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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擁著我,那人大笑著說,“以往你在京城,總是因為頂著散騎常侍的職位,被我強留於京。如今你戰功顯赫,出任這個右衛將軍是名正言順,從此以後你長駐京城,看誰還敢來亂嚼舌根?”

  我只是一笑,由他吧,身為散騎常侍也好,右衛將軍也罷,反正不管我官銜是什麼,除非征戰上沙場,否則我是絕不會離開他身邊的。世人要說什麼,任他們說好了,只要能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余願已足。

  天嘉六年,三月,乙未日。

  天嘉帝下詔:自侯景之亂以來因戰亂而離開建安、晉安、義安三郡者,但凡返其鄉者,官府一概還其土地。若因戰亂而賣身為奴者,皆釋為良民。

  天下皆言:帝聖明,撫恤下情。

  四月,甲寅日。

  天嘉帝封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驃騎將軍、揚州剌史安成王陳頊為司空。

  七月,丙戌日。

  臨川太守駱牙斬周迪,傳其首級於京師。

  原來,周迪被程靈洗打敗後,即率領心腹將士十餘人流躥於深山中。隨著流亡時間的推延,追隨者們漸起異心。一日周迪派人到臨川郡買魚,那人不慎,被邑長捕獲,臨川太守駱牙得知後,即刻派人質問那人。那人耐不住刑訟,終於吐露了周迪的落腳處,並向大陳投降,願擒拿周迪已示其誠意。駱牙派心腹將士隨那名兵士進入深山,埋伏於道路旁,待周迪出獵時將周迪及其殘部一併擒下後斬首,將其首級用快馬傳遞至京。

  天嘉帝大喜,將周迪的首級於朱雀航梟首示眾三日。

  至此,大陳內亂完全平定。

  自東晉以來,各地豪傑都擁有大量私兵,尤其是在侯景之亂蕭梁瓦解之際,各地以討侯景之名形成割據局面,如豫章熊曇朗,東陽留異,晉安陳寶應,臨川周迪等地方豪強都有著較強的軍事實力。對於這些野心勃勃雄據一方者,陳茜為帝後,先是加以籠攏,隨後次第誅滅。而一些兵力較弱的地方豪強,如新安程靈洗,新襲魯悉達,始興侯安都等,陳茜則將其任命為各地剌史,藉他們的力量以穩定五嶺以北。

  如今內亂既除,加上天嘉帝一貫重視獎勵流民墾荒,注意減輕百姓租役負擔,發展農業生產,所以南方受到戰亂破壞的經濟開始得到恢復和發展。

  此時,百廢俱興,百姓樂業,舉目一片生機勃勃。

  而後的日子平淡又甜蜜,白天裡我和那人各自處理份內事務,夜裡總在一起。像世間一切平凡夫妻一般,我們有時也爭吵,但卻不會太久,總是一會兒功夫就過去了。

  對於這樣的平淡日子,我很滿足。多年征戰,喋血沙場,而今終於可以不再離開那人身邊,雖有政事煩人,但比起離別之苦來,這些自然都是微不足道。

  一日那人留宿將軍府中,次晨起來梳洗妥當後,我和他自小徑返回皇宮。

  剛入台城,遠遠的,傳來馬蹄聲,隨後一個男人竟策馬而入。那男人無禮膽大之至,台城內,他居然呼喝勒馬,呼嘯而行。那馬奔得極快,就在我們眼前飛馳而過。

  在台城內策馬狂奔?!

  我心裡一驚:什麼人竟如此大膽?

  那人並不說什麼,和我一道靜靜觀察那騎士的舉動。此時宮監上前對那騎士屈膝行禮,隨後牽著馬匹恭敬退下。即使距離很遠,仍可看到宮監一臉諂媚奉迎之色。

  下馬後,那騎士並不除下身上佩劍,直接就往大內走去,沿途遇見的官員侍衛莫不紛紛向他請安問好,沒有一人指責其僭越,那騎士就這麼劍覆入內,旁若無人。

  ――那騎士赫然竟是身任侍中、中書臨、驃騎將軍、揚州剌史等數職的安成王陳頊。

  我心下暗驚,早就聽說安成王陳頊以帝弟之重,勢傾朝野,百官皆畏其盛勢,只是若非親眼看到,確實難以相信其勢焰竟如此熏灼。

  陳頊如此僭越,犯了君王的大忌,即使是親兄弟,只怕也難逃責罰。轉頭看向那人,那人的神色平靜得像是什麼也不知道,沒等我說什麼,那人已挽起我若無其事的向前走去。

  經年相處,我還不明白這人的性子?此時他越是平靜,發作起來就越是可怕。搖搖頭,為陳頊的不知收斂而惋惜――看來陳頊很快就要倒霉了――世上有哪個皇帝能容忍屬下跋扈至此?即便是親兄弟,但若威脅到皇權,一樣會被毫不猶豫的剷除!

  十日後。

  處理完軍中雜處,我回到家中。那人焚了一爐香,正斜倚在軟榻上看書。歡呼一聲,我就奔了上去,抱住他,毫不客氣的將一雙冰冷的手伸入他懷中。我的體溫向來比常人低上數分,夏日裡還好,一入秋,手足總是冷冰冰的,由室外進入室內,常常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轉暖。而陳茜的體溫就很高,寒冷的日子裡,我總是將手足放在他身上取暖,把那人當暖爐。

  那人放下手中書卷,回抱住我,頭擱在我肩上,不是很真心的埋怨著,“真是,穿再多的衣服也不見你的手暖和過。”

  我嘿笑辯道,“我才從外面回來嘛。”

  “還武藝高強呢。武林高手不該都有著冬暖夏涼的特異功能嗎?誰像你,天一冷了就賴在我身上來取暖?”雖是在叨念,語氣,卻是一貫的縱容與寵溺。

  我理直氣壯的回答,“嘿,喜歡你才在你身上來取暖!別人求還求不到!”我索性趴在他肩上,雙手緊緊勾住他的頸,非常愉快的把全身重量壓在他身上。

  “你呀,”那人搖搖頭,無奈的笑嘆,“臉皮真是一天更比一天厚。”

  在他臉上偷親一記,我笑道,“好說,好說。”隨後轉頭搜索平時他身邊寸步不離的兩個小跟班,卻沒看到,不禁奇道,“寶寶他們呢?”

  那人酸溜溜的回道,“他現在眼裡只有宇文墨星那死小孩,哪裡還記得他有個茜爹?”

  我呵呵笑道,“你在吃醋。”

  “是啊。”他很乾脆的承認,“我的掌上明珠居然跟宇文家那死小孩玩得這麼開心,都不大理我,我怎麼可能不生氣?”

  我安慰他道,“是寶寶在欺負人家星星,哪裡是玩得開心了?”

  “不管!寶寶這次來了後,注意力全在那死小孩身上,都不大理我,我討厭那隻死小孩!”

  “今天又發生了什麼?”

  那人不滿道,“死小孩又在生寶寶的氣了,關在房裡不出來,寶寶又去哄他了……”那聲音那語調那神情,就像是星星做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憤似的。

  看他這模樣,我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還開始覺得頭痛,這人多大年紀了,還跟一個孩子爭風吃醋,唉……

  這次十三送寶寶來時,還帶來了一個叫做宇文墨星的孩子。十三說:墨星是她師兄日月居士林卓非的弟子,林卓非此次東渡扶桑,無暇照顧弟子,就把他丟給自己。因為星星一直和寶寶在一起,寶寶這次被送到我身邊,星星自然也跟著來了。

  這兩隻小鬼每天又吵又鬧又打,沒得一刻安生。雖然每次交鋒總是韓寶寶大獲全勝,但只要星星一不理他,死孩子就會卑躬屈膝的哄他極盡低下之能事。偏偏星星性子又彆扭之極,總是要寶寶說盡好話施盡百般法寶才會展顏一笑。唉,笨蛋寶寶,每次都是把人欺負了之後再去服軟,那不如一開始就讓著人家小星星啊,真是不長腦的東西!

  “我討厭宇文家那隻小鬼!真是的,”那人嘀咕道,“今天我高高興興的回來,不但你不在,連寶寶也不理我,弄得我的好心情全不翼而飛……”

  “你今天心情很好?”

  “那當然。”

  “哦?”我隨口問道,“有什麼喜事?”

  “嘿嘿,今天我和中書省諸官員正在處理政事時,徐陵身穿朝服,莊嚴肅穆的從南台進來。他擺出這種陣勢,我當然也得斂容端坐了。然後,徐陵就彈劾頊弟,當著他的面歷數他種種不守法紀的事。呵呵,”那人笑得開心之極,“你不知道,頊弟當時汗流浹背,驚慌失色,真的是狼狽到了極點。”頓了頓,他笑得更為愉快,“嘿,這徐陵膽子也真大,當時就以御史中丞的身份差遣殿中下級御史引陳頊下殿。”

  我頗有趣味的問道,“後來你是如何處置的?”

  “後來啊?”他笑得就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頊弟既然認錯伏罪,即使他身為帝弟,我仍得責罰他,絕不徇私枉法。――他是天子之弟,且認錯的態度又好,我也就不難為他,只免去了他侍中、中書監二職而已。”

  我心下明白,這不過是這人玩弄的權謀而已。瞭然的說道,“又是你安排的。”根本就無須置疑,完全是陳述事實。

  他無辜的睜著眼,非常驚奇的看著我,“安排什麼?”

  伏在他身上,使勁捏著他的臉,看他吃痛出聲,方鬆了手,用手撫著他被我捏紅了的臉,我呵呵笑道,“少裝了!”

  那人一笑,問我,“何以見得?”間接的,已是承認了我的判斷。

  我懶洋洋的答道,“百官皆懼安成王之威勢。連李明秀也只敢上密折彈劾陳頊。――積威之下,這徐陵一時半刻的又哪來天大的膽子敢直劾安成王?――除非他身後有更大的勢力在撐腰。至於那勢力是什麼?嘿,你我心知肚明。”

  “嘿嘿,”那人乾笑兩聲,“就知道瞞不過你。”那人點頭承認道,“是啊,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平靜的,那人給我解釋著一切,“他敢在台城內騎馬,劍履朝聖。門下官員更是仗勢為惡。簡直就要追上當年侯安都……不,”那人揮揮手,糾正自己道,“在某些方面,他雖不及侯安都僭越,但有些地方,他比侯安都更為可懼。當年侯安都跋扈,至少有人敢公然指責。而陳頊,朝中百官無一人敢直言。――就連李明秀這樣的人,也只敢上密折暗地裡彈劾!――簡直就是比侯安都更為可懼!” 停下來,那人淡淡笑道,“若非那日你我無意間撞見,只怕他會一直如此無法無天下。”

  那人仍然笑得溫和,只是目光卻已轉冷,“天下大權只能握於人主之手,豈能分絲毫於他人?――自然,得整治料理一下他了”

  我不解的問道,“就這樣放過他?”我還以為在見過那樣一幕後,這人會殺了他。就算不殺,至少也會將陳頊削爵罰俸,沒想到,只是這樣就放過了他。

  那人微笑道,“他身為天子之弟,若只因此就誅殺了他,只怕會百官不服。畢竟,除了台城內騎馬、劍覆朝聖,他本人並沒有如同侯安都一般驕橫跋扈。而他門下不遵法紀,一方面倒是仗了他的勢,另一方面,卻是下面那些該死的自畏安成王之盛勢,不敢上前逮捕,將之繩之以法――這些,倒不是他的錯。――更何況,”他的語聲轉低,“當年他為周人所困時,我令伯茂繼承始興一脈,做出了視親弟如死弟的事來……”說到這裡,他就沒有再說下去,若有所思似的看著遠方,很久之後,他嘆息道,“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畢竟欠了他……所以,只能這樣了……”頓一頓,他又笑了,“事不過三。如果有過三次如此之事,再來細細料理他,也不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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