我勤勉努力,修為大增!你沒念過書看不懂就直說嘛,有什麼丟人的?”

  “我怎麼不懂?不就是一首情詩嗎?我隨便作一首都比它好一千倍。”小乖發威了。

  胡砂把樹枝一丟,拍拍手上的泥巴:“那好,你作一首我聽聽。”

  小乖頓時開始抓耳撓腮,因著臉上全是毛,也看不出是憋得臉色發青還是發白,隔了半天,果然是一個字也吟不出來。

  胡砂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懂。這首詩是我們那邊一個大詩人作的,是說因為心裡曾經真正愛過一個人,所以後面遇到再好的,也無法投入感情。你不覺得這種感情很真摯嗎?”

  小乖心不甘情不願,但因為自己沒什麼學問,方才出了個丑,所以乾脆不說話了。

  胡砂又在地上胡亂寫了好幾首凌亂的詩句,畢竟離家五年,很多都已經記不得了。

  看看天色,想必芳准入定的時間快要過去,她抬腳將地上的字跡胡亂抹去,起身道:“走吧,回去找師父……”

  話未說完,忽聽小乖歡呼一聲,掉頭朝後面撲去,她訝然地回身,卻見本應跟著師祖去參加仙法大會的鳳狄正站在湖邊,被小乖摟住肩膀,使勁舔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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