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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放下碗,拿起面前的黑玉棋子,勉強笑道:“剛才到哪一步了,該我下了吧?”

  李賢全身顫抖,倉惶起身,眼底湧現出極度恐懼的神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怎麼了?”太子奇道,忽然某種溫熱的液體從口中直湧出來,啪嗒落在棋盤上。

  那是暗紅的血。

  太子駭然站起,但還未完全起身就頹然摔了下去,將棋盤撞翻,沾著鮮血的旗子骨碌碌向四面八方滾去。

  “大……大哥,”李賢撕心裂肺吼道:“大哥——!”

  ·

  氣勁猶如無形的刀劃破虛空,牡丹花叢沖天而起,無數破碎的花瓣紛紛揚揚灑落。

  謝雲腳尖在花枝上一點,輕如落羽,脫如離箭,一掌讓單超當空噴出了大口的血!

  單超踉蹌落地,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幾乎是踩著滿地斷枝落花連連退後,勉強架住了謝雲的攻勢。但下一刻,謝雲閃電般當胸抬腳,將單超整個人踹了出去!

  砰地一聲單超脊背撞上宮牆,那蘊含著強勁內力的一腳,險些讓他當即撞斷了幾根後肋骨。

  “如何?”謝雲拎著他的衣領,居高臨下道:“方才是不是實實在在讓了你三招?”

  單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知道若不是謝雲近年身體衰弱、內息不足,此刻自己全身的骨頭早不知道斷了多少根。

  “你是不是在想,”謝雲神情中帶著一絲惡意,貼在單超耳邊輕聲道:“——師父已經老了,早年透支過度,如今像朽木般不堪一擊,只能任人魚肉……”

  單超喘息著搖了搖頭:“謝雲,你聽我說。”

  他抬起手,卻被謝雲溫柔地按住了。

  兩人掌心相貼,十指交扣,沒有一絲fèng隙。

  “你也許不記得了,但早年在漠北時你真的從沒挨過打,甚至習武那幾年都沒挨過為師一指頭……”

  謝雲頓了頓,悠悠道:“也許就是因為打得少了,才會把你培養成今天這樣的逆徒吧。”

  單超的手驟然收緊,筋骨猛地暴起,緊緊扣住了謝雲修長白皙的手。與此同時他轉臉反靠近謝雲頸側,尾音夾雜著難以遏制的顫慄:“我不是個好徒弟,師父,我還是……我還是愛你。”

  他語調中似乎帶著微許哽咽,說:“要不你就殺了我吧。”

  謝雲反手就要打耳光,卻被他一把抓住了。

  單超把謝雲輕輕推開,緊盯著他的眼睛一步步逼上前。那根本就是毫無防禦的姿態,謝雲甩手給了他一拳,又重又狠,當即讓單超噴出了一口帶著血星的唾沫。

  “真想死在這?”謝雲問。

  單超直視著他,目光鎮定決然。

  謝雲冷笑一聲,俯身撿起雙劍,將龍淵甩出劍鞘扔給單超,繼而一劍當頭劈來!

  劍鋒離脖頸只餘數寸,皮膚已在強橫凌厲的劍氣下開裂迸血。轉眼就要人頭落地時,單超終於抬手硬生生擋住了太阿。

  “不是想死麼?”謝雲嘲道,猝然揮劍而上!

  謝云為人往往有種輕浮放蕩的感覺,但實際上從小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內外功底都是極其深厚硬實的。單超毫不攻擊,一味防禦,連接了數招,龍淵劍身錚然鳴響,竟然受不住太阿泰岳壓頂的重力,隱隱要開裂了。

  謝雲眉頭微皺,剛才被單超一番話說得內心隱約煩躁,眼下這種消極抵抗更是讓他極不耐煩,索性在兵刃交接的剎那間,一劍刺向單超心臟!

  這一劍的角度和時機都妙到巔峰,再也無法躲避,足以迫使單超不得不變守為攻。電光石火之間,單超眼底似乎閃過寒光,龍淵變了個角度直直迎上;然而就在雙劍即將狠狠相撞的前一刻,他卻忽然停住了動作。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太阿幾乎是用足以將人貫穿的力道,毫無遮擋扎向了單超的胸腔!

  謝雲臉色終於無法掩飾地變了,千鈞一髮之際猛地停手,長劍回抽,殺氣洪水般轟然倒灌。

  就在那一刻,單超嘴角動了動,那神情快得讓人分不清是如釋重負、傷感亦或是欣慰。

  ——他終於抓住了謝雲這轉瞬即逝的破綻,龍淵重重壓住了正往回抽的太阿劍鋒,以此借力,凌空而起!

  剛才那信誓旦旦的只求一死,簡直就是古往今來苦肉計的典範。

  謝雲勃然大怒,驀然回頭,卻已經太遲了。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剎那間,單超低沉道:“我知道你……”但那句話沒有說完,他整個人已逸出了數丈之外。

  咣當!

  合璧宮殿門被轟然撞開,同一時間,太子摔倒在了華麗冰冷的金磚地面上。

  他的面孔發黑,了無生氣,兀自圓睜的雙眼直直望向虛空;單超猝然止步,難以置信地劇喘著。

  “來人——!”趙道生悽厲的呼喊劃破長空:“太子喝下天后所賜的湯,中毒身亡了——!”

  第83章 厭勝

  合璧宮內。

  太子的屍身被移至後堂,大殿中皇帝、天后、幾位宰相全部趕到,所有人跪伏在地,只聽茶壺被砰地狠狠砸碎在地。

  “怎麼回事?!”皇帝大口喘息, 猶如耄耋之年發怒的獅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嘩啦一陣亮響, 桌面上所有東西被掀翻,地上的群臣不約而同一個寒戰。

  “回、回稟聖上, 湯水是天后賜下的,奴才等送到合璧宮門口, 被雍王手下內侍接了進去……”

  “陛下,”武后打斷道。

  殿內鴉雀無聲,只聽武后冷靜的聲音響起:“我因太子中途離席, 特意賜下湯水安撫, 這還是跟您稟報過了的。若是我有心暗害太子,多少種辦法不能用,為何偏偏要以自己的名義進行賞賜?為何要事先跟您報備?明顯是有人以拙劣的手段栽贓, 還請陛下明斷!”

  武后雙眼微紅,目光鎮定,直直盯著皇帝悲憤交加的面孔。

  “……”皇帝劇喘片刻,轉向腳下瑟瑟發抖的宮人:“你剛才說,湯水被雍王手下內侍接進去過?”

  撲通一聲,雍王李賢發著抖跪在了地上:“陛……陛下,兒臣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

  趙道生一聲不吭地跪在了李賢身後。

  皇帝只覺腦海中嗡嗡直響,憤然一揮手:“統統押下去!所有經手過湯羹的人,包括廚子、內侍、沿途碰上的宮人,統統給我押下去嚴刑審問!”

  “陛下!”群臣中忽然有一人膝行出來:“嚴刑之下必有冤案,不能押下去審啊!”

  只見那人面色通紅,聲音沙啞,赫然是東宮侍郎出身、曾與太子有過半師之誼的當朝宰相戴至德。

  他砰地磕了個頭,額上登時鮮紅一片,哽咽道:“連當朝太子都敢暗害,說明此人所謀甚大,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若是此刻就在陛下面前當堂審問倒也罷了,押下去後誰知會發生什麼事情?如何保證供詞就一定準確?如何擔保證人的安危得以保證?陛下!”

  作為此刻殿上品階最高的武官,跪在宰相之後的單超呼吸一滯,視線餘光向謝雲瞥去。

  謝雲側坐於皇后下手,長發高高束起,一把垂於衣襟,側面輪廓呈現出硬玉般光滑冰冷的質地。

  “……你說得對,”靜默許久後,皇帝終於緩緩道。

  “來人,把所有經手過湯羹的宮人廚子統統帶上殿!”皇帝怒吼:“還有雍王!把你的內侍也給朕押上來!”

  李賢面色雪白,幾欲暈厥,混雜著驚駭、恐懼、狐疑等種種複雜情緒的目光投向身後。

  然而趙道生卻在他的注視中平靜如常,站起身大步走上前,越過了文武眾臣,重重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小人有機密事啟奏。”

  “……”皇帝疑道:“你想說什麼?”

  一股極其強烈的不安瞬間攫住了單超的心臟。

  那情緒來得如此洶湧,以至於他瞬間生出了不顧一切阻擋那內侍繼續說下去的衝動;但此時此刻在森嚴的大殿上,他卻連頭都不能抬起分毫。

  他只能僵硬跪地,只聽趙道生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回稟陛下,小人乃是雍王府內侍,半年前因故結識了禁軍統領府的錦心姑娘。彼時謝統領正預備成親,將府中人打發去了北衙,因此錦心姑娘頗有怨言。”

  “小人貪愛她美色,時常溫言安慰,一來二去便發展出了私情,只瞞著雍王殿下及謝統領,不讓眾人知道罷了。”

  李賢滿面茫然,而謝雲則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幾分訝異:“真有此事?”

  “確有此事。”

  皇帝眯起渾濁的雙眼,冷冷道:“這跟有人毒殺太子有何關係?”

  趙道生不慌不忙:“敢問陛下,太子所中的是什麼毒?”

  御醫躬著身從後堂急匆匆奔來,迎著滿殿群臣神色各異的目光站在皇帝面前,俯身一拜:“陛、陛下,碗中剩餘的毒物已驗出來了,乃是純度極高的,加了硃砂的鶴頂紅……”

  群臣面面相覷,滿堂譁然。

  鶴頂紅此物非常罕見,尤其在後宮這樣堪稱天下第一管束嚴厲的地方,進出都要搜身,連宮妃的東西都有可能隨時抄檢,更是絕無可能被夾帶進去,太子怎麼可能會中這種劇毒?!

  皇帝顫聲道:“可是……可是當真?”

  御醫頭貼在地上不敢抬起來:“千真萬確,微臣不敢信口開河,請陛下明鑑!”

  “小人知道鶴頂紅從何而來。”

  眾人目光齊刷刷望去,只見趙道生面無懼色,甚至還轉頭深深看了謝雲一眼:“謝統領博聞強記,可知硃砂跟鶴頂紅混合起來的東西,除了下毒害人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功效?”

  殿內氣氛霎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同一個念頭:——滿地跪著的都是人,為何只問謝雲一個?

  謝雲換了個坐姿,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落在趙道生膚色焦黃、平平無奇的臉上,忽然一笑:“趙內侍?”

  “是。”

  “內侍是哪裡人?”

  “……韶州。”

  “長安官話倒說得標準。”

  趙道生一哽,剛要開口分辨,卻被謝雲懇切地打斷了:“聽你聲音頗像我當年的一個故舊,因此才多問兩句,請內侍千萬莫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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