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章 可待陳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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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的這件事她倒是想起來了,狼狽地從京川口回府還要想法子對付那群上門討事的老爺子,這個仇可是刻苦銘心吶!

  長孫姒挑眉頭,戲謔道:「怎麼,難不成我還要感謝王叔的不殺之恩?」

  崔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即便我想殺你也無法得手,誰不知道南統領能和閻王搶人的手腕,我手底下那些人是望塵莫及。你如今諸事安好,定是多虧了南統領!」

  南錚負手而立眉眼安和,感受到她不善的目光方抬眼回望。無論方才的事態有著如何的發展,看她的時候仍舊是乾淨的,不受俗事所擾。

  果然又沒有解釋的打算,她氣惱地轉過頭去繼續問崔荀,「既然說到漕運,那麼主管漕運的陳生恪也是被你拉攏的人?」

  「算是吧,」崔荀想了想這位存在感不強的前任戶部侍郎究竟是何許人,「他和蘇長庚是故交,蘇長庚曾有恩於他,至於其中有怎樣的隱情這我就不曉得了。當年南郭深案中有一份貪賄的帳本就出自陳生恪之手。說來也巧,漕船上運過那麼多府兵,有人掉了牛脬恰好就被秋日宴那個姓李的廚子撿到還叫你看見了,這才出了事!」

  長孫姒對他這種置身事外的行徑嗤之以鼻,「如果不是陳生恪派蔣會殺人滅口,或許你們的事情沒有那麼快露餡,到底還是你們自己做賊心虛!」

  「話也不能這麼說,」崔荀指了指南錚,「當初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牛脬和漕運有什麼聯繫,是南統領告訴了蘇慎彤那個丫頭,她又轉告了他阿爺,陳生恪聽在耳中才惶惶不可終日。」

  他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看著南錚,「說到底,那廚子的死,南統領可謂推波助瀾。即便要尋陳生恪報仇,搭上一條無辜百姓的性命,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長孫姒攥著手,淋了雨有些涼,身後沒有解釋沒有爭辯,她垂著眼睛等了半晌嘲諷道:「王叔不也做過這樣的事情,一場對付我的謠言而已,搭上那麼多孩子的命何嘗說的過去?」

  崔荀低低地笑出聲來,手裡那本書終於翻到頭,他很是愛惜地摸了摸,「這是我授意徐延圭做的,可你不知道的是他為了向我表示忠心會向自家人下手,你說這是好還是不好?」

  她暗自心驚,脫口而出,「你是說城陶?」

  「對,你也沒有想到吧?」他搖了搖頭,「我當時聽說吃驚不小,不過這樣的結果倒是出人意料的好。你瞧,如今都快過去一年了,還有人對你監國惹怒上天深信不疑!」

  她聲音里染了怒意,遏制不住斥道:「你既然知道城陶的事情,這已經讓你滿意了,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去刺殺聖人?」

  崔荀攤攤手,「刺殺衷兒那孩子絕不是我指使的,而且據我所知,無論是徐延圭還是關仲為都沒有授意任何人去做這件事情。怎麼,至今為止還沒有抓住刺客麼?」

  他看著長孫姒怒意十足的眼神,挑了挑眉頭嘲笑道:「阿姒啊,你就是太容易被迷惑,也不想想,禁軍追刺客一年杳無音信,上十二衛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無用了?我說的意思你明白的很,只是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反正我如今多認一樁罪少認一樁罪,沒什麼區別!」

  她明明知道崔荀極有可能是在變本加厲擴大她和南錚的矛盾,可心底竟然不由自主地屈從了。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她腦子裡雜亂的很,閉了閉眼睛道:「多謝王叔提醒,那麼王叔不妨說說關仲為在當年案子裡做了什麼手腳,以至於事發後自盡而亡。」

  「應和十八年神武衛譁變之事源自質量下乘的儀刀,關仲為就是當年的督造官,你說他能不害怕嗎?」

  「這麼說來,那些質量上乘的鐵器經他之手都給了王叔?」

  崔荀欣然點頭,「用途嘛,自然是起義府兵手裡的兵器,我可不能虧待他們。非但這些包括十八年修渠的鐵器也一併送到了渝州,用的當然還是陳生恪手底下的官船,神鬼不覺!」

  「王叔有了起事的錢,人,甚至還準備好了運送軍需的官船,那麼還有一樣尤為重要的就是如何掩藏你的秘密。」

  她神情漠然才壓住了心口的波瀾,平靜道:「王叔的藩地在渝州,可劍南道在渝州卻有不可小視的府兵,就是當年下都督謝輝為首的一波人。在王叔看來,他是不是和南郭先生牛聞瑞一樣,是個不識時務的人?」

  「沒錯,說起來謝輝比他們還要不好對付!」崔荀想起往事,不免唏噓,「畢竟是個粗魯的行軍之人,對付他自然要從軟肋下手。先將他調離渝州,從渝州到京城這麼長一段路發生什麼不可能,何況他還有個心黑手狠的兄弟,這些你不是都知道麼?」

  她點頭,「我知道,我還知道南郭先生當年隨身的兩個書童,頭被割下成了變戲法手中的物件!」

  他撥了撥矮几上的蠟燭,灰濛濛的不知道沾了多少亡魂的不甘心,「不殺他們如何能知道南郭深的一舉一動?派了人易容混到他身邊,他轉眼就發現了,所以把賀季打發走孤身冒險。說來也是賀季命大,若不是長孫瑄多方周全於他,他如何能活過十來年,自己倒折騰出那般多的事情!是個忠心耿耿的人不假,可終究徒勞無功!」

  「那你便對五哥下手麼?」她的怒意再也收斂不得,上前一步直指著他,「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再清楚不過,何須說出那樣的話去污……」

  「你住口!」崔荀被踩住了痛處,橫眉立目,「身為世宗之子,這一切都是他該承受的!他阿娘畢生的不幸都是因為他,這樣的小郎倒不如早早地死了!」

  「他們母子的不幸都是因為你!」

  長孫姒死死地扣住了南錚遞來的手,半晌才從唇齒間囈出一句。心緒翻湧不平,若不是明日提審,她何須留他性命?

  崔荀嗤笑,「因為誰都沒什麼關係,都死了,我也要死了。到了地下我再同你阿爺同她糾葛不清,誰都別想有安寧,時辰長著呢,何懼!」

  陰毒的詛咒迴蕩在逼仄的牢房裡,游遊蕩盪經久不散,她低低地笑出聲來,冷言道:「夜深了,多謝王叔今日直言相告,早些休息,告辭!」

  她慢悠悠地轉過身被南錚牽著去探那模糊的台階,崔荀似乎說累了挨著草垛養神,「慕璟死了吧,可都是因為你。所以大家都是可憐人,我是你也是,誰也莫說誰!」

  繃在心頭的緊弦再也承受不住,所有的荒唐都被闔在了那扇門裡,外面的味道也不好,簡直像從一個噩夢墮入另一個噩夢裡。李璟跺過來拍拍長孫姒的腦袋,「哎,回魂了!」

  待她抬起頭茫然四顧,他才接著道:「你現在不清醒,不要著急做什麼判斷。回府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將長孫姒從南錚手裡接了過來,看著仍舊不發一言嘆了口氣,「我送她回去,你們之間只有樁樁件件理清了才好決定以後得路,南統領意下如何?」

  他沒有反駁,只對李璟行了禮。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路邊的樹葉正借著風舒坦地往下甩雨滴。兩人騎著馬行了一段路,李璟頗為尷尬,沒話找話,「我覺得那位渝王頗為熟悉!」

  長孫姒順勢看了看鞍邊那把赤面白梅的絹傘,挑眉道:「怎麼,你和他也神交已久?」

  這哪裡是傷心地不知所以,分明是戰鬥力極強,他摸了摸鼻子,「神交談不上已久,不過兩個來月,只是方才你們說話我都瞧見了,覺得他說話的神態模樣很熟悉。」

  「你很欣賞他?」

  李璟點頭,「如今在刑部束手等死,他卻能影響至此,換做是你我未必能做到。雖說他不是善類,但至少精神可嘉!」

  「那你說,他這麼做為了什麼?」她垂眼道:「是和南錚做交易還是揭穿他的面目?」

  他摸了摸下巴,「交易是談不成了,至少他想做什麼咱們現在都知道,出不了刑部。若說是揭穿南錚,可他為什麼這麼做?幫你談不上,幫自己更說不通!」

  她點頭,「那他這麼大費周章地堵了自己的一條生路目的何在?」

  「對呀,目的何在?」

  長孫姒:「……」

  她對他勉強齜了齜牙,李璟看她這幅悽慘的模樣於心不忍,試探道:「那你和南錚……」

  她神色一斂,頗為茫然。崔荀說的話半真半假,有時候聽來很有道理,可終究是妄圖顛覆社稷的罪人,再怎麼合情合理都帶上了居心叵測的意味。當然也不能因為這些就忽略一些事實,她說再等等,「就算定罪還要聽一聽供詞,何況你也說很多事情沒有理清!」

  終究心思還是有所定向的,言談里都是偏袒的意思,他也不戳破,笑道:「我還會在京中多留幾日,六月初六走的時候你能想明白!」

  她算了算日子好像也沒幾天,格外地鄙夷,「就剩七日,還好意思說多留?趕著回去看阿嫂也不是壞事,還遮遮掩掩的!」

  李璟哽了哽,算是承認,「我都離開好幾個月了,若不是初六聖人要辦一場法會,我這些日就得走!」

  「什麼法會?」

  他轉頭看她,「你還不知道啊,這回平叛雖說順利,但傷亡不少,聖人的意思辦一場法會超度祈福。就定在六月初六,還從清華山請了高僧,太上皇到時候也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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