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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緊握著拳,似極力壓抑著怒意,隨即又鬆開,笑了,“子高,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玩。”

  “我不是在說笑,你知道的。”

  “為、什、麼?”

  “只為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既然用盡千方百計也依然忘不了那人,那,又何必再去苦苦尋找替代?――忘不了,就不忘。

  陳頊的胸膛快速起伏著,雙手緊握,鬆開,又握緊,再鬆開,又握緊,終於,他爆發了,“韓子高,我都已經這麼委曲求全了,你還要什麼?”

  我不語。我要的東西,說出來,會傷了你。你對我這麼好,何必再讓你傷得更深?

  “你說!你說啊!”見我仍然不開口,他捏住我的肩,對我吼道,“說!”

  嘆了一口氣,我無限厭倦的開了口,“我什麼都不想要了。”我最在意、最重視、最深愛的,已經不在了。還有什麼值得我去要、去爭取?

  “你什麼都不想要了?”他不可置信的瞪著我,“為什麼?”

  “我的心,已經死了。陳頊,不要再強求了。”

  “子高,我愛你啊!”

  “陳頊,很多年前,我曾告訴過你,世間有種感情,叫做‘求、不、得’,如今,我仍然得再對你說一次,有的東西,真的是強求不得的。”

  “求、不、得!”他一字一字說道,“當年你曾說求不得,後來你已經讓我求得了。卻在如今仍然告訴我,求、不、得!――韓子高,當日你為何要答應我?你叫我,情、何、以、堪??”

  我苦笑,把那個卑劣的自己一五一十詳細清楚的告訴他,“我以為世上有些東西是可以遺忘的。我以為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取代的。在那人死了以後,我,用你來遺忘、來取代――可是,沒想到,你,始終取代不了。”

  他不可置信的問我,“你就那麼愛他?”

  “是的,我愛他。”

  陳頊怒道,“他給你的權勢富貴我也可以給你啊!”

  “不為權勢,不為榮華富貴,我只是單純的愛著他。”

  “你撒謊!”陳頊暴怒,“你曾說過你愛天嘉皇帝,就像現在愛身為第一掌權者的我一樣!”

  “天嘉皇帝是天嘉皇帝,陳茜是陳茜。”

  盯著我,陳頊不語,突然卻又憤憤問道,“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和一個活著的、深愛著你、手握重權的人,你選誰?”

  “我選那個死人。”其實,並不是我樂意選那個已經死去的人,而是我不得不選他――沒有了他,一切都不對勁。只有他,能讓我正常。

  “子高!”陳頊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仿佛不相信我剛才說出的話。

  “陳頊,回去吧,再也不要來了。”

  深吸一口氣後,他的臉色緩和下來,深深看著我,他低低說道,“子高,我不會放棄。”

  自那日起,我斷了與陳頊的關係。也是自那日起,我深居簡出,除非必要,絕不出門。還是自那日起,閒暇時,我會瀏覽佛經。除了該處理的公務,其他的事,統統不再過問,也不再掛念。——萬千豪情不復,心如死灰。

  我雖無心於國事,而是非卻不放過我。

  仆she到仲舉認為安成王陳頊攬權自重,覬覦皇位,於是常常到我家中,要求我和他聯手誅殺安成王。他說安成王入居尚書省後,其地位聲望權勢朝中無一人能及,所以曾和劉師知、王暹等人密謀假詔遷安成王出尚書省令其回到揚州。而安成王誅殺劉師知,將王暹、殷不佞交付廷尉治罪,並貶自己為金紫光祿大夫。如今國政不分大小統歸安成王,帝權旁落,所以希望我能和他聯手,誅殺陳頊。

  不動聲色的聽他慷慨陳詞,我心裡笑得諷刺:這到仲舉之所以會來找我,不過是因為京師之中,以我手下掌握的兵力最為雄厚。若欲在京城中謀事,得不到我的支持,則全無成事的可能。自然,他是要來找我的。

  換在數年以前,遇到這種機會,我是定會與他聯手,誅殺陳頊,甚至逼宮勸帝退位而後自立為帝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只是如今,我倦了。廟堂之爭,與我何干?我,已經不再關心任何事了。何況,曾問過妙容,是否需要幫助?只要妙容一句話,我是定會為了護她而除去陳頊。

  而妙容卻說,伯宗年幼,她又不理朝政,所以就把政事統統託付給二郎。

  連妙容都這麼說了,何需旁人去多事?

  所以,對到仲舉所說的一切,我根本不關心。仍是讀我的經,練我的字。到仲舉若到了我府里,我會奉荼侍客,但多的話,則無需說了。

  除了到仲舉常常來遊說我誅殺安成王外,陳頊也常常來這裡。他若只和我閒談,我會陪他一坐。若他一訴衷情,我立即就端荼送客。久了,陳頊也知趣的不再談情說愛,只是與我閒聊。

  那一日,到仲舉剛走,陳頊又來了。他有些惱怒的問我,“你和到仲舉很要好?”

  我淡淡回答,“認識而已。”

  他繼續追問,“那他常常到你這裡是做什麼?”

  我微微有些惱怒,“你派人監視我?”

  “對!”他理直氣壯的應聲,還反問,“他為什麼常常到你這裡來?“見他如此,我怒極反笑,“也沒什麼,”我淡淡說道,“以你的本事,自然該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打著什麼樣的主意。”

  “他是不是仍不死心,仍想著要除掉我?他定是想到京城裡以你所領兵馬最為強盛,所以要你和他一起舉事殺了我,是不是?”

  “聰明。的確是這樣。”

  他忙忙追問,“那,你怎麼說?”

  我捻著手中念珠,神色如古井不波,“這些事,與我無關。”

  “子高……”猶豫了半晌,他終是問出來了,“你,會選擇與我對立嗎?”

  抬眸看著他,我直接問他,“你,真有為帝之心?”

  “是,”他坦認,“伯宗那麼一個小孩子,他懂什麼?若我為帝,必能將大陳發揚光大,一統神州。”

  我心中微微一嘆:陳茜,當年你為什麼就不聽我的話,殺了陳頊?如今,你兒子的帝位受到威脅了。

  心上嘆息,面上,卻仍是波瀾不興,我平靜問道,“當日他要效法古人傳位於你,你又為何不答應?他傳位於你,你名正言順繼承大位,如今也省去了篡位的麻煩。你現在奪宮,只會徒留後世罵名。”

  他卻冷笑,“我怎麼知道那時他是不是在試探我?如果我真答應了,以他的性子,殺我以保他兒子的江山,是絕對做得出來的事――我怎敢冒此奇險?”

  我也笑了,淡淡的,我告訴了他實情,“陳頊,當日對你起殺機的,是我。而他,是真心誠意盼你能登大位。”

  “你要殺我?!”無限震驚的盯著我,他有些顫抖的問我,“為,什、麼?”

  “我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他。帝位之爭,從來都沒有親情可言。你野心勃勃,權傾朝野,而那時他身染沉疴,我不得不防著你對他有任何不軌之心。”

  “為了他,你竟可以狠下心來殺我?”他幽幽的看著我,黑眸中,是無數哀傷與痛楚。

  “為了他,所有的人我都可以殺掉。――不分貴賤,不論善惡,只要是危及到他的人,我統統會除掉。――所以,當日我要他殺了你。他卻說服了我,決定要傳位於你。是你自己拒絕了他,”突然間,我了悟出聲,“――原來,最心狠的人,是你。”

  無限厭煩的對他揮揮手,“你走吧,從今以後,永遠不要出現在這將軍府中。再讓我在這裡見到你,我必殺你,――你,走吧。”

  趕走陳頊後我即刻入了宮,我得再次確認妙容的心意。當年見琛既把妙容託付給我,那我必會儘自己最大能力保她平安。

  我問妙容如何看待陳頊。

  聰慧的她立即明白了我的來意,她說,“一定是近日的朝局讓你過來的吧?”

  我承認。

  “那,子高,以你之見,你看二郎是否真會篡朝奪位?”

  “他絕對會。”我毫不猶豫的回答,並強調道,“相信我,妙容,他定會奪宮!”

  對於我的說法,她並不吃驚,點點頭,妙容說道,“我也知道二郎遲早是會取伯宗而代之的。”

  “……那,你有何打算?”

  “由他去吧,伯宗,並不適合為帝。”

  我神色嚴肅的看著她,認真說道,“妙容,你該知道中,廢立之事,只有三種法子:湯放太甲,改過自新三年復位是一種法子。堯廢丹朱,給他尋個地方終老又是一種法子。而更多的,則是廢掉後殺了。――依陳頊的為人看來,他極有可能是選擇第三種法子啊。”

  “子高,”她喚著我,飽含感情的,握住了我的手,她的臉上綻開了一朵笑,“不必擔心。子高,我自有法子保孩子們的安全。”剩下的話,她沒講,我也就沒再追問。因為我看得出來,說這些話時,她是極為認真和真誠的。

  話既說到這份上,餘下的,已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了。只是,我仍叮囑她一句,“妙容,你小心伯茂些,那孩子性子烈,與伯宗感情最為深厚。只怕日後他會……”

  “嗯,”妙容頷首,“我會好生安排。”

  我鬆了一口氣,由衷說道,“我想,以你的能力,應該是早已做好應對之策了。”

  “嗯,是有法子解決。”她自失的一笑,“不過,只是些打算罷了,目前先走一步看一步。”

  雖然知道妙容素來堅強,本事也不小,但仍羅嗦道,“今後若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妙容儘管開口。”

  “我會的。”

  飲下最後一口茶時,我告訴了妙容我所做的決定:“妙容,我準備走了,我會找個離京師遠遠的地方終老。今後再要相見,只怕是難了。妙容,你,保重。”

  妙容瞭然,“為避二郎?”見我默然,妙容笑嘆,“子高子高,前輩子你究竟做過些什麼,今生今世,你竟令陳家三兄妹為你痴狂――子高,你保重。”

  次日,我上摺子請求外調廣州或衡州,那二處離建康很遠,我打算去那裡以避開京師的一切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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