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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輕功一向不錯,他曾藉此尋過多少偷雞摸狗的樂子,此時要做的事也與那些偷雞摸狗的事無異。

  那被他推開的紙窗就像是被風推了一把,不過一剎那,那窗前便站著一個人。他落地也如狡猾小貓那般輕盈無聲,他料定無人可聽見自己。

  可邱靈賦才輕悄悄將窗戶關上,卻聽背後一個蒼老的聲音:“你來了?”

  邱靈賦臉一白,警覺回頭一看,這屋內除了書架,便只有兩張桌,一張空著,而另一張桌上,堆疊的書冊之後,一長眉老人正伏案桌前。

  那位老者不僅長眉,還長須長發。書冊把人遮得隱秘,那長眉長須也又把露出來的腦袋遮得隱秘,整個人像是只露著一隻乾癟的鼻子。

  此人許久不梳理自己,老得像是古榕樹,伸長的鬍鬚扎往了腳下的土地。

  屋外有人聽到屋中那老者的說話,這才飄進一個聲音:“長老?”

  那老者慢條條道:“不許進來,掌門他和個小老鼠玩呢,去遠一點,我要說教說教這當掌門的。”

  門外一陣遲疑的稀拉聲,那些弟子卻真走遠了。

  邱靈賦看這老人的年齡不輕,又看他安然坐在這被嚴加把守的地方,被喚做長老。

  他便猜道:“你是張椿長老?”

  張椿是孔雀濱的長老,銜璧來探查孔雀濱,曾拿到張椿長老的一首奇詩。

  張椿年事已高,他從桌上拿起一個信封,都像是拿著千斤墜那般吃力,動作緩慢得像是即將僵死一般。

  “你不是習武之人?”邱靈賦看出了端倪。習武之人,就算年老時,大都也氣息沉穩,不似平常百姓那般氣息短促。

  “朝廷分文官武官,孔雀濱分孔部雀部,可不是人人都得習武。”張椿的確很老了,他的聲音像是從壞裂的笛子裡吹出來的,四處破風。

  邱靈賦覺得這句話奇怪,可他暫且說不出個所以然。

  可對方放出這不清不楚的話來,邱靈賦心裡便暗暗不快。他希望與此人說話能處在上風。

  他又儘量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樣,語調輕快地問:“你知道我會來?”

  “是驚蟄知道你會來。”這老頭說著“驚蟄”二字,像是念著自己孫兒那般自豪,接著他又呵呵笑道,“他還知道,孔雀濱今日要遭殃了。”

  他不等邱靈賦反應,又像是對孩子那般招手:“他還有東西要給你。”

  邱靈賦等他顫抖著手遞過來一個信封,他第一次如此有耐心地等而不用手屈搶,因為他對此人無半點信任。

  可當他眼睛落在那張紙上時又心癢難耐,自己鋌而走險,不就是因為對段驚蟄此人的好奇麼?

  他取了塊手絹,盯著那老頭的臉,隔著手絹將那封無落款的信信封取來,又後退幾步,才小心打開了。

  眼睛只敢往下掃一眼,但這一眼便已經能將這封信看全。

  紙上只寫了六個字:紫湘樓紫衣客。

  張椿那被白眉遮住一半的眼睛,似乎能看得清邱靈賦的神情,他顫巍巍道:“他說這隻有你懂,你若現在不懂,今後會懂。”

  邱靈賦忽然上前來,將隨身的軟劍架在這老頭的脖子上。

  他冷笑道:“我現在想要懂的,你能告訴我嗎?”

  張椿不慌不忙:“你要知道什麼?”

  邱靈賦挑高了語氣,說得輕蔑:“孔雀濱一直以來探求著一個秘密,這事被當年太平鎮縣官許大人察覺,一壺茶便離間了孔雀濱。而後孔部離去,孔雀濱每況日下。段仲思因察覺孔雀濱無力支撐下去,沉不住氣,兩年後設計陷害了白家,可依然一無所獲。而此時,段仲思身體也和這孔雀濱一樣迅速衰弱,兩個孩子卻無心繼承遺志。所以段仲思便逼迫兩兄弟殘殺,以栽培其尖銳好勝的性子,繼續接替自己。我所說的有何不對?”

  那張椿聽了這番話,不僅不怒,反而當真高興道:“你與驚蟄一般聰明,果然是驚蟄看重的人。”

  說著又可惜道:“要是他好好愛惜孔雀濱,沒準我會希望邀請你來孔雀濱······可惜,孔雀濱怕是撐不過今夜。”

  張椿長老嘆氣,也像是從那肺腑中嘆出來,人老了,凡有一點動情,五臟六腑都得跟著受折磨。邱靈賦看得出他的確是惜才之人,可他天生不會對此有任何感激。

  邱靈賦一心只想問自己要知道的事情:“他將孔雀濱破罐子破摔,便是報復他爹麼?”

  張椿頗搖頭,滿頭白須跟著晃。但他又頗有興致地神秘道:“我說一個秘密,看你能不能猜出。”

  這老頭像是全然不知自己身份,只顧著自己開心,大刺刺道:“我是朝廷人。”

  朝廷人?

  邱靈賦突然一抽痛,他的心在為接近真相而喜悅。

  許渝留下的帕子上,繡著清風雨露中的蘭······

  那塊徐老伯藏匿的玉佩上,赫然刻著皇族姓氏沈字······

  銜璧潛入孔雀濱,偷得張椿一首描繪棠棣的詩,卻名為《品蘭》······

  還有阿魄!

  阿魄說的話,他記得更深。阿魄說過,崇雲城官府曾清除了全城無名無份的乞兒,起因是接到一塊神秘的蘭花令······

  持有蘭花令者,可向官府下達任何密令!

  這意料之外的線索,不是邱靈賦想要知道的事。可他頭上的汗水依舊順著臉頰流到下巴,這是與聽說書一般滿足好奇的興奮,但他更介意的卻在別處。

  邱靈賦後退幾步,靠著牆緩緩坐下:“為何朝廷會任憑孔雀濱衰落?”

  他害怕這衰落是假,這個出奇的想法讓他不安。他如今更相信讓他不安的可能。

  老頭子哼哧哼哧地笑了:“小友可不知,朝廷也是江湖。”

  大臣老了,與江湖人老了一樣,所感所嘆的都是厭世。邱靈賦不愛聽。

  他又問:“你們想讓江湖人自相殘殺?”

  江湖在朝廷之外為非作歹,雖正邪力量平衡,卻依舊不是皇權能夠操控的勢力。

  沒有哪個皇權不忌憚江湖,卻沒有哪個皇權敢明面與之抗衡。

  可張椿卻可惜道:“小友太年輕,道行還是淺了一些。”

  邱靈賦自然也知自己說了一句蠢話,可他卻對此並不在意:“其實我不是真的在乎朝廷和江湖的恩怨,也不是真的想聽你說教江湖之外還有江湖。我來這是想知道,段驚瀾在哪?”

  張椿聽了,沉默了半晌,整個人一動不動,邱靈賦等了許久,甚至不知他是死是活。

  他緩緩道:“你覺得這裡有驚瀾?驚瀾那孩子,早就不在了啊······”

  這是事實,是段驚蟄親口承認的,可邱靈賦卻半信半疑:“他不在,為何他還當著孔雀濱的掌門?”

  “因為驚蟄不想讓他死。”老人眼裡有些神傷,“他有時會來這裡扮作驚瀾,可他每來這裡,就要病一回。每此出了這道門,就又要去殺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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