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章 千絲萬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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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晉的民風相對來說頗為開明,對於偶然間撞破這種事情除了尷尬外也表示理解,所以經歷了半晌鴉雀無聲以後,領頭的候吏疾言厲色地訓斥了一番便轉道他去了。

  長孫姒看著逐漸挪遠的火光這才從南錚身後探出頭來,三把兩把扯下頭上的絹花,隨手挽了個郎君的髮髻,凝神時才發現南錚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她清了清喉嚨,順手摸到他的發冠,諂媚地捧到他面前。南錚也沒接,只是垂下眉眼戲謔道:「看你做這種事很順手啊?」

  「你不許亂想!」她義正辭嚴地打消他荒唐的念頭,「你知道,我是個多么正經的娘子,方才事急從權,走投無路了才出此下策,我沒想占你的便宜!」

  「我知道,你莫惱。」南錚點點頭,將她的衣裙攏了攏,卻還是抑制不住眉眼間的笑意,「不過,咱們本可以從屋脊上逃走,雖然動靜不小,但是影衛已經追過去了,沒有危險!」

  她哽了哽,嘟囔道:「你怎麼不早說!」

  他顯得很為難:「只是你剛才動作太快,我還來不及反應……」

  她氣的七竅生煙,扯了他的耳朵,咬牙切齒地斥他,「還敢笑,有什麼好笑的!」

  「咳,我不笑。」他認命地由著她折騰,攥了她的手在掌心,笑道:「是我反應慢了,彆氣。他們會很快發現不對勁,咱們該走了!」

  她點點頭,背過身去換上襴衫,將襦裙隨便塞到一個隱蔽的去處,起身朝著候吏離開的反方向走。

  夜色里,她攥了他的手,低聲道:「藥鋪里的人說那張紙的筆墨間確實有硝石和泥土的味道,看來是出自那坐堂先生之手。雖說他說謊,不過久在藥鋪也不能說明他一定是去了臨原村拖了硝石回來。哦,方才姚先生,你們究竟怎麼了?」

  他神色微動,一面注意著動靜,一面低聲道:「他這幾日的行蹤,影衛半點不曉得,我方才不過是試探他,是我太急了!」

  她沉默了片刻,「他從胡記藥鋪出來,轉眼被人射殺,多半和那郎中脫不了干係。從他未說完的話來看,即便他背叛了你……也似乎沒有隱瞞的意思。」她抬起眼睛意味深長道:「不過這些年,從未聽你主動說起過他的事情?」

  他嗯了一聲,語氣里有些猶疑,「你想,現在知道麼?」

  她能說現在很想知道麼,「我覺得現在不是時候。」

  他摸了摸她的臉,「乖。」

  「……」

  南錚輕聲笑出來,「好了,等尋個時間我再同你細說。如今姚濂的事情敗露,咱們不能再回王府了,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作他法。」

  她還是不太明白,隨著他跌跌撞撞地走,腦子裡一刻也未曾停下,「你怎麼那麼確定,姚濂的事情就一定同王府,同臨原村有關?他藏匿行蹤便會出賣我們?」

  「我只是試探他!」

  她望著前頭隱約的火光,聽著身後的嘈雜聲,心思沉了下來,對著身前捏了軟劍在手的人道:「阿錚,你這些年暗地裡放出去那麼多人手,是不是都匯聚在渝州了?」

  「是!」

  他沒有任何理由瞞著她,若不是她明里暗裡對他的行蹤遮掩,如何能做到十五年不動聲色?而且今晚著實有可能功虧一簣,所以,若有可能,他會做到知無不言。

  不過長孫姒卻沒有追問的念頭,看來路和歸處都被人堵死了,揚起脖子悵惘地嘆了一聲。大概明早的日頭是要在渝州府的大牢里觀賞了,而且若真要有人對他們不利的話,很可能藉機除之而後快。

  所以無論哪一種情況,都極其清楚地昭示著姚濂的死除了滅口之外,還有借刀殺人的意味,由於他們急功近利,輕易地忽視了這種可能。

  可是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幾乎都是他們所料未及的。前頭湧來的十來個人動作很快,一眨眼將他們圍在身後,虎視眈眈望著前頭奔沓而來的候吏,還有兩個給他們遞來了渝王府蒼頭的衣甲。

  騎在馬上的人正是慕璟,沖他們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翻身下馬和領頭的候吏交代了幾句,一場迫在眉睫的風波就輕而易舉的化解了。

  回別院的途中誰也沒有說話,大抵是沉默過後的歇斯底里,闔緊了門,慕璟指著他們的鼻子斥道:「若不是七夫人要我出府救你們,我倒是不知道你們有這麼大的膽子。現在什麼時辰了,在大街上殺人?大長公主的鑾駕在去往江州的途中,就算你們報了名號也沒有人信;你們兩個都是叫人除之而後快的角色,若是傳到朝中那起子老臣耳朵里,還不指使渝州刺史結果了你們!」

  長孫姒慢條斯理地倒了杯水,緩了緩才道:「有誰想除我們而後快?」

  「你監國後多大的風波自己不曉得?這廝,」他瞪了南錚一眼,「從世宗到太上皇再到你,三省御史台參奏他的摺子都夠永安宮過幾個冬天了。我不跟你扯這個,好端端大晚上做什麼去了,殺的誰?」

  她攤攤手,「我們沒殺人,碰巧遇上了!」

  慕璟嗤之以鼻,「你們怎麼那麼巧,讓渝州城的候吏滿大街逮人?」

  南錚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擱下了杯子,「你應當問誰給他們報的信?」

  他翻個白眼,「我問他們就說?你別插嘴,攤上你准沒好事!我準備明天就離開王府,你們到時候也得跟我走,回京也好去江州也好,安安穩穩的不要再惹是生非!」

  長孫姒指了指一邊的軟榻叫他坐下,笑眯眯地道:「你知道待字閨中的娘子,尤其是那些深宮高門裡的,為何尤其喜歡那些刀尖舐血的義士麼?」看他茫然的眼神,她很滿意地接著道:「因為她們在壓抑的時候會把所有的瘋狂和熱血,都寄托在冒險和刺激上,而這些義士的作為恰好能夠滿足她們對自由的嚮往!」

  南錚垂著眼睛笑,她煩躁的時候尤其愛信口諏一些看起來無比正經的說辭。

  果然,慕璟就被繞進去了,指了指南錚,明顯隱忍了一股怒意,「所以,你覺得這些日子裡和他在一起所有的危險,都是對你心底那些無聊的嚮往的供奉嗎?」

  她托著腮安靜地聽完他的憤怒,「你看,咱們彼此不能互相理解,何必強求一道呢?」

  慕璟欲哭無淚,「……話說,你不是追著南郭深的舊案麼?怎麼流連在渝王府遲遲不肯離開,難不成這王府里還有和舊案相關的?」

  「因為不確定,所以才要留在這裡,」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何況我們都在養傷,不宜長途奔波。」

  「傷勢是怎麼來的?」

  大概是他們一時的不經心,但凡提起這件事情就得授人以柄,她意興闌珊,「多謝慕中書今日相救,大恩不言謝。天色不早,我就不送了!」

  沒心沒肺成她這副模樣,著實連惱恨都忘記了,慕璟惆悵地瞪了兩眼推門而出。迎面碰上了聞聲而來的嚴先生,解釋了半晌才顧得上看南錚的屋子,料想著他約莫不會再出來了才出了別院。

  屋子裡亮著半截蠟,燭光下滕越心安理得地拭劍,看著倚門而立的南錚挑眉道:「看來英雄救美的風頭被人搶去了,你這氣不大順暢!」

  他無視他的諷刺,問道:「趙燁說什麼了?」

  「蘇恩盛和渝王是舊識,來渝州前曾在別的州府派人給趙燁送信,說在渝州小住幾日轉道去歸州探望趙燁!」

  滕越從袖子摸了信出來拍在桌上,「這是二人往來的最後一封信,看完了我得儘快還回去。還有今天你們去的胡記藥鋪,這會功夫一個人都沒有,那位胡郎中連帶著夥計都消失了,。說是遁走也好,還是他們就是殺了姚濂的兇手,目前無從驗證!

  他點頭,展開了信又問道:「還有呢?」

  「跟著刺殺之人的兩個郎君,被候吏捉了。」他眯起眼睛有些嘲弄,「最近咱們好些人都被渝州刺史府的人借著搜查流寇的名頭關起來了,下手又快又准。你得早做準備,萬一有個口風不緊的,剩下的人也多半保不住了!」

  南錚嗯了一聲,問他可曾去了看過榕樹的樹洞。

  滕越搖了搖頭,「樹洞我是看了,裡頭約莫能站兩個人。地上有個能容一人的入口,是個陰陽八卦的鐵蓋,我摸不准,進不去。」

  他又從袖子裡抽了張紙出來遞給他,「這是樹洞和丹房每個時辰蒼頭的人數,分布和換崗的時辰,你們看著怎麼能混進去吧,走了!」順手扯回了那信,從窗戶躍了出去,還沒等巡夜的蒼頭髮覺便三跳兩跳消失在夜色里。

  轉過天來,南錚和長孫姒對面坐在帳房裡,捧著厚厚的帳本聽一撥人在說半夜街上死人的事情。其中一個年長些的,被人圍在當中,眉飛色舞地道:「昨兒夜裡死的是誰你們知道嗎,姚老頭兒!」

  眾人湊近了些問他,「是那個時常來咱們王府給人診病的姚老頭嗎?」

  「就是他,聽說被人一箭穿透了腦袋,分成了兩半。嘖嘖,不說了不說了,」那年長得郎君接著道:「不過,這個消息誰也沒敢同七夫人說,她若是知道了,准又得傷心了!」

  人群里有幾個年輕的來得晚不曉事,好奇道:「七夫人傷心什麼,難不成……」

  那個年老的一人賞了一巴掌,怪罪道:「盡胡說,沒什麼,不過七夫人同那姚老頭是同鄉,所以大王格外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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