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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生氣。”他心情一直很好,現在更加好,“你等等,我去泡茶,一起吃。”

  顧永年發現,展瀚冬是真的不懂怎麼談戀愛。

  他想約他去徒步健走,展瀚冬和他走了一個多小時,只說了三句話。

  “好曬。”

  “不用不用,我不渴。”

  “歇一歇?”

  兩人在山頂的亭子裡歇腳。山勢雖不高,但面前可俯瞰大半個城市,視野還不錯。

  顧永年想起那場沒有完成的約會,突覺懊惱:他不應該約他來爬山的,萬一展瀚冬想起當時的事情怎麼辦?

  那些裝備還放在展瀚冬家裡,誰也沒提起物歸原主,就讓它一直放著。

  他擰開水瓶遞給展瀚冬,展瀚冬咕嘟咕嘟灌了幾口。吞咽時喉結上下滾動,頸上裹著一層薄汗,顧永年壓著自己想碰他的想法。

  在展瀚冬和自己的關係步入正軌之前,他不打算和他上床。

  “我們宿舍大學畢業旅行就是去登山。”展瀚冬突然說,“我記得特別清楚,因為我中途扭傷腳了,沒辦法爬到頂。”

  顧永年心中一喜:開始說過往了!這是好事。他立刻洗耳恭聽,點頭鼓勵展瀚冬繼續說。

  “挺疼的,走下去也很艱難。”展瀚冬轉著那個水瓶子,“後來是張司遠把我背下去的。”

  顧永年:“……”

  展瀚冬說的故事最後也沒有突兀的發展。張司遠陪他下山,兩人走一段背一段,總算平安下來。展瀚冬感激他,趴伏在他背上的時候心跳得快要爆炸了。他以為張司遠對自己始終是有幾分不同的,比如那場發生得太過突然的情事,比如這麼主動的援助。

  張司遠和他在山下等待大部隊,看到路上匍匐著緩慢前進的藏民。他給展瀚冬介紹朝拜的風俗,說到一半,突然走到路邊也跪了下來。

  他沒有信仰,更不虔誠,趴在地上抬頭看雪山與藍天,看了一會兒,默默笑著爬了起來。

  “我偷偷錄過他很多聲音。”展瀚冬掏出手機在掌中轉了兩圈,笑道,“他是學校戲劇社的台柱,常常在宿舍里背台詞。他應該不知道我錄音,想想挺傻的。”

  顧永年心裡說蠢死了,嘴上說:“不要這麼講,人嘛……”

  人嘛……後面是什麼,他自己根本沒想到,嘛了半天,靜了。

  “我後來總是在想,他那天在祈求什麼。”展瀚冬平靜道,“後來我明白,他什麼都不求。不可能為我,也不可能為其他人。他只是覺得好玩。”

  他指指自己。

  “我可能也是他生活里,比較好玩的一個。”展瀚冬停頓一陣,艱難地說,“如果我說我走出來了,你會信嗎?”

  顧永年沉默著,攥住了他的手。

  展瀚冬一時沒了言語,只和他靜靜坐著。

  半晌,顧永年沖他伸出手:“手機給我。”

  將手機放到他手裡,展瀚冬說:“我都刪完了。”

  “嗯。”顧永年翻了兩頁,發現手機里居然沒有美顏相機,腹誹兩句後開了自帶的前置,自拍了一張。

  展瀚冬:“……辟邪麼?”

  顧永年:“對。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再近不了你的身了。”

  他手指彈動,把照片設置成了通訊錄里自己來電照片。另一隻手仍和展瀚冬握著,他聽到身邊人突然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狂霸的顧總不想聽對不起。他把手機塞回展瀚冬口袋裡,牽著他的手吻了吻,末了還咬著他指節磨了磨牙。

  “行了。”他說,“信你,原諒你。”

  要問顧永年為什麼這麼快就說出了“原諒“,大概是他明白這樣的僵局裡,總要有人先亮出大度的姿態。

  那個人只能是他。

  他並不享受自己的伴侶畏怯、驚恐和不安的狀態。有些人會把這樣的情緒當作一種怪異的自我滿足,但顧永年不是。

  他希望展瀚冬永遠是那個大方沉穩地講解方案的人,是籃球場上開朗大笑的人。

  這段時間裡顧永年其實也想了很多,他的躊躇和猶豫不比展瀚冬少。

  只是想來想去,他總算明白展瀚冬為什麼要主動對他說出張司遠的事情了。

  展瀚冬完全可以不說,顧永年一輩子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興奮的聲音和某某別人很像,他不可能知道。展瀚冬若是一直保持沉默,自然就能各自安樂。

  但這個蠢貨沒有。

  顧永年在無人的夜裡,苦巴巴地喝酒,一邊喝,一邊想。

  答案其實很清楚,他這樣的人只要稍稍冷靜就能知道:因為展瀚冬不想再對他有任何隱瞞。

  什麼時候人才會選擇對另一個人毫不隱瞞?

  是在他決意付出全部身心去愛的時候。

  享受愉悅,也願意承受隨之而來的痛苦。展瀚冬在說出事實的那一刻——顧永年覺得他是高明的。

  原本只是一個人枯守的秘密,這下可好,連帶著他也一起憂愁憤怒起來。

  只是他想通了,既可憐展瀚冬的孤注一擲,又覺得這人確實不懂得談戀愛,甚至不太懂人心:哪裡需要那麼多的坦誠相待?保有一些秘密,大家都夠愉快。

  可想了又想,這樣笨拙的、願意在自己面前袒露隱秘心事,甚至承擔著關係破裂危險的人,他確實又很喜歡。

  他年少時也曾遇過這樣誠摯簡單的人,也曾喜歡過,但無力留住。

  之後再遇到的,無論怎樣他都能讀到單純面貌之下的複雜和計較。

  和展瀚冬開始炮友關係的時候,他知道展瀚冬也有他的複雜和心機,但當時不對他造成困擾,他自然也無需太掛心。只是兜轉許久,他反而中意上展瀚冬不留後路的決然。

  因為行走出了汗,展瀚冬的手指沒了清潔的氣息。

  “鹹的。“顧永年說。

  他說完了,還伸舌頭舔了舔。

  展瀚冬果真臉紅,騰的一下,根本來不及躲避和掩飾。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掏出紙巾紅著臉認真擦拭,末了把紙巾往垃圾桶里準確扔了進去。

  顧永年心想自己可能老樹逢春,或者老炭復燃了——這人嫌棄自己過分的親昵,連嫌棄的舉動他都覺得很可愛,很有趣。

  小几歲果然不一樣。顧永年內心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開始計算兩人之間的年齡差。

  正想著,唇邊被人飛快碰了一下。

  顧永年愣了一瞬,心道臥槽。展瀚冬退開了,喉結滾動,是一個吞咽唾沫的動作。

  顧永年拽著他手臂將他拉近自己身邊,不由分說地吻住他。

  差幾歲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想。我還不是一樣可以幹得他嗷嗷叫。

  想得粗鄙,舌尖卻滿是溫柔的情色意味。展瀚冬的輕喘讓他也開始燥熱了。

  顧總很想搞車震,展瀚冬臉上微紅,但笑了笑,也不是拒絕的意思,和他手牽手走下山了。

  帶著滿心的欲望,顧永年一邊走一邊在展瀚冬掌心裡抓來抓去。

  展瀚冬仍舊是笑著,笑容有些高深莫測。

  走到山下,看到自己和展瀚冬的坐騎,顧永年心頭一悶,差點罵出聲來。

  他們今天是騎行過來的。

  展瀚冬回去的一路都忍不住發笑,顧永年滿心陰暗地想著回去得怎麼折騰他,半途接到一個電話,兩人回到家樓都沒上,匆匆開車就去了公司。

  項目出了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早就審批過了的項目突然被勒令中止,雖然得周一才接到通知,但顧永年已經收到了風。

  范景那邊的團隊正打飛的趕過來,顧永年立刻讓秘書通知一干有關人士,立刻趕回公司開會商討。

  展瀚冬這邊也立刻進入了備戰狀態。如果能維持原狀是很好,如果項目有變,他們的策略也要立刻做出調整。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燈光徹夜不滅,項目組的所有成員都開始了超負荷的工作。

  間或在公司里見到顧永年,展瀚冬發現他也常是一副眉頭鎖得死緊的樣子。

  沒人看到的時候,顧永年會抱抱他親親他,臉上會帶著疲倦的笑意。

  展瀚冬沒辦法幫他更多,只好不斷努力。

  這日加班完畢,他離開的時候看到會議室里的視頻會議還沒有結束,范景推門走出來,揉揉太陽穴,手裡拿著水壺。

  秘書在外面短暫地打了個盹,見他走出來立刻站起要接過他手裡的水壺,范景搖搖手,讓她下班回家了。

  展瀚冬躊躇一番,緊隨著范景走進了茶水間。

  范景也在打呵欠。他的黑眼圈很明顯,因為睏倦,眉頭眼瞼都緊皺著。把水壺放在台上,他從兜里掏出眼藥水點了幾滴。

  “可以下班了。”發現展瀚冬走進來,范景頭也沒抬,眯著眼睛去鼓搗咖啡機,“咖啡豆放在哪裡?”

  展瀚冬找出來遞給他,還是沒走。

  范景懶得去磨,翻出一盒速溶,全倒進水壺裡了。

  “你可以走了。”他又說了一遍,“工作要緊,自己的身體也要緊。老闆們才最緊張,你們打工的千萬別這樣耗,不值得的。”

  展瀚冬:“……”

  他覺得這人其實是真的挺不錯。所以范景走了,同事對他也沒有一句惡言。他工作能力也強,唯一讓展瀚冬覺得不舒服的,也只有他和顧永年反反覆覆的那一遭了。

  顧永年跟他坦白過范景曾試圖和自己一度春風的事情。展瀚冬心情複雜極了,看著范景慢慢問出一句話:“范先生,御園萬景第一期的宣傳方案D是你做的嗎?”

  范景也愣了一下,滴了眼藥水的眼睛濕漉漉的。

  “是我做的。”他笑了笑,似是很懷念,“一個沒被採用過的方案。”

  “那個方案我看過了,非常出色,也非常有趣。裡面提及的理念和具體措施都很實用。”說起工作,展瀚冬來了精神,“忘記介紹我自己了。你好,我是負責御園萬景宣傳和營銷的項目組的成員,我叫展瀚冬。你的那份方案我是在歷年的舊資料里翻出來的。方案後面的幾份研究報告我沒找到原本,想問一問你。現在要做整體的大調整,重新思考新的主題,我覺得它們對我們項目組是很有用的。”

  這些話他在心裡已經搗鼓很久了,說出來也儘量扼要和得體。范景端著那灑了咖啡粉的水壺點點頭,很有興趣的樣子。

  “報告的原本我那裡都有,你如果有興趣,我回去發給你。”

  “尤其是那份德文的研究文獻,說生態布局和經濟價值關係的。”展瀚冬說。

  范景又點了點頭,眼裡浮起一些笑意:“你不錯啊,這都能被你找出來。”

  他心情似是變好了,笑眯眯地端著那水壺喝了一口。

  展瀚冬:“……”

  范景:“……”

  他把水壺當成了杯子,灌了一口的冷自來水和結團咖啡粉。

  展瀚冬連忙把水壺拿過來,說自己會沖好送進會議室。范景嘆口氣,低頭用冷水洗了把臉,走出去了。

  展瀚冬泡好咖啡和茶各一壺端進去時,會議室里顧永年正操著流利英語和視頻里的人討論問題。

  展瀚冬不便多呆,便逐一給大家倒了咖啡和茶水。顧永年要的是茶,看到展瀚冬,他嘴上沒停,手指悄悄在桌上磕了一下,是多謝的意思。

  或者還有“你來啦”“不下班麼”“想你了”“好累”“快回家吧”“好想啪啪啪”之類的複雜含義。

  總之留給展瀚冬自己去品咂好了。

  給范景倒咖啡時范景順手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給了展瀚冬,外加七個字:“把你郵箱發過來。”顧永年正好結束陳述,端茶喝了一口,看到展瀚冬從范景面前取走了一張紙條,然後和范景交換了一個微笑。

  顧總:“……????????”

  他高強度運作多日的大腦頓時發出了死機的可怕聲音。

  展瀚冬很快收到了范景發來的郵件。他家都沒回,直接再度開機,開始研究那幾份報告。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會議終於散了。顧永年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突然看見辦公區裡頭還有燈亮著。發現加班的人是展瀚冬,他連忙走了過去。

  “回去吧。”他說,“明天再做。”

  “快了快了……”展瀚冬頭都沒抬,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寫字。

  顧永年湊過去看,發現他在翻譯德文的文獻。他記得展瀚冬的簡歷上寫過精通外語,以為說的是英語,卻不知道他原來還懂這個。看到這資料,顧永年立刻想起了那日在車裡展瀚冬問自己的事情,於是便知道他跟范景那個微笑是什麼意思了。

  知道是知道,還是得問一問的。

  “你剛剛和范景傳的什么小紙條?”他躬身彎腰,按著展瀚冬的雙肩,把下巴擱在他頭頂。

  展瀚冬一愣,隨即笑道:“你看到了?就是一個手機號碼,我問他要了這些資料,他立刻就發過來了。”

  顧永年點點頭,打了個呵欠,眼淚湧上來,連屏幕都看不清了。

  “什麼時候走?我送你回去。”他說。

  展瀚冬點點頭,他的頭也隨之一上一下地搖晃。

  “快了,還有一段。就這幾段比較重要,你等等。”展瀚冬寫得飛快,語速倒是仍舊不急不緩。

  顧永年看他寫了一會兒,一是覺得無聊,二是剛剛莫名地吃了一點暗醋,心裡有些不愉快,便揉揉展瀚冬的腦袋,低頭親他臉頰。

  “別鬧。”展瀚冬冷著臉說,“工作時間不要打擾我。”

  顧永年見他嚴肅,反而更加輕佻:“現在不算工作時間了。”

  兩根手指在展瀚冬下巴磨蹭,嘴巴貼著他耳朵吹氣,顧永年小小聲地跟他說著不太健康的葷話。展瀚冬耳朵敏感,立刻忍不住縮起來,抓住他的手:“別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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