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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羽一驚,神色中亦生駭然。

  這時,駱乾懷飛身而來,朗聲道:“妖魔都到家門口了,還有心思在這兒胡鬧。”

  眾人聞言,皆斂了心神,正色備戰。

  駱乾懷抬眸,看了穆羽和曲喬一眼,隨即頭一別、身一轉,道:“雲和,你留下布陣。雲杉,守住雪闕峰。其餘弟子隨我前去迎戰。火辰教眾隨意。”

  此番話下,永聖天宗弟子皆齊聲稱是。火辰教眾亦不甘人後,紛紛出言請戰。

  眼見眾人動身,穆羽微露了憂色,滿目皆是不舍。

  清商回頭望向了他,只含笑一揖,作別告辭。其餘弟子見狀,皆隨其禮。穆羽站起了身,回過一揖。

  無需一字贅言,皆已瞭然在心。

  眾人飛身臨空,轉眼無蹤。穆羽站在泉邊,望著眾人離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見他如此,雲和上前道:“曲姑娘的安危要緊,我們起陣吧。”

  穆羽回神,點頭應道:“有勞聖師。”言罷,他舉步跨入了泉水之中。

  雲和略退開了幾步,望了雲杉一眼。雲杉會意,起“夢蝶化境”之術,將雪闕峰隱在了幻景之中。一切妥當,雲和深吸了一口氣,吟咒布陣。

  法陣之光照徹泉水,映出粼粼華彩。曲喬只覺身子一僵,比先前更為麻木滯怠,忍不住就要睡去。穆羽見狀,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抱著她安穩坐下。

  曲喬枕著他的肩膀,強撐著清明。生怕一閉了眼,便是永別。

  穆羽握起她的手,輕聲笑問:“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曲喬聞言,想了想,抬眸道:“你用金蕊助我生息,必然會耗損自身。這真虛天演法陣又是初創,也難保沒有缺陷。我教你的心法,你一定要勤加修習,多少能有所補益。”

  “好。”穆羽回答。

  曲喬點點頭,又道:“你雖修習仙法,但到底還是凡人,別誤了飲食。另外,這仙泉水也對你有益,你喝也行、泡著也行,都是好的。還有,記得多曬太陽。”

  這番話何其耳熟,引穆羽失笑:“知道了。”

  “有什麼好笑嘛……”曲喬嘟噥一聲,又想起了什麼,道,“嗯,你要是給我讀話本故事的話,我喜歡花好月圓、皆大歡喜的那種,千萬別給我讀生離死別的。”

  穆羽聽罷,笑得停不下來:“就這些?”

  曲喬望著他,片刻沉默之後,她略微抬了身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這一吻,輕巧,卻再溫柔不過。

  還不等穆羽反應過來,她已悄然退開。她帶著幾分壞事得逞的竊喜,望著他低聲訴道:“等我。”

  穆羽復又笑了出來,他將她擁進懷裡,應道:“嗯。”

  得此一諾,再無他求。

  曲喬含笑闔眸,任那法陣之光籠上全身。

  須臾,法陣結成,起清風旋舞,曳動青紗。但見泉水中央,一樹桑木挺秀。其葉青似碧玉,其神雋若松柏。甘香清潤,如蘭之馨;微光和柔,如月之明。

  雲和看著這桑木,忽然察覺了什麼,疾步走上前來。“這是……”他帶著滿面訝然,對穆羽道,“原來、原來曲姑娘她不是妖!”

  穆羽站起身來,不解地望著他。

  雲和笑道:“我早該想到的,難怪那精元會喚作‘神桑金蕊’!曲姑娘她,是神木!”

  穆羽默默聽罷,抬眸望向那秀美樹木,便見蔥翠葉間,隱著一點朱紅。他輕淺一笑,抬手撫上樹幹,柔聲道:“是神是妖,有何要緊。”

  雲和微怔,隨即恍然。

  “是呵,有何要緊。”

  隨此話落,微風忽至。滿樹枝葉隨風輕搖,沙沙作響。山風清寒,但四時不悖,終將冬去春來……

  第34章 尾聲

  早春時節,雪闕峰上依舊清寒。殘雪皚皚,染出不容人踏足的孤潔。

  一名少女,正走在這片孤潔之中。

  這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天生得花容月貌,又巧以脂粉妝飾,道不盡的明艷妖嬈。一襲紅衫,綺麗如霞,更添旖旎風流。但此刻,她卻眉頭緊皺,將姣好五官都揉進了煩惱之中。

  說來也怪,她步履輕快,本該早早便到峰頂。可她已經走了半日,卻似乎完全沒有前進。她直覺自己困在某種幻術之中,雖有心破解,但試了幾個法子,都不見成效。她又走了片刻,終是無奈站定。她想了想,朗聲開口,道:“在下萬綺門弟子,聶雙。冒昧打擾,還請行個方便。”

  她話音一落,滿地殘雪漂浮而起,翩旋飛舞,蒙蒙遮眼。待飛雪散盡,天色驟暗,如至黑夜。腳下,青糙絨絨,鋪出一片翠嫩。眼前,微光隱隱,照亮一徑幽深。她心中疑惑,自不敢輕易前進。這時,忽有點點螢光從糙間冒了出來。細看之時,那是十來只大大小小的蘑菇,口目皆有,手足俱全。她嚇了一跳,只當是妖物,待要應對之際,那些蘑菇卻揮著小手,似要給她引路。她略微思忖,而後挑眉一笑,帶著一臉無忌跟了上去。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便走到了小徑的盡頭。但見前路明光燁燁,驅散黑暗。蘑菇們蹦蹦跳跳、爭前恐後地向那光明處跑去,倏忽沒了身影。她忙緊隨而上,就見身周景物如織錦抽絲,慢慢散裂開來。光輝眩目,惹她閉了閉眼。待她再睜眼時,就見一樹桑木,赫然眼前。

  也不知經過多少年化育,此木生得曲直高喬、盤虬臥龍。枝葉舒展,蔽去一隅天空;根脈盤錯,踞下一方水土。

  桑木之下,置著矮桌涼榻,似是起居之用。更有數十個柜子環繞四周,上頭書畫滿擺,墨香隱隱。

  少女頓生滿心驚訝,忽又見書櫃之後走出個人來。她不敢大意,警惕地打量起對方來。

  那是個年輕男子,看來不過二十出頭。一身素衣,潔淨似雪。溫煦笑意染盡他眉梢眼角,為那俊朗五官描上了和柔親善。他緩緩走上幾步,笑道:“難得這雪闕峰上有生客來訪。聶姑娘,是吧?我聽師兄提起過你。”

  他的聲音一如先前般溫軟,讓她莫名地就安下了心來。她又看了看他,略微忖度後,行了禮,道:“不知閣下是?”

  “呵,倒忘了,該先報家門才是。”男子抬手,抱拳回禮道,“火辰教,穆羽。”

  聽得這個名字,聶雙不禁震愕:“原來前輩是火辰五音,失敬!”

  穆羽含笑,道:“客氣了。聽聞聶姑娘乃是萬綺門大弟子,盡得萬壑仙子真傳。合靈大典之上,更是風頭無兩。當真是後生可畏。”

  聶雙聽得這番話,總覺得那“風頭無兩、後生可畏”里摻著些許奇怪的東西,似乎不是真心誇她。再想合靈大典,似乎正是由火辰教主持。她那時做了些小動作,整了一出惡作劇,只怕是得罪了火辰教,他又聽了同門的風言風語,故而才引出這番話來。想到這裡,她眉一挑,應道:“前輩謬讚。九嶽仙盟之中,我萬綺門立派最晚,哪裡敢比火辰教呢。前輩道法精深,想來不只是那些障目的幻術吧,不知晚輩可有榮幸見識一二?”

  聽她話中帶刺,穆羽的笑意卻依舊溫和:“姑娘誤會了。先前那幻術並非我火辰教之學……”他說著,伸手撫上一旁的桑木,“是她。”

  “她?”聶雙不解。

  “這位是內子。”穆羽一笑,如此回答。

  聶雙怔了怔,看了看那桑木,又看了看穆羽,臉上的神色一時複雜起來。她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另起了話題,道:“我今日是來送件東西……”她說完,抬手喚道,“桑菀。”

  話音一落,一段秀木破土而出。但見那秀木三尺劍形,通身潔白。其上花枝纏繞,隱透幽香。

  一見此物,穆羽神情大變。他疾步上前,卻又在離聶雙不遠處急急頓住了步子。他望著那段秀木,愕然道:“這是……”

  “這是殛天令主五把寶劍之一的桑菀。”聶雙道,“我奉上暘真君之命,將此物送至雪闕峰……想來是交予前輩的罷?”言罷,她將桑菀拔出,遞給了穆羽。

  穆羽伸出雙手,小心地將桑菀接過,低聲道了一句:“多謝。”

  一入他手,桑菀忽起顫動。轉眼間,所有花枝枯朽,斷裂而落。黑氣如煙,自劍身溢出。待黑氣散盡,劍身暈出一片柔光,潔淨非常。

  穆羽含笑,轉身走到了樹下,捧起桑菀,朗聲道:“木髓,入身!”

  桑菀得令,懸浮而起,沒入了桑木之中。

  一瞬之間,明光綻開,爍燁眩目。桑木顫震,起一片枝搖葉動,嘈雜喧譁。整個雪闕峰都被這變化驚擾。土木山石,皆生躁動;流風靜水,亦失安寧。

  聶雙滿心驚訝,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她蹙眉走向穆羽,正想問詢,卻見一名少女自明光中現出了身來。還不等她細看,那少女飛身而下,徑直撲進了穆羽懷裡。穆羽無話,展臂回抱。

  眼見那兩人久久相擁,聶雙不免尷尬,也不知該不該出聲。

  這時,穆羽鬆開了懷抱,解下外衣替那少女披上,低聲道:“也不化件衣裳出來……”

  少女訕訕一笑,應道:“一時心急。忘了。”

  穆羽聽了,再沒多言,只是含著笑,靜靜看著她。

  他的目光太過深切溫柔,令少女羞赧起來。她紅了臉,忽又想起有人在側,忙轉頭望向了聶雙,笑道,“多謝姑娘。我叫曲喬。”

  聶雙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哦。”

  “先前用幻術捉弄了姑娘,真對不住。”曲喬道,“這雪闕峰少有人踏足,也不知姑娘是敵是友,所以才……”

  聶雙一聽,不冷不熱地道:“曲姑娘不必如此。是我學藝不精,連這簡單的障目之法都破不了,抱怨不得。”

  曲喬笑道:“姑娘別這麼說。我這萬象森羅之術,也沒幾個人能破。”

  聶雙被噎住了話,不禁又蹙起了眉頭來。

  曲喬見她這般,心知自己說錯了話,正想出言補救。聶雙卻將頭一扭,糙糙行了個禮,道:“東西已經送到,我就此告辭。”言罷,她便轉身離開,輕快行遠。

  這番舉動,多少令人糾結。曲喬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笑道:“好率性的姑娘。”她說著,又想起什麼來,“哎呀,忘了問她是如何取得木髓的。”

  “以後再問就是。”穆羽應道。

  曲喬笑著點了點頭,“也是。”

  穆羽一笑,又將她攬進了懷裡,久久不再言語。

  沉默厚重,將曲喬深深環繞。但在那厚重之中,她聽得到,他心跳堅實,聲聲叩著她的心弦。五味陳雜,一一勾起,牽動微微悸痛。她閉目,將他抱緊了一些。

  許久,他開了口,嗓音低沉而溫軟:“我想想我們接下來做什麼……啊,對了,得傳信回火辰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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