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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生肘腋,李夕持一手攬著燕染,同時一手向前伸出,阻止那些拿著刀戈的士兵靠近。

  御林軍雖然直接效忠於皇帝,但是長久以來,對於漣王的敬畏也讓他們一時之間不敢貿然上前。

  “皇兄!”

  李夕持一邊護著燕染,一邊抬頭向著皇帝喊道,“臣弟歷來為了國家社稷忠心耿耿,又有何罪,需要被御林軍這樣指著?”

  “你把澹臺燕染交給朕處置,朕立刻就讓他們退下!”

  皇帝同樣高聲做出唯一的回答。

  事實上,他對於沈贏秋藏在王府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也聽說了李夕持對於沈贏秋也曾經有過“非分之想”,今夜見了李夕持對燕染百般呵護的樣子,顯然是十分重視。因此便忽然起興,要借著處罰燕染,來好好折騰一下自己這個不聽話的皇弟。

  果然,他的這個要求立刻激起了李夕持強烈的牴觸。

  “臣弟願代燕染受罰!”他頑固地提出要求,“李夕持請皇兄發落!”

  皇帝一手緊抱著沈贏秋,一面冷笑道:“好個有情有意!就是不知,那個被你弄得國破家亡的澹臺燕染,會不會感激你這個後知後覺的人!”

  這句話恰似利刃,楔出一片啞口無言的沈寂。

  李夕持回頭去看身後的燕染,像是要從他的口中得到一個確實的回答。

  而燕染蒼白的嘴唇顫動著,卻說出了與他想要,截然相反的答案。

  “不,澹臺燕染所作所為,一力擔當,與他人無擾!”

  說著,他一手推開了李夕持的手臂,抬起頭。

  推開保護,一心送死的人,並不都是傻子。這是目前他所能夠對李夕持做出的,唯一的報復。

  “把他拿下!”

  御林軍立刻動作,將燕染與李夕持隔開。在林立的棍棒外,是驚訝、憤懣,又帶著一點傷心的李夕持;而燕染則默默地背過身去,將眼睛閉上了。

  “好個敢作敢當。”t皇帝冷笑道,“那朕就當著大家的面,讓你求仁得仁!”

  說著,揚一揚手便要御林軍就地處罰。

  “陛下!”於一片僵持的死寂之中,忽然傳來了女子的哀求聲,“陛下請您住手啊!”

  皇帝低頭,看見胡妃跪在階下,花容失色,兩頰上滿是淚水。

  第57章

  “臣妾請求您,請您放過燕染……”

  “這裡不關你的事!”皇帝不容她繼續求情。“立刻給朕回宮去!”

  “可是陛下!”胡妃哽咽道,“燕染他並沒有做錯什麽,您為何不能看在王爺和……和臣妾的份上饒他一命,更何況……更何況他與沈公子也有些交情,請您……”

  “不用再說!”皇帝狠勁一掌,竟將御座扶手震裂一角,怒道,“你若再不離開,小心朕將你與他一同治罪!”

  他說出這話,原本只是為了恐嚇胡姬,讓她知難而退;可是沈贏秋的出現早已讓胡姬暗生絕望,如今又聽見了這麽冷酷無情的威脅,她隱約明白自己的一腔的柔情,終究是得不到任何回報,心中頓時變得空空蕩蕩了。

  頭頂上,皇帝依舊在御座上說著什麽,可她卻一點都聽不明白。仿佛面對的不再是那個曾經傾心愛戀過的男人,而只是一個敵國的君王,一個反覆無常,暴虐的匪徒。

  “不……我不走!”她低低地咳了幾聲,忽然抬起頭來。

  “我們雖然不是大焱朝的子民,卻也知道愛恨,臣妾一心愛慕陛下,甚至蒙受著被人唾棄、不齒的惡名也要來到宮中侍奉您,如果說愛也是錯的話,我願意先燕染而赴黃泉!”

  說著,她竟趁身邊的侍衛不備,奪過他腰間的長劍,同時退後一步,架在了自己的頸項上。

  “你這是干什麽!”皇帝又驚又怒,“是想威脅朕麽!”

  胡妃泣道:“ 臣妾只求陛下能夠退讓一步,放過我們所有人……”

  皇帝似乎是猶豫了。

  他攥緊了的拳手慢慢鬆開,但眼神依舊是冷酷的,甚至比剛才更加兇惡。

  李夕持站在遠處,心中忽然湧起一陣寒意。他是認得兄長的這種神色的──這並不是真正的猶豫,而是面對某個突然出現的障礙作出的短暫停頓。

  胡妃的舉動,確實令他產生了短暫的遲疑。

  可是,這遲疑卻不代表著良心發現的退讓,而是再一次惡毒的醞釀,終要將心中那最後一點良知都泯滅了,徹底淪為自私與貪慾的魔鬼。

  “陛下,陛下!”

  胡妃依舊在犀下切切的呼喚著,似乎還存有那麽一星的希望,能夠喚回些什麽。

  然而就在那一聲聲淒切的呼喊聲中,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只說出了三個字。

  “……你不敢!”

  時間仿佛就在那一刻凝固了。

  燕染睜大了眼睛,他看見胡姬身上閃光的裝飾在暗夜中顫抖。他聽見她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仿佛就快要咯出血來;而當這痛苦的喘息聲達到一個巔峰之後,一切忽然歸於沈寂了。

  丹犀下的女人緊緊握著手中的劍,昂起她美麗的頭。

  “燕染……這一劍,是為我自己!”

  死寂而陰冷的空氣中,只剩下這最後的一句訣別!

  第58章

  死寂而陰冷的空氣中,只剩下這最後的一句訣別!

  霎時,血光飛濺,無情的帝王一時愕然!

  “你!”

  他看見那個一直以來,總是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輾轉承歡的女子,如今頸項上淌著血,跌倒在地上,長長的黑髮披紛著,如同一張網,卻只網住了半生的虛幻。

  “快!快傳太醫!”

  九五之尊這才驚慌起來。然而當太醫匆忙趕到的時候,女子的身體已經漸冷了。

  “陛下,胡妃她已經……”t蒼老的大夫搖頭。

  “不可能!”皇帝卻固執地吼道,“她一定還活著!朕不准她死,她怎麽可能……”

  說著,他竟然親自走下台階,俯身來摸胡姬的臉。

  冷的。

  他如遭雷擊一般抽手,同時向後踉蹌一步,似乎遭受了什麽打擊,一下子默然,無語。

  而燕染此時,已是泣不成聲。

  李夕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眼角忽然瞥見園子外面一星流火。他立刻微微轉了身子,比出一個手勢。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亮光來了又去,沒有驚動任何人。而當李夕持轉頭回來的時候,正看見躺在御座上的沈贏秋皺了皺眉,悠悠地醒轉過來。

  而他醒過來之後的第一眼,感覺到了便是腿上中了箭鏑的傷痛,以及犀下蜿蜒、暗色的血液。

  他沒有說話,只是狠狠地打了一個寒噤,然後探手到腳踝處,突然發力將那枝箭拔出,然後咬著牙向前一撲。

  此刻立在犀下的皇帝,正背對著沈贏秋。事發突然,附近的侍衛更沒料到一個受傷的人竟能有如此狠絕的做法;於是,那枝沾著沈贏秋鮮血的箭鏑,便扎進了當今天子的後背。

  劇痛之下,皇帝這才回過頭來。

  而回過頭的那一眼,便是看見御林軍的森白的刀刃狠狠地落下,砸在沈贏秋孱弱的身上。

  大焱律例,敢於傷害帝王者,不論親疏,就地正法。

  “啊──────”

  於是那個從來只會露出冷酷、高傲面容的帝王,發狂一般的叫了起來。他全不顧自己背上的傷口,推開那依舊沾著血的、御林軍的刀刃,將沈贏秋抱在懷裡,用手捂住那依舊在往外冒血的傷口,幾乎是哀求道:“贏秋,贏秋你不要死,贏秋,贏秋你撐著點……”

  雖然依舊殘存有一點遊絲般的薄氣,但是沈贏秋卻就是不願睜開眼睛去看他。

  “太醫!”皇帝幾乎是絕望的喊道,“你要救他,他還有救!快!快!!”

  老太醫人老,心卻是清明如水的,知道胡妃已回天乏術,而這一次若是救不了沈贏秋,自己的老命不保,於是立刻取出銀針,無論如何先扎了沈贏秋的要穴,又為他止住血,拖住這一口氣再細細診斷。

  第59章

  皇帝見血被止住了,終於又略略緩過一點神色,渾身卻早已經驚出了一聲冷汗,再低頭看見胡妃的屍體,心中又覺得空蕩蕩的,竟不顧所謂的皇家威儀,頹唐地坐在台階上出神,而絲毫沒有覺察到背上的傷口已經洇出了手掌大小的一灘殷紅。

  “你們還站在這裡干什麽!”李夕持突然對著那些呆若木雞的御林軍吼道,“沒看見皇上受傷了麽?再去找個太醫來啊!”

  聽見這句話,堂堂的九五至尊此刻竟然像是一隻終於被人記得的棄犬,再次抬起頭來。

  然而,也就在這時候,花園外卻傳來了一陣皮甲的摩擦聲。趕去請太醫的士兵忽然又折了回來,稟報導:“陛下,外面好多赭衫軍!”

  正說著,抬頭便見百餘名輕裝精銳的兵士,沖了進來,首先將那些躲在遠處,零零落落的大臣們趕到院外。

  這些士兵們都穿著褐色的皮製鎧甲,便被稱為赭衫軍,他們其中的統領走到李夕持身邊,抱拳行禮。

  赭衫軍本就是漣王麾下的輕裝突襲軍隊。

  皇帝依舊坐在階上,整個人忽然一下子蒼老了幾歲。

  “你……連你也要離開朕?”

  他抬頭,看著立在遠處的胞弟。

  李夕持同樣安靜地看著他。

  “有些事,臣弟卻比您更早了解到,因此,不會再錯。”

  說完,他便轉身,緩步走向拘著燕染的御林軍。

  那些士兵們見到千歲近逼,一時間也不知所措起來,竟由著他將他們左右推開,然後一把將燕染重新拉到自己懷裡。

  這時候的燕染已經不再流淚,但臉上依舊掛著兩痕微光。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哆嗦了一陣子,仿佛有什麽話要說,卻因為面前的人是李夕持而欲言又止。

  可李夕持卻早已看透了他的心境。

  “沒有你,這一切遲早都會發生。”

  他低聲道:“只是看了這一切後,你還會想去死麽?不是被逼到絕境,誰會去做那樣的選擇,可就算是死去,留給生者的又會是什麽……”

  說著,他深深地做了個呼吸,忽然變了一個眼神,聲音竟也帶有了一絲顫抖:“答應我,燕染,我放你走,你不能像他們那樣!”

  燕染依舊沈默著,身後燭火的殘光勾勒出他瘦弱、卻挺直的脊背。

  “……我不會死。”他忽然輕輕聲回答,“可我很累。”

  李夕持沒有回答,只是突然發力,將他打橫抱在自己懷中,轉身,緩步離開了皇宮。

  第60章

  那一夜,赭衫軍雖然進入了皇城,但所謂“逼宮”的傳聞,並沒有真正的存在過。當晚李夕持將燕染帶回了王府,命人仔細檢查了他的身體,確定無恙之後才讓小秋與夏枯服侍燕染去休息。

  而這一個晚上,李夕持徹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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