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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亞歐無話可說,許子東順手將報紙遞給我,拉住他父親:“爸爸,不要吵。”

  他怒視兒子:“你為什麼瞞著我,要不是在辦公室看報紙,一眼看到那明明是可可的家,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難怪她好端端地突然住院。”

  “爸,姐姐發生子癇前期,正在裡面急救。我正想給您打電話。”

  他大吃一驚,似乎慌了神:“要不要緊,會不會有危險?”

  “別急,過來我跟您說。”

  他拉著他父親去了另一邊,我展開報紙,標題赫然是:一女子因情感問題輕生,八樓墜落消防氣墊保住性命。下面配有大幅照片,從樓下仰拍,可以清楚看到窗口坐著的紅衣女子,報導寫得十分簡潔,卻分別採訪了警察、消防員、物業工作人員、圍觀市民,提到了不少細節,甚至還包括房主的懷孕妻子受到驚嚇,因此住院治療。

  爸爸把報紙拿過去看著,神情複雜。這時許子東父親的目光掃了過來,我一把拉起爸爸,悄聲說:“我們走。”

  他點點頭,起身隨我一起進了電梯,出來之後,他說:“我不放心,還是在樓下等著吧。”

  “爸,我也不放心許姐姐,但跟她爸打照面……實在有點說不清。我們還是回去,我會給許醫生打電話問情況。”

  我們上了公交車,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我有無數問題,比如:你和許可的媽媽到底是什麼關係?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一直沉默?

  我側頭看看爸爸,他臉上毫無表情,仿佛陷於某段遙遠往事之中,我告誡自己:如果他不說,你就不應該只圖滿足自己的好奇,非要去追索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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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兩天,我給許子東打電話,他都在忙碌之中,講話十分簡短,只說治療在繼續之中,醫生強烈建議終止妊娠,但他姐姐堅持要等胎兒發育成熟一些。我急了:“當然是要聽醫生的。”他欲言又止,我能感覺到他聲音凝重,許可的情況大概不算樂觀。我轉告爸爸,他沉默著沒說什麼。

  等我去學校辦好開學手續回來,爸爸不在小屋裡,我打他手機,聽起來他似乎在公交車上,四周很嘈雜,他說他出去走走就會回來。

  我越等越不放心,眼見天色漸漸陰沉下來,再打手機,他沒有接聽,上次他獨自一個人出去發生的事我記憶猶新,頓時便開始著急了,想來想去,決定坐車去醫院看看。

  我上樓到許可的病房,讓我意外的是,許可沒有躺在病床上,許子東與孫亞歐站在那裡,正在說著什麼,窗邊還坐著一位中年女人,看上去似乎有點面熟。

  “顧主任說得很清楚,她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不能再拖下去,”孫亞歐說,“我是她丈夫,有權要求現在就終止妊娠。”

  “但是我姐並沒有失去知覺,她既然堅決要求要等胎兒肺部發育成熟一點再生,我們必須尊重她的意見。”

  “你還沒看出來嗎?她情緒很不平穩,非常消沉,這種狀態下做的決定怎麼可能理智。她不肯見我,你如果不去阻止她,將來她發生不測,就是你的責任。”

  許子東咬著牙不說話,我看不下去了:“現在就來把責任歸結到別人頭上了,急著撇清自己,真的合理嗎?”

  孫亞歐面色鐵青,一言不發走了出去。許子東坐到病床邊沿,神情頹然。

  “其實我和他意見是一致的,現在終止妊娠對姐姐來說更安全一些,我也去勸過她,但她固執得十分反常,根本不肯聽。”

  “嗯,我也知道他說得沒錯,不過一聽到他談起責任,你也不反駁他,我就火大了。”

  許子東苦笑:“我和我姐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從小到大不願意爭吵。”

  這個我倒是看出來了。和他們姐弟相比,我簡直就是野蠻人了。這時外面掠過一陣雷聲,猛然下起瓢潑大雨,我看著黑沉沉的窗外,更加擔心。

  許子東問:“慈航,這種天氣,你怎麼來了?”

  “我想看看我爸有沒有過來,他因為許姐姐的事覺得很過意不去。許姐姐人呢?”

  “姐姐被轉到監護病房去了。”他搖搖頭,“不能怪何伯,他只是無奈之下講了事實。”

  這時坐在窗邊一直沒說話的那位中年女子開了口:“慈航,我向你父親提了不合理的要求,他隱瞞了這麼久,我很感激他。”

  許子東的神情與我一樣詫異,我看她,仍舊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許子東介紹說:“這是我小姨,我母親的妹妹。”

  “我叫嚴小青,慈航,今年春節我去過你家,還記得嗎?”

  我恍然大悟,記起是大年初二時探訪我家的那位客人。

  “我當時就是去請求你父親,不要對可可講出當年的事情。我替姐姐向他道歉,並提出給一筆錢作為補償,他拒絕了補償,但答應保持沉默。”

  我呆了一下,頓時惱怒了:“我還以為爸爸不說是有他自己的理由,你憑什麼向我爸爸提這種要求?”

  “我真的很抱歉,慈航。我姐姐臨終之前,對我講了往事,我覺得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再提起的話,只會顛覆可可的生活,所以我選擇了不說。沒想到可可自己發現血型不對,找到梅姨,打聽到你父親的下落。”

  我的火氣越發直往上沖,提高了聲音:“所以你就去找我爸爸,你以為道個歉,說一句對不起,就足夠抵償一切,可以毫不客氣地對他提要求了?這些年他過的什麼樣的生活,你知道嗎?他被勞教,出來之後父母不再認他,哥哥拒絕他進家門,他在建築工地當了五年苦力,後來沒法在省城容身,漂泊到一個鳥不生蛋的小鎮子裡,替人操辦喪事來養家餬口,連父母去世都沒人通知他奔喪,至今不知道他們的墓地在哪裡……”

  “別說了,小航。”

  爸爸走了進來,打斷了我。他拿著雨傘,但肩頭還是淋濕了一半,我問他:“你跑哪裡去了?急死我了。”

  “我想到醫院來看看,不過坐錯了公汽車,兜了一個大圈子。”他不悅地看著我,“你怎麼又提這些事?”

  我閉緊了嘴不說話。

  “不怪慈航,是我先提起來的。”嚴小青說,“我姐姐生前曾無數次想找到您,可她也知道,錯誤已經鑄成,沒法挽回,她一直無法原諒自己。”

  爸爸搖頭:“不要再提這件事了。許可現在情況怎麼樣?”

  嚴小青與許子東對視一眼,搖了搖頭:“她的情況不好,血壓沒能降下來,顧主任一再建議終止妊娠,但她堅持要等注射促胎肺成熟藥物的療程結束之後再做剖腹產。現在最怕的就是拖下去會出現子癇。”

  “她為什麼不肯接受醫生的建議?”

  許子東躊躇一下,說:“她情緒十分消沉,也許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對她的打擊太大,一時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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